182.【第一百八十二章】末日救贖(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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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夕停下腳步,微微喘息,她腳邊是兩具成年男子的屍體,黝黑的皮膚以及明顯西方化的五官可以推測出其種族與身份。林夕沿著外牆跑了許久,都未能尋找到出口。但是林夕除了發現了一塊寫著「世紀孤兒院」的殘破牌匾以外,還發現了一個有些奇怪的情況。
——這間「孤兒院」,成年人竟比孩子多出數倍。
不,應該說,這個孤兒院里的成年人數量多得有些不正常。比如說躺在地上的兩名黑人,他們身上穿著警衛特有的藍色襯衫,配備了手/槍以及對講機。但是林夕分明還看見過身穿西裝以及白色醫生服飾的屍體,而那被女孩殺死的女子,身穿的則是修女服。
孤兒院、醫院、教堂——這一塊被銅皮鐵牆圈起來的牢籠里,至少有來自三個不同地方的人存在著。
林夕感覺到了令人不安的矛盾感,正如中世紀與現代風格的融合一樣,那來自三個不同地方的元素融合在一起,充斥著無言的排斥與違和。如果說這間孤兒院的確是出自中世紀那個黑暗的年代,那麼在孤兒院的範圍內建一座教堂倒也情有可原。因為越是不幸,越是需要信仰,活得痛苦,才需要一點希望來支撐著他們繼續存活於世,讓自己相信死後的確可以前往有神的天堂。
但是醫院呢?
林夕發現得越多,心中的困惑便越深,她身上除了一柄卷了刃的菜刀以外,就只剩下從警衛身上搜出來的手/槍和兩發彈匣。
林夕並不會使用手/槍,但是她需要武器用於自保,而手/槍也會給她帶來些許的安全感。
林夕聽見了歡笑,那是讓她毛骨悚然的孩童的笑聲。在這一處滿是鮮血和屍體的地獄里,本該是世界上最純真無辜的孩童卻是笑得最開心的人。林夕不知曉發生了什麼,但是她雙眼所能目睹的事實,就是躺在地上一具又一具成年人的屍體——沒有孩童。
笑聲並不是一個人發出來的,林夕發現遠處有亮光,像是一處夜間開放的操場。孩童的笑聲遠遠傳來,林夕抿了抿唇,握緊了手中的槍,這才一步一步地向前挪去。不管如何,她必須要離開這裡,那銅牆鐵皮足有兩層樓高,她想要爬出去簡直堪稱天方夜譚。但是她不離開這裡,死亡的陰影就會如影隨形,揮之不去。如果夜晚,那個女孩口中的「他們」大多都在休憩,那白天呢?她又要怎麼保住性命?
林夕發現這地獄里沒有花草樹木,黝黑的土地之上毫無生機,只剩下些許燒成焦炭的乾瘦枯枝佇立於此,像絕望掙扎的人被永恆地定格在原地。
借著屋舍和枯木的遮掩,林夕逐漸靠近了那被鐵網圍起來的操場。三個身量大小不一的孩童正在玩耍,大的不超過十二歲,小的似乎才五六歲。他們踢著足球,嬉笑怒鬧,在這幽寂的深夜裡唱著那有些耳熟的歌謠。
「來和我一起玩耍吧。
我們來玩過家家,我當爸爸你當媽媽。
還有肚子里的小娃娃。
我們要好好愛他。」
「來和我一起玩耍吧。
我們一起做家務,我洗衣服你做飯吧。
紅蘿蔔之後是綠葫蘆。
我們好好攪拌它。」
他們的歌聲嘹亮清晰,林夕很快便聽清楚了他們的歌詞。想到那女孩玩的「過家家」,林夕不由得背生冷汗,無比后怕。
林夕極目遠眺,望著操場之後依舊蔓延的圍牆,心情沮喪極了。這些圍牆彷彿沒有預留一個出入口,從頭到尾都是鐵水澆灌出來的圓環。林夕有些焦急地輕咬著大拇指的指甲,她不知曉現在是夜間幾點,但是她必須在天亮之前離開這個鬼地方。
林夕抬步準備離開,她沒有與這些孩童交談的打算,這裡除了屍體便只有惡魔,她不該心懷任何僥倖的。
可是林夕才剛剛抬起腳步,便恰好有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滾到了她的腳邊,讓林夕的呼吸一滯。
——等等,操場上……應當圍著鐵網?
操場上的光芒熾亮,照得四周亮堂,林夕目光凝固在腳邊的球體上,險些尖叫出聲。
那是一個人頭,被鋸子鋸斷了脖子,為了讓它更符合一個「足球」應有的標準——它被割掉了耳朵,鋸掉了下巴。
我屮艸芔茻——!!!
林夕覺得自己的承受能力簡直每分鐘都要刷新一次,她幾乎是條件反射一般地拔腿就跑。也幸虧她這個下意識的舉動,當她身後的枯木爆裂開時,才沒有被那划來的利爪抓碎了脊梁骨。林夕狼狽地踉蹌了幾步,猛然回頭,便被眼前的景象驚得麵皮緊繃。
如果說先前的小女孩雖然身體扭曲畸形,但是容貌也算是精緻美麗,那麼面前的少年便已經失去了人類應有的樣子。獸類的豎瞳,豹子的臉,如熊一般弓起的背,脊梁骨抻著皮膚幾乎突出到根根分明的地步。而這怪物的腳邊跟著兩個身量矮小的孩子,稍大一點的七歲左右,小的看上去才三歲,三歲的孩子生著貓耳和貓鼻,黑色的鼻頭微微聳動著,像是在捕捉著林夕的氣息。
「不要踢球了。」那孩子軟綿綿地扁起了嘴,嫩生生地撒嬌道,「我要把小老鼠擺在卧室里,我要抱著她睡覺!」
那孩子指著林夕,神態天真地說著令人毛骨悚然的話:「塔塔哥,幫我把她削成抱枕的大小嘛。」
林夕心頭一冷,如果她是一隻貓,這時候背上的毛估計都要被炸起來了。但是如今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有了顯著的提高,是以在面對著三個明顯不正常的「敵人」時,林夕選擇了反抗——她掏出早已上膛的手/槍,直接扣動了機板。
索性,這回幸運女神終於眷顧了她一次。
砰的一聲槍響,子彈直接糊到了那巨熊少年的臉上。被后坐力震得雙臂發麻的林夕猛一咬牙,也不管準頭了,連著朝著三人的方向開了好幾槍。彈匣里的子彈打空了,林夕便直接轉身奪路而逃,將那凄厲的尖叫和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都拋之腦後。
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就安全無恙了。
林夕發誓,她這輩子都沒有跑得這麼快過,哪怕是當初體育考試,她都不曾如此靈敏迅捷過。她不敢回頭去看,但是她能從尖叫聲和動靜判斷出身後有什麼東西越來越近。林夕死死地咬緊牙根,額角冷汗淋漓,身後那玩意兒速度太快了,她根本跑不過他!
室外寬闊的場地在雙方速度懸殊的情況之下變成了劣勢,林夕逐漸感覺到體力有告罄的傾向。見勢不妙,在對方朝著她撲過來的瞬間,林夕直接沖向了牆壁的轉角處,一隻手抓住牆壁上的排水管,藉助著奔跑時的衝力將自己整個人甩過了轉角。
身後傳來人體撞上牆壁「砰」的一聲悶響,林夕卻不管不顧地快速轉身,朝著原本來時的方向逃走了。
——那啥,最危險的地方就最安全嘛。
擦身而過的瞬間,林夕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直追在自己後頭的東西便是那有著貓科動物器官的三歲孩子。他因為剎不住衝力而直接撞到了牆上,頓時糊了滿頭滿臉的血。林夕心有戚戚,卻不敢停下腳步,趁著敵人還沒追上,便直接翻身滾進了一扇破朽大開的窗戶里。
房間殘破不堪,看起來像是給下人住的地方,一個古早的爐灶以及煙囪,一張矮小的木板床,就是房間的全部。
紅磚砌成的煙囪旁邊有幾個厚實的麻袋,應當是用來裝煤炭的。
林夕的腦海中掠過那男孩微微聳動的鼻子,心中頓時一凜。來不及多想,她已經撲進了爐灶里,滾了一身灰,還飛快地抓了幾把爐灰塞進自己的大衣口袋裡。她喘著粗氣,心臟劇烈跳動已經到了痛楚的地步,她被爐灰嗆得輕咳,卻死死忍住,憋得面紅耳赤。
冷掉的爐灰也沒有多少氣味了,聊勝於無吧。
那奇怪的貓型男孩並沒有追上來,林夕反而聽見了他羸弱無力的哭聲遠遠傳來。林夕的動作微微一頓,想到那男孩也不過三歲的模樣,痛極了怕是爬不起來只會哭鼻子了。
她收起心中一瞬間湧上的惻然,心立時冷硬了起來,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還有什麼好猶豫的?林夕搖頭甩掉腦海中不合時宜的念頭,換上彈匣,一手握槍一手推開了門,離開了房間。
雖然五臟六腑四肢百骸無一處不痛,但林夕知曉自己並沒有休息的時間。
她是只弱雞,但是她不想死。
她雙手傷痕纍纍,手臂被粗糙的牆壁擦掉了一大塊皮,膝蓋摔得淤青,額頭腫了一大塊。她的長發變得亂糟糟了,精緻的衣飾破了,爐灰迷了眼睛和傷口,痛得她嘴角微微一扯,臉上便皮開肉綻地流出了血來。她連抬起沾滿爐灰的手去擦拭眼淚都做不到,因為她得握著武器,她必須要活下去。
她不是乙女漫畫女主角,沒有美麗的容貌,沒有柔弱的性子,更沒有天神一般的男主可以依靠。
她只有自己。
林夕隱約覺得零身上存在著異樣,但是此時她心緒煩亂,便也無暇深思了。
她只要確定這個孩子不會傷害自己,便也足夠了。
零對著林夕摸摸抱抱了好一會兒,似乎厭倦了這個遊戲,他又跑回到書桌前,開始寫寫畫畫了起來。林夕看了他一眼,鬆了口氣,便席地而坐翻開了茜茜的日記本。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餘地,她必須儘快找到離開這裡的方法和線索,不能過於放鬆警惕。
茜茜的每一篇日記都不長,但是隨著字跡的逐漸端正,她對那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爸爸媽媽」似乎有了更深的感情。她堅信「爸爸媽媽」會帶她離開這個人間地獄,過上不用每天吃藥打針的日子。她彷彿被洗腦了一樣相信著「爸爸媽媽」之所以不來接她是因為她還不夠乖巧,只要聽白衣叔叔的話,她就遲早能得償所衷一樣。
願望始終得不到滿足,於是開始瘋狂。
林夕親眼目睹了一個乖巧的小天使變成吃人惡魔的全過程,她想嘆息,卻又無力。比起那些沒有任何意義的悲憫與同情,她更希望自己能從日記本里尋找到離開的方法。她此時自身難保,指不定會落得比茜茜更慘的結局,同情什麼的便也沒有必要了。
林夕有些煩躁地翻到了日記本的最後一面,映入眼帘的卻不再是孩童的字體,而是一手漂亮得彷彿印刷的花體字。
那是一首童謠,林夕很快就認出,那是她連續聽過兩次的童謠。
「來和我一起玩耍吧。
我們來玩過家家,我當爸爸你當媽媽。
還有肚子里的小娃娃。
我們要好好愛他。」
「來和我一起玩耍吧。
我們一起做家務,我洗衣服你做飯吧。
紅蘿蔔之後是綠葫蘆。
我們好好攪拌它。」
「來和我一起玩耍吧。
我們一起來畫畫,你畫綠樹我畫紅花。
還要畫出小小的我們。
藍眼睛里是紅色的淚花。」
天真簡單的歌詞與曲調,卻無端讓林夕想起茜茜玩的那所謂的「過家家」,不由得遍體生寒,背生冷汗。
這一首用漂亮的花體字寫下的童謠上,有人用金色的鋼筆墨水在上面圈出了一個又一個的圓,彷彿在提醒著什麼一樣。這一頁紙張顯然被人反覆翻看過,紙面有明顯的褶皺和污漬,在屋內黯淡的燈光下隱隱發黃。
林夕將日記往前翻了一頁,上面小女孩字體稚嫩,卻難得平靜地寫下:神父說,唱著歌,神會帶我們去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