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8.珍珠娘〖下〗
第218章
「不,我從不信所謂命數。」珍珠娘直視上神,眼中的那股韌勁兒,一如多年前。
上神探手隨意撥弄了兩下案頭的貝殼風鈴,說:「你不信命數,從來都沒信過。」
珍珠娘朝上神走去,立在長案前,說道:「所謂命數不過是神尊一念之間罷了。這天下所有人都可以信命數。我在你身邊待了一萬年,看著你操作三界,讓我如何信所謂命數?」
上神審視著回來的孩子,悵然道:「跑出去野了兩萬年,一回來就這樣跟為師說話?」
珍珠娘明顯愣了一下,揪起眉輕哼了一聲,念叨:「不許拿身份壓人!」
上神盯著珍珠娘的眉眼輪廓,吐出:「劣徒。」
白石頭遠遠看著這一幕,不由苦笑。他擔心她,卻不想竟是這樣的場面。他的擔心,有些可笑了。
珍珠娘瞪了上神一眼,忽然一道冰刃從手中射出,將上神撥弄的那串風鈴化成了灰燼。
上神扶了扶衣袖,化成灰燼的風鈴逆時空重組,晃在案頭,發出一陣悅耳的聲音來。
然後,白石頭眼睜睜看著珍珠娘砸了上神面前的長案,和神殿內的一應擺設。就連供奉的尊像也一併給砸了。
上神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揮了揮手。她砸一個,他復原一個。
白石頭望著珍珠娘,心頭忽然一陣苦澀蔓延。這樣的珍珠娘像一個任性的小孩子。
必是在全心信任的人面前才能這般任性如孩童。
上神將被珍珠娘毀掉的玉椅復原,重新坐下,略無奈地輕笑了一聲,道:「你這孩子,不就是失敗了一次。至於氣成這樣?」
珍珠娘忽然停下動作,而後轉頭望向遠處的白石頭。她眉心輕蹙,眼裡也帶著惱意。
白石頭愣了愣,才明白原來珍珠娘是因為信誓旦旦回去改變歷史結果失敗而發脾氣……
珍珠娘稍微消了氣,回頭瞪著上神。
上神嘴角不由染上了三分笑意。這孩子從小跟他修鍊時便是這樣,性子彆扭,又傲得很。有時候吃了虧,也不肯說,想詢問什麼,也不直說,只是眼巴巴望著他。
「你把他當成五歲的小孩子,卻忽略了他所表現出來的孩子氣不過是裝出來為討你歡心。」
珍珠娘回憶和胥青燁相處的朝夕,陷入沉思。
「他恨的不是陳妃,不是夷國人。他是恨你拋棄他。可是他不敢恨你,不承認恨你,於是不惜入了魔。」
「這樣嗎?」珍珠娘輕輕咬了下唇。
原以為的幫助,卻無形中以另外一種方式害了他。
珍珠娘朝上神伸出手。
四目相對。
半晌,上神隨意揮了揮手,九重鏡出現在他的面前。
珍珠娘立刻拿了起來,先是當成普通的鏡子照了照。九重鏡發出一陣嗚嗚聲抗議。
它可是可以通往三千界的三界第一鏡,竟然又被她抓來當普通鏡子臭美!
珍珠娘剛要開啟九重鏡,忽抬眼古怪地看向上神,問:「我在小世界里發生的事情尊上很是清楚。」
不是疑問,而是拖長了腔調陳述。
「三界之內,莫有一處逃得過本尊的眼睛。」
珍珠娘當然知道。
她想說的又不是這個。她想了想,倒也沒再說什麼,立刻開啟九重鏡,回到胥青燁幼年時。
這一次,她選擇回到當初那個自己決定離開之前。抹去了她的離開,在胥青燁的身邊長久停留下來。
陪著他殺掉陳妃,陪著他奪位,陪著他登基,陪著他安安穩穩度過滅族策之年。
她也見到了幼年的扶闕。
珍珠娘坐在馬車裡,瞧著幼年的扶闕一襲白衣的乾淨模樣,笑了笑,隔著車簾,贈了他一曲《倚九重》。
扶闕偏過頭,望向馬車的方向,不由聽得入了迷。
珍珠娘是在胥青燁二十多歲的時候選擇離開。面對胥青燁的挽留,珍珠娘瞧著如今被稱為明君的年少帝王,帶出幾分誠意地說:「我必然是要走的。興許日後還會相見,興許來世再續前緣也說不準。」
胥青燁緊緊握住珍珠娘的手,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珍珠娘的身體逐漸變透明。
她當著他的麵灰飛煙滅,連一個給他遷怒別人的借口都沒有。
珍珠娘「死」后,並沒有立刻回到主世界,而是以魂魄形態停留在胥青燁身邊又觀察了一年多。
她知道他相思成疾,亦知道他沒有再遷怒夷國。
臨回去之前,珍珠娘去了一趟夷國。
遠遠看了一眼已經繼位登基的夷潛。
他穿著九五之尊的華服,一身氣派,邁著步子一步步踏上祭祀高塔。
珍珠娘笑了笑,他終於不用因為跛足永遠把自己困在輪椅里。
珍珠娘轉身離開。
高台之上的夷潛忽然皺了下眉,像是感應到了什麼,朝著珍珠娘的方向望去,目光綿長深邃。
珍珠娘就這樣離開了,自然也永遠都不會知道身為帝王的夷潛終生未娶,後宮空蕩。
他似乎一直在找一個人,卻不記得那個人是誰,叫什麼名字,長什麼樣子。
「皇帝哥哥,你到底在找誰?」無憂無慮的小公主蹦蹦跳跳地跑到夷潛身邊來。
夷潛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頭,抬頭望向天際飄忽的雲朵,說道:「哥哥也不知道。許是……前世見過的人。」
小公主苦惱地握起小拳頭敲了敲自己的頭,慢吞吞地說:「可是皇帝哥哥要為了一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的人,苦等一輩子嗎?二哥哥和三哥哥都立了妃,二哥哥還做了父親。皇帝哥哥不會覺得孤單嗎?」
夷潛笑笑,沒說話。
有些話,並不方便對尚且年幼的妹妹說。
他只是覺得,倘若他真的刻骨銘心愛過一個女人,又怎麼能任由她躺在心裡的同時,迎娶另外一個女人?
倘若他沒有真的刻骨銘心愛過一個女人,又怎麼會連她的姓名、模樣都不記得了,卻仍舊把他放在心裡最深處?
頭幾年的時候,太后和朝中大臣不停勸說後宮不可無主,盡數被夷潛打了回去。當時雖勸說不斷,眾人還是覺得夷潛年輕氣盛,過幾年就會熬不住。
然而一年、三年,十年……
朝中的大臣這下是真的急了,苦口婆心勸夷潛以江山社稷為重。
夷潛面不改色,大手一揮,將小公主的長子繼到名下,立為太子。
夷潛成為夷國一世明君,開疆擴土。古稀之年壽終正寢時,後宮仍舊空置。
他臨終前曾下旨國喪可免,葬禮一切從簡。他的殉葬物件只是讓太子摘了一枝海棠放入棺中。
·
珍珠娘回到主世界,問:「這次我可成功了?」
「是。」白石頭臉上掛著釋然的笑。
他一襲白衣,身後是滿天的九重天上的白雲,越發將他的面容襯得出塵。
當然,若是能忽略掉他臉上烙下的「淫」字更好。
而他臉上的烙字在逐漸消失。
不,準確地說他整個身體都在逐漸變透明。
珍珠娘慢慢收了笑,問:「你要走了?」
白石頭攤開雙手,了無牽挂,「執念兩萬年的心愿已盡,我這道孤魂也該離了這塵世。」
心事已了,即使魂飛魄散歸於天地間,亦無憾。
倒也……未必完全無憾。
白石頭留戀地望向珍珠娘,終於說出來:「自從我的魂魄從白玉石中出來,便籌謀改變歷史之事。利用了你。抱歉。」
他欠她一句道歉。
那個時候他尚且不知道她就是阿灧,而當他知道的時候,亦沒了回頭路。
珍珠娘望著白石頭幾乎已經半透明的身體,漫不經心地說:「沒什麼,當全……人生一世遊戲一場。因為你的利用,我也走過了很多世界,遇到了很多人。」
白石頭輕舒了一口氣,他朝珍珠娘伸出手,雖然已經變成光影點點的手再也握不住倪胭的手。
他俯下身來,吻上珍珠娘的唇。繼續那天那個沒有完成的深吻。
珍珠娘嘴角噙著笑,淺淺回應。
直到她唇上的溫度消失,擁著她的白石頭終於魂飛魄散,盈盈光點繞在珍珠娘身側久久不曾歇。
神殿內,上神手中翻閱著一冊書卷,將腳搭在長案上,向後倚靠著一團雲,雪色的寬袍曳地,悠哉閑適,又有著三界上神世無其二的高貴尊榮。
珍珠娘走進殿內,立在門口不再往前走。
「利用完了為師連門都不入了?」上神抬眸看向門口的珍珠娘。
珍珠娘蹙著眉,說:「我這一路走一路忘,忘了很多人很多事,可想忘的卻始終忘不了。」
上神長久凝望著珍珠娘的眼睛,說道:「日後不會每月十五飽受蠱蟲折磨,許時日久了便也忘了與麗姬相關的一切。」
上神背後牆壁上的光影一陣浮動,光幕上浮現椒圖由遠及近的身影。
珍珠娘瞥了一眼,說:「他是來接我回家的。」
上神點點頭,「是啊,如今的你有家人了。」
再也不是他一個人的灧珠了。
珍珠娘翹起嘴角,遙遙望著上神:「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珠珠會記得將來給神尊養老的。可惜……神尊活了幾十萬年,不老不死。徒兒真擔心等不到給您養老的那一日。」
上神瞥著珍珠娘,揮了揮手:「走罷,少在這氣我。」
珍珠娘笑著離開。
上神放下了手中的書卷,托腮望著珍珠娘離去的背影。
嘖,她走時的模樣還是和兩萬年前一模一樣。
珍珠娘的話倒是提醒了上神,他居然已經一個人走過了幾十萬年古井不波的日夜。哦,扣除其中有這株灧珠草相伴的一萬年。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他是九天之上唯一的上神。可陪在他身邊的只有這九天之上萬里的雲天。
他揮手,神殿四壁之上浮現琉璃光幕,光幕之中漸次出現珍珠娘的身影。無論是幼時她跟在上神身邊,還是借著不同身體穿梭於三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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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圖像獻寶一樣一路跟珍珠娘描述著他給她建造的海下宮殿是多麼恢弘華麗,拍著胸脯保證珍珠娘一定會喜歡。
珍珠娘淡淡笑著,由著他說。
她竟也沒了多少曾經的不耐煩。
剛剛到了海底,珍珠娘還沒跟著椒圖去見新宮殿,椒圖忽然變得欲言又止起來。
珍珠娘無語地說:「有什麼話直說,再這個樣子我走了。」
「別別別!是、是麗姬……」椒圖小心翼翼地看著珍珠娘的臉色。
珍珠娘的臉色果然一瞬間冷下去,不過沒多久又恢復尋常。
珍珠娘被椒圖帶著去見了麗姬。
麗姬瘦骨嶙峋,整個人佝僂在角落裡,幾乎沒了人形。更是看不出來一絲一毫當初蚌妖一族第一美人的模樣。
見到珍珠娘進來,麗姬黯淡茫然的眼睛一瞬間亮起來。她爬起來去抓珍珠娘的手,把珍珠娘的手緊緊攥住。
「救我!你救救我!我是你母親啊!」
珍珠娘低著頭,看著爛泥一樣的女人,嗤笑了一聲:「母親?」
「對……對!」
珍珠娘冷笑,「想方設法生下我就為了把我培養成一個狐狸精去勾引我的父兄?讓所有人陷入痛苦?」
珍珠娘蹲下來,「你看看我的眼睛。可還記得你親手在我眼裡種下的媚蠱?」
麗姬僵了僵,木訥地望向珍珠娘的眼睛。
珍珠娘動作輕柔的撫過麗姬的臉頰,語氣悠悠:「就連我的心都要搶去做藥引……你是不是也一併忘了?」
她的那顆珍珠心藏著上神十萬年的修行,不知多少人覬覦。別人便也罷了,偏偏麗姬,這個聲稱自己的慈母的女人也變著花樣去騙去搶她的珍珠心。
自然是不能給出去的。誰也不給,誰也休想搶走。
她煩了厭了,所以丟了。想要的人去無寂海自己撈,誰也不吵她煩她。
麗姬忽然驚醒,自動忽略珍珠娘前面說的話,捧著她的手說:「母親不要你的心救命了。母親找到了別的藥方,可以換一道藥引!這藥引對於別人來說很難,可是你卻能輕易得到!」
珍珠娘面無表情地睥著她,倒想知道這個女人還能耍出什麼花招來。
「上神心頭血。」麗姬一字一頓地說。
珍珠娘笑了,她笑起來,昏暗的房間里亦被她添了一抹亮色。
「你不難拿到的,他對你那麼好。經常給了你十萬年修行啊!」
「上神心頭血?」珍珠娘像是聽見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笑個不停。
「就憑你這條爛命?」
「可我是你母……」
下一瞬,麗姬驚恐地睜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低下頭,不敢置信地看見珍珠娘的手刺入她的胸膛,捏碎了她的心臟。
珍珠娘冷漠地瞧著她:「我是九天之上灧珠草,得上神和鬼帝之血獲靈化體。母親?你算個什麼東西!你也配?」
珍珠娘的手猛地收緊,徹底捏碎麗姬的心臟,又以靈力寸寸捏碎麗姬的三魂七魄。讓其魂飛魄散,再不得轉世輪迴。
她面無表情地起身,轉身往外走。卻在門口遇見皺著眉的青涯。
已多久未曾這樣面對面相見?
青涯仍舊以白布覆眼,他側身而立,平靜說道:「人是我殺的。和你無關。」
「有必要嗎?」珍珠娘笑了。
青涯又錯開臉一些,解釋了一句:「不管前世如何,這一世她畢竟是撫養你長大的母親。」
弒母的名聲總是不好的。
珍珠娘望著青涯眼上覆著的白布,嘆了口氣,說道:「那就隨你的便吧。」
她繼續往外走,與青涯擦肩而過。而後停下腳步,也不曾回頭,背對著青涯,輕聲說:「你總是用你的方式保護我,可你卻從來不知道你執著保護的那些東西我根本就不在乎。」
珍珠娘繼續面無表情地往前走。她揮了揮手,手上的血跡消失於無形。
下一瞬,海底忽然一陣劇烈的震蕩。海水像受了驚一樣橫衝直撞。
青涯幾乎是下意識地揮手,在珍珠娘身體周圍凝出一道護體屏障。
這些海水傷不了她,可她只喜歡溫柔平靜的海水,討厭那些叫囂著拍在身上的海水。
海天之間忽然出現一道異光,光芒凝成一道圓潤的光影,逐漸朝珍珠娘而來。
青涯看不見,只能去聽,去感受。
即使他看不見,可還是在那光影落在珍珠娘掌心的時候,知道了那是什麼。
「珍珠心……」
珍珠娘指尖兒小心翼翼地撫過她的珍珠心,又視若珍寶般低下頭將輕吻落在其上。若說愛,珍珠娘也是愛過的。起碼她真心實意地愛過自己的珍珠心。
蚌妖一族的人,又有哪個不是把自己的珍珠心看得最重。
「你、你根本就沒有把你的心扔到無寂海?」青涯驚愕。
珍珠娘望著掌心之上這顆珍珠心時的目光變得越發痴迷,她說:「對於每一隻蚌妖來說,這世間最重要的便是這顆珍珠心。我又怎麼真的捨得將它扔了呢?扔到髒兮兮的海水裡?說不定還要被一些臭魚舔上幾口。想想就噁心……」
珍珠娘的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
「你!」青涯一時語塞。
他為了她,在無寂海中苦苦搜尋兩萬年。結果,她自己把這顆珍珠心藏了起來,根本就沒有扔到無寂海!
「生氣啦?」珍珠娘回眸嗔了青涯一眼。
在她輕快的聲音里,青涯心裡那一點鬱悶也頓時煙消雲散。
他嘆了口氣,說:「拿回來也好……」
珍珠娘笑笑,目光凝在這顆包含了上神十萬年修行的珍珠心。她凝視了半晌,而後珍珠心上瑩白的光芒映照在她的臉上。
珍珠心歸位。
魂、身、心,這兩萬年來放置於三個地方的它們終於重新融為一體。珍珠娘終於變成了完整的她。
隨著珍珠心的歸位,如潮水般的記憶湧來。
那些被珍珠娘忘記的每一世,每一個人紛紛被她憶起。
酸甜苦辣咸,一時之間心裡五味雜陳。
心中一陣陣絞痛。珍珠娘彎下腰來,眼淚便跟著滴落,融在海水之中。
她落了淚,三界便同時落了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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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界之內,無不以上神為尊。鬼界鬼帝一生痴迷修鍊,立志打遍天下無敵手。
他一次次向上神挑戰,一次次敗北。
越戰越勇。
在與上神的一次次切磋挑戰中,他的靈力也在飛躍般進步。
修鍊,挑戰,再修鍊,再挑戰。
上神懸空立於虛空之中,含笑。
這三界第一人的位子,他已坐了幾十萬年,早已不知何為輸。
一眨眼,鬼帝對上神的挑戰已經超過十萬年。在這十萬年裡,鬼帝的修鍊速度驚人。上神雖然依舊不曾輸過,卻也不能像當初那樣一招之內打敗鬼帝。
在又一次的切磋中,鬼帝不知道修鍊了一門什麼邪門歪道的功法,不僅實力大增,使出的靈力亦是陰寒無比。
雖然上神仍舊輕易贏了他,卻因為鬼帝的招式太過狠戾詭異,不小心被利刃劃破了手臂。
披頭散髮的鬼帝瘋瘋癲癲:「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咱們來日再戰!」
鬼帝撂下每次離開時都會說的話,一道黑煙后,他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上神正打算離開,忽然轉過身望向身側草地上的一株灧珠草。
灧珠草的葉子蜷縮著,中間的白色葉子卷在一起的模樣看上去有幾分像珍珠。又因為在陽光下會變換顏色,如美人眸瀲灧醉人。遂名灧珠草。
剛剛上神與鬼帝交手,竟是無意間將兩人的血滴落在這株灧珠草之上。
上神立在一側端詳著。
灧珠草一陣晃動,竟真的藉助上神與鬼帝之血得了魂識,化了人形。
上神看著這株灧珠草幻化而成的十三四歲少女茫然地坐在草地上,他略皺眉,解下身上的寬鬆白袍裹在她的身上遮羞。
少女眨眨眼,茫然地望著他。
上神清楚這個時候的少女什麼都不知道,雖然有著人類十三四少女的形態,卻和剛出生的孩童無異。
上神朝著少女伸出手。少女想了想,才將手遞給他。他將她拉起來,少女身子踉蹌,根本不會邁出步子。
他穩穩扶住她,而後牽了她的手,轉身邁出步子。少女眨眨眼,瞧著他的腿,學著他的樣子邁出步子。
他牽著她一路走回神殿。等到了神殿,她便已經從踉踉蹌蹌需要上神暗中使力攙扶到學會了走路,只是仍舊走得慢些。
上神立在神殿門前,低頭看著小女孩。小女孩別彆扭扭走了一路,身上並不合體的寬袍子鬆鬆垮垮,掉下一側的肩膀。他在她面前蹲下來,仔細將她身上的寬袍系好。
他教她吃飯,手把手教她用筷子。
他每日都牽著她散步,她走起路來越來越順暢了。
十年一晃而過。
十年對於上神來說實在太過短暫。直到他看著小女孩抓了一隻麻雀,學著麻雀叫。
上神恍然。
他一個人在九天之上住了幾十萬年,早已習慣了不開口。卻忘了教她說話。
「阿灧。」
小女孩第一次聽到上神說話,驚愕地收了手,站起來轉過身獃獃望著上神。
從這一日起,上神開始教她說話。
他們有的是時間,便也不急。他也不知道怎麼教養小孩子,只是每日隨意和她說上幾句話。
慢慢的,她會說的話也多了起來。
這九天之上的清寂悄悄被打破。
過了百年,他開始教她吸取天地靈力,導她入修鍊之門。
上神一個人久了,閑著也是閑著,便隨意教教她。卻不想她天賦極高,對修鍊的悟性遠高於常人。
上神想了想也釋然。這孩子畢竟得了神鬼兩界尊者的血而化了形。
她學得快,上神教她的興趣便更濃。
尋常時,他喚她「阿灧」,若是她學的快,他會在誇她的時候喚她「珠珠」,若這孩子又肆無忌憚地闖禍,上神必然拖長了腔調,沉聲喊她「灧珠。」
起先她還有些懼怕他,時間久了,上神終於發現這孩子似乎只是表面裝出來怕他,實際上天不怕地不怕。
又過百年,她連裝都不裝了。
拿了他的法器驅趕流雲,惹得一隻只雲精哭著跑來向神尊告狀。
對照些書冊研究暗器,差點炸了他的神殿。
上神來了興緻想教她功法她卻不想學的時候,肆無忌憚地發脾氣,惱怒地搖頭,搖頭,就是搖頭。
神尊摸了摸下巴,有些尷尬。
他受三界遵從,無人不尊無人不敬無人不懼。偏偏這孩子不僅沒把他當上神,連對師父的敬懼都沒多少。
罷了,反正這九天之上也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他以為這日子便也這般湊合過了,直到他一次閉關月余,再出關時發現阿灧變得鬼鬼祟祟。
他瞧見阿灧捧著他的九重鏡,看得入迷。
那九重鏡可以看見三界三千世界,他掌管三界時常要用,他做事不避諱阿灧,阿灧也跟著他通過九重鏡看過凡世。
「阿灧。」上神走過去,卻在看見九重鏡中的畫面時驚住。
那九重鏡中的畫面正是男女歡好之時。
上神拂袖,九重鏡從阿灧手中脫手。
「誰讓你看這個的?」極少發怒的上神聲音裡帶著慍。
阿灧理直氣壯:「好看。」
「你!」
阿灧眨眨眼:「尊上要一起看嗎?好好玩的樣子。他們很舒服。這是什麼功法嗎?神尊教我好不好?」
「你……」
上神罰阿灧抄寫試卷,怒而離開。留下一臉茫然的阿灧。
上神將九重鏡收好,以為這事情就這麼過去了。直到他發現阿灧房中藏了一個少年。
三界之內沒有他看不到的地方,偏偏忽視了他的九重天。
那少年被阿灧藏了半月才被上神知曉。
上神趕去時,便見那少年被捆綁在床上,阿灧衣衫半落跨坐他的身上,生氣地說:「你的命是我救的,為什麼不肯陪我玩!」
小少年氣得臉色緋紅:「你你你你……你知不知羞!」
上神進入房中,阿灧嚇了一跳。
瞧著她這副衣衫不整的樣子,上神便覺得頭疼。他脫了寬袍裹在她身上,直接將她抱了起來。
他再一揮手,斷開捆綁著小少年的繩索。
小少年急忙爬下床,真誠道:「鬼帝之子鬼翳多謝殿下!」
上神這才多看了小少年一眼,問:「你是鬼帝的兒子?」
「是。」
「離開九重天。」
「是……」
阿灧在上神懷裡扭頭望向鬼翳,眨巴著眼睛:「你真不陪我玩呀?很好玩的。哼,白救了你的命,你這個忘恩負義的小王八蛋。」
鬼翳紅著臉,想反駁,卻又在抬頭看向阿灧時,臉上的紅色更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上神思索良久,總覺得這是自己的責任,沒有將阿灧教好。
於是,他帶著阿灧去了凡間。
他不會教,但是可以帶著她四處走四處看,讓她自己去了解人間百態。
阿灧蹲在門口,托腮仰臉望他:「如果遇到肯陪我玩的小哥哥,我可以帶回來嗎?」
上神無語,偏又怕她鬧脾氣只好暫時同意。
還好,凡間走了那麼久,她竟一個也沒看上。
上神不由鬆了口氣。
懵懂的少女逐漸長大,蓓蕾面容徹底綻放。
他們有時候在九天之上修鍊功法,有時候去人間走走。眨眼,便是萬年。
「有父母疼愛是什麼滋味?」阿灧坐在鞦韆上輕晃,想著去凡世時見到的其樂融融的一家人。
「我沒有。」她踢了踢石子兒。
慢慢的,上神發現阿灧在修鍊的時候變得有些心不在焉。
終於,她說她要走了。
「我厭了這樣枯燥又沒有盡頭的日子,也想嘗嘗人間的父母親情。」
「所以?」上神一手負於身後,立於雲樹下望向她。
阿灧從鞦韆上跳下來轉了個圈兒,說:「自然是不要這具草身子,去黃泉走一遭重新入輪迴。」
「那你會忘了一切。」
阿灧隨口說:「反正這一萬年也只有我和你兩個。你是三界唯一的神,不管我變成了什麼人,都會知道你的大名。」
上神沉默半晌,允了。
他親自送她去了奈何,看著她開開心心地接過孟婆湯,走過奈何橋。
再入輪迴,怎知會托生怎樣的家庭?
她天不怕地不怕,他卻忍不住多為她想了一點。
於是,在阿灧踏入奈何橋時,上神以十萬年修行相贈。
全當師徒一場,最後的饋禮。
上神轉身離開,剛出了黃泉又遇到鬼帝。鬼帝凶神惡煞衝來,恐怖的力道直衝上神面門。
上神悶哼一聲,腳步踉蹌後退,險些站不住。嘴角流出的鮮血髒了純白的寬袍。
「怎、怎麼會這樣?」鬼帝懵了,「你受傷了?你受傷了那今日不打了!不公平!不公平!等你痊癒了咱們再戰!」
上神用指腹抹去嘴角的血跡,淡淡道:「我自廢十萬年修行,如今你已是三界第一人。日後都不必再戰了。」
「什麼?」鬼帝瞪圓了眼珠子。呆住了。
上神回到九天之上,將九重鏡扣上。閉關調養體內缺失的修為和被鬼帝重創的傷勢。
若是別人撿了三界第一人的寶座定然樂開花,偏偏鬼帝平生最大樂趣就是挑戰強者,當他真正三界無敵手,竟一夜之間瘋魔,瘋瘋癲癲。他回到鬼界更是無暇再管鬼界之事,聲稱要從幾個兒子里挑一個繼承人為下一屆鬼帝。
他選擇下一個繼承人的方式十分簡單粗暴。
打,誰打贏了,鬼帝的位子就是誰的。
誰也沒想到最後一身鮮血站到最後的竟然是年紀最小的鬼翳。
曾經稚嫩的少年已經長大,眉眼帶出幾分鋒利。
他並未覬覦鬼帝之位,可只有掌管了鬼界,才能任意翻閱三生卷,找到那個死丫頭的下一世。
那個死丫頭如此羞辱他,他定然要報復回來!狠狠地報復她,狠狠地羞辱她!
當閉關的上神出關,從九重鏡中查看阿灧的情景。
當鬼翳終於成為鬼帝翻閱三生卷找到阿灧的來。
身處不同地方的兩個人同時驚了。
九重鏡和三生卷落地。
鬼翳趕到龍族,正是阿厭和青涯大婚之日。
「你不能嫁給他,這是麗姬報復椒圖的一個陰謀。他是你哥哥……」鬼翳揪著心。
阿厭掀開遮顏紅紗,輕飄飄地看向鬼翳,問:「你誰啊?」
她變了容貌,眼神卻沒有變。
可是她不記得他了。
鬼翳冷了臉,將臉別開。心想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壞姑娘。他不該管她,他該報復他,狠狠地報復她,讓她漲漲教訓!
·
思緒停在這裡,珍珠娘有些累了。
剩下的事情她不想再去回憶了。
她朝遠處一臉焦急的椒圖走去,笑道:「走啊,帶我去新宮殿瞧瞧。」
頓了頓,她添了一句:「丑老爹。」
椒圖整個人呆住。
「還走不走了?」珍珠娘已經朝前走了幾步,回頭望向他。
「誒,誒,誒!這就走!」椒圖背過臉擦去眼角的濕意,擺出雖然燦爛卻並不怎麼好看的燦爛笑臉追上珍珠娘。
到了椒圖為珍珠娘打造的宮殿,珍珠娘竟是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你叫什麼來著?」
「回珍珠娘的話,我是小奈呀!你曾經在黃泉把一些同族被人類剝去的心交給我讓我地等那些珍珠心的主人的!」
「噢……」珍珠娘想了起來。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摸到了自己的心跳。
其實有這顆心挺好的,這不一下子就想起來小奈是誰了?倘若沒這顆珍珠心的時候,定然記不得她了。
小奈轉世之後竟然仍為蚌妖,妖力助她想起前世之事,一心想著貼身照顧珍珠娘,恰巧椒圖正在給珍珠娘挑選回家后的侍女,小奈便來了。
「現在做些什麼呢?」珍珠娘托腮。
好像很久沒修鍊了,那就閉關一次好啦。說不定出關的時候幹掉九天之上的那個人。
珍珠娘笑了笑。
她這一閉關,便是一萬年。
珍珠娘出關時聽小奈說如今已經過去了一萬年,連她自己都驚了一下。
接下來的時日,珍珠娘活在小奈的嘰嘰喳喳里。
小奈特別喜歡跟珍珠娘講一些聽來的事情。她本性如此,又覺得珍珠娘閉關了一萬年,定然對外界的事情都不清楚,更有意多給她講一講。
「您閉關了一萬年,可是不知道外界這一萬年的翻天覆地大變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一萬年突然出現了好多能人異士。而且多為凡人!而且而且而且各個容貌俊美!」
「現在妍寶會可盛大啦!三界中好多能人把自己的寶貝帶去哪兒販賣、交換。」
珍珠娘隨口說:「不就是寶器市場,和菜市場也沒什麼區別。」
「不不不,」小奈連連擺手,「真的不一樣!規模特別特別大!我聽說啊,創建妍寶會的人武藝驚人,卻有商人的腦子,又要修鍊又要賺錢。真真的怪人。哎呀,明日就是妍寶會啦。咱們到時候去看看,你就知道啦!」
珍珠娘一邊吃著葡萄,一邊聽著小奈嘰嘰喳喳。小奈聲音好聽,珍珠娘也願意聽她嘰嘰喳喳。
「對了……」小奈壓低了聲音,妍寶會的創始人想搶鬼帝的位子,鬼帝和他幾次交手,雙方實力不相上下,沒分出來勝負。」
「鬼翳?有人要翹鬼翳的位子?有趣。」珍珠娘的眼中顯出幾許幸災樂禍。
「我被打死了你很高興是不是?」鬼翳陰陽怪氣的聲音傳來。
珍珠娘回頭,就看見鬼翳一身黑衣站在庭院外。
「怎麼來這裡了?」
當然是聽說你出關了,來看看你啊。
鬼翳緊抿著唇,沒說話。
珍珠娘笑著朝他招了招手,待鬼翳走近,她用指腹輕壓他眼下的傷。
「疼嗎?聽說黃泉居然有人膽敢搶你的位子,你位子不保啦?」珍珠娘眼中盈著笑意。
鬼翳悶聲了一聲,沒好氣地說:「讓你失望了,我現在還坐在鬼帝的椅子上。」
珍珠娘忽然湊過去,在鬼翳眼下的傷口上輕輕吹了一口氣。
鬼翳的臉頰忽得紅了。
他向後退了一步,皺著眉說:「你收斂著些吧。你父親他自己挑了個女婿。」
「嗯?」珍珠娘有些驚訝。
椒圖那老東西又要搞什麼鬼?當初她和青涯婚事作罷,椒圖就曾牽過珍珠娘和鬼翳的紅線。只是雙方當時都不同意。
珍珠娘去找椒圖問清楚,還沒見到椒圖,先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嘿。」費朗蹲在一直大烏龜上,望著珍珠娘扯了扯嘴角。
入眼,是他垂耳上的「Y」字母。
珍珠娘緩緩笑開,問:「椒圖那老東西帶你來這裡的?」
費朗從大烏龜上跳下來,吊了郎當地朝倪胭走過來,用手指頭戳了戳珍珠娘的額頭:「你啊你,也太沒良心了吧。和我雙修給了我永生,竟然回去看我一次都不肯。」
珍珠娘古怪地抿了下唇。
說來慚愧,雖然現在見到費朗,她記得他,記得和他發生過的一切。可若是她沒有拿回自己的珍珠心前,哪裡還記得他……
「然後你就找來了?」
「我不老不死待在凡間實在是……異類了。偏巧有人告訴我,來這裡能見到你。於是我便來了。可我來了之後他們又告訴我你在閉關讓我等。」費朗又戳了戳珍珠娘的腦門,咬牙切齒,「然後本少爺就等了一萬年!」
珍珠娘大笑。
見到費朗時,珍珠娘還以為鬼翳口中所說的那位椒圖親自找的女婿是費朗。原來竟不是。
椒圖傻乎乎地笑著說:「我記得你特別喜歡吃他燒的菜。男人嘛,就該燒一手好菜養養你的胃。」
珍珠娘無話可說。
酒仙島仿若一座世外桃源,生靈皆有靈性,多已化形。而酒仙島的島主卻是整個島上唯一的人類。
珍珠娘斜靠在古色古香的民國時代木門上,瞧著屋中仔細雕著一件小把件的封遠山。
「遠山。」她輕聲喊他。那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又穿了那一身旗袍。
封遠山抬眼看向她,問:「這些年,可安好?」
珍珠娘眼裡的溫柔便漸次化開。
珍珠娘留在酒仙島上沒多久,小奈頻頻催促說是快要趕不上妍寶會了。珍珠娘捏了捏小奈稚嫩的臉蛋兒,辭了五爺,陪小奈趕去妍寶會。
小奈說的不假,這妍寶會的規模著實竟然。
所賣之物皆是三界至寶。
不僅有妍寶會的販賣區、交易取、拍賣取,還有自由的交易市場,誰都可以自由買賣。
「你看!」小奈拉住珍珠娘的手腕,「那邊是比試台,好多能者切磋比武,贏了的還能得到妍寶會的獎品。」
珍珠娘笑了笑,隨口說:「看出來了,這妍寶會的開創者的確是個好商人。」
「對了,您看那場上正在比武的兩個人正是您閉關這一萬年裡出現的奇才呢!」
珍珠娘隨著小奈所指望過去。
比試台上的兩個人,一個人行動間動作像極了深山中的狼匹,狠戾乾脆。定然曾在狼群中居住過。
而另一個人,一身黑衣,用一把鋒利的長劍,動作同樣狠戾乾脆,無情冷血。
珍珠娘視線上移,落在他的臉上。他的臉上刺滿黑色的藤蔓,藤蔓間隱約有一隻小小的燕子。
珍珠娘心裡五味雜陳。
「臨帝今天居然過來了!」小奈忽然說。
「什麼臨帝?」
小奈急不可耐地解釋:「就是妍寶會的開創者,也是想要跟鬼翳搶鬼帝之位的那個呀!」
珍珠娘順著小奈指的方向看去。
小奈又說:「走啦,走啦,我們去那邊瞧瞧。」
珍珠娘卻推開了小奈的手,迎面朝臨帝走去。
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臨帝的目光終於落在珍珠娘的臉上。
珍珠娘勾起唇角,說:「初次見面,便送臨帝個見面禮。」
一個金絲邊眼鏡安靜地落在臨帝掌中。
臨帝低頭端詳著這架眼鏡,珍珠娘卻並沒有停留,從臨帝身旁走過去,輕紗裙擦過臨帝的手背。
擦肩而過。
「季太太?」
臨帝戴上眼鏡,輕輕推了推,轉過身來望著珍珠娘的背影。
珍珠娘回首勾唇:「晚上好啊,季先生。」
小奈在遠處不停招手:「珍珠娘,這個好漂亮啊!你快過來看!」
珍珠娘沒過去,她也沒留在妍寶會,而是直接去了九重天。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還在?」珍珠娘開門見山,「歷史已經改變,白石頭不會被存放玉中,我不會再穿越這些世界攻心,亦不該再認識他們。」
上神負手立於樹下,九天之上的清風吹動他的寬袍衣擺。
「你不是說所謂命數不過是神尊一念之間罷了。沒錯,皆在我一念之間。我想讓他們記起,他們便可以記起。」
珍珠娘「嘖」了一聲,「上神之職可真是好大的權利,我都眼紅了呢。」
上神頷首:「歡迎徒兒隨時來打敗為師。」
「可是你這麼做的理由是什麼?」珍珠娘問。
「若你沒有心忘了便忘了。可如今你有了心,難免想起他們中的哪一個。這世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活人永遠爭不過死人。」上神頓了頓,「他們若都只是活在你的美好回憶里,為師怎麼和他們爭?」
三萬年前,他不識自己的心,輕易放了手。
三萬年後,怎還能拱手相讓。
珍珠娘望了他半晌,無語轉身。她一邊走一邊褪去身上的輕紗,換上那一身緊身戎衣,而後將長發紮起。隨著她的走動,高高紮起的馬尾一晃又一晃。
上神在後面問:「這是要去哪兒做什麼?」
珍珠娘不回頭:「天大地大,飲酒作樂,逍遙快活。睡漂亮的小哥哥,歷練最強的本事,回來幹掉你,自己當上神。」
想讓珍珠娘為某個人停下腳步?
不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