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一個渣渣（五）

這段時間，高俊過得及其不順。

先是相親的時候，被個富二代打了一拳，正中鼻樑，導致他連請好幾天假，他的直接上級都對他有意見了，還是他不停地道歉，又花錢買了禮物才堵上上級的嘴。

相親這事引起的後續事件，像帖子被掐、被數不清的人謾罵，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二次元嘛，他罵別人，別人也可以罵他，不值得為此生氣太久。

可是偏偏就在這些煩心事剛一落幕的時候，他爸又出事了！又讓人給騙了！

在電話里聽到高父說的話，高俊只覺得全身所有的熱血直涌頭頂，若是給他點個火，他真能當場爆炸！

就沒見過這麼會給自己兒子扯後腿兒的爹！

背了五十五萬的債務，高俊整個人都灰暗不少。

可總歸是欠了錢，欠債的是他親爹，他還能怎麼著？只能打起精神來攢錢還債。

好在是欠了親戚的，好商好量的，不至於被逼得跳樓。

他爸為了儘快還錢，上躥下跳給他介紹家庭條件好的對象，連年齡、身體有殘缺都不考慮了，他都沒有現在這麼生氣。

「那是個男人！」

高俊嘶吼著，脖子上青筋鼓起，臉漲得通紅。

又氣又急。

「你就這麼急不可耐，想賣了你兒子還債？！你知不知道跟男人結婚意味著什麼？」

高父一副混不吝的模樣，梗著脖子抬杠，「跟男人結婚又怎麼了？你咋不看看人家那是什麼條件？要不是因為喜歡男人，你覺得你這樣的能入得了人家的眼？！」

父子倆像兩隻支楞起翅羽的鬥雞，一人一句地頂起來。

高父的小商品房被高俊折騰的滿地狼藉，心裡疼得他一抽一抽。

不過一想到自己兒子「嫁」給那家人，以後榮華富貴唾手可得，負債一下就能還清，這點東西砸了也就砸了。

見高俊紅著眼睛，像是恨不得掐死自己，高父鼻頭一酸，老淚縱橫。

他「噗通」一下坐在地上，抽抽搭搭地抹淚。

「小俊啊，我知道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貪心，也不會被人騙……可現在都這樣了，還是先還上錢才是正理啊，你爸我這麼大歲數，從來也沒欠過別人一毛錢啊，現在欠了這麼多錢，我快要被逼死了……」

「小俊，你就聽爸一句勸，不就是跟男人結婚嗎？就當被狗咬一口，而且那家人那孩子比你還小兩歲，長得比你強太多了，若不是人喜歡男人，那是你一輩子也遇不到這樣的人啊……你要實在接受不了男人，大不了等錢到了手，你再離婚就是了……」

高父滄桑的臉上滿是皺紋，眼袋下垂得厲害，極顯老態，正小心翼翼期盼著看著他，這讓高俊心裡不是滋味。

他從小就是被他爸帶大，他爸雖然有時候做事不靠譜，但是對他也是真的好。

他爸確實有這樣的毛病，欠人一分錢就跟天要塌下來似的。

……

現在還能怎麼辦呢？

在高父期待的目光中，高俊咬牙點了點頭。

高父立刻喜笑顏開，起來收拾家裡，沒用高俊沾手。

邊收拾邊跟高俊絮絮叨叨，「小俊，既然答應要做了，那就要盡全力爭取，到時候好好表現，把人爭取到手，知道了么？」

高俊不耐，「知道了，這還用你說。」

等到中間人來傳話，跟他們定下與另一方見面的時間地點，高父興奮地滿地轉悠。

「小俊，趕緊！趕緊去商場買兩件新衣服！買貴的，到時一定不要露怯！」

高俊想了想說：「不用了，咱們什麼條件那家人都知道，打腫臉充胖子反而讓人笑話。」

高父一想也是這個理，便沒再說什麼。

終於到了雙方見面的這一天。

約的時間在下午三點鐘，因為是周日，怕路上會堵車，高父催促高俊早點出發。

結果等到了約好的茶館早了近一個小時。

高俊埋怨了一句，然後父子倆找了張桌子坐下，要了一壺茶。

高父全程十分緊張，簡直跟他當初相親的時候不差多少了，他坐立不安的樣子同時也感染了高俊。

高俊一會兒整理袖子，一會兒整理襯衣胸襟，就怕熨得筆挺的襯衣出現摺痕。

時間一點一滴流淌，高俊又一次抬起手腕低頭查看時間時，被高父隱蔽地提醒了一下。

「這位就是李女士吧？你好你好。」

高俊抬起頭來的時候，高父已經一個踏步邁出，跟來人握手。

高俊連忙站起來，擺好柔和的微笑。

這位李女士看起來有些不好相處。

高俊心裡咯噔一下，在對方審視的目光中垂下眼，略略有些不知所措。

「你好。」

李女士話很簡潔，不過語氣還算和善，讓高父鬆了口氣。

他往她背後望去，問道：「賢侄……沒來嗎？」

高俊被「賢侄」這兩個字汗了一把，連忙道：「李先生是在停車吧？這個時間段停車位不太好找。」

李女士禮貌地笑笑，「嗯，我們先坐，等一會繼衡就過來了。」

雙方坐下，陷入極為難受的尷尬中。

當然，尷尬的是高家父子，李藺落落大方，一點不見局促。

「聽說高先生就職於RD集團？」

高俊精神一振，點點頭，「對，公司就在國海大廈，不知道李先生在哪裡高就？」

對於自己的工作，高俊還是自我感覺很拿得出手的，就是高父也在旁放鬆下來，舒緩了一半的緊張。

李藺：「那還真是挺巧，繼衡……」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一道低沉的男聲插/進來，吸引了在座三人的注意。

李藺見兒子的大衣肩膀部位有化開的水汽，便道：「外面下雪了？」

賀也點頭，「嗯，不大。」

他側身對上高俊，後者目瞪口呆，活生生一副被雷劈了一樣的表情。

賀也禮貌地笑笑：「高先生，又見面了。」

高俊好像失了音一樣，張著嘴巴，傻獃獃的，滿臉不可置信。

「嗯？你們見過？」

李藺問出了高父的疑惑。

高俊緊緊閉上嘴巴，想到那天的事情，他的鼻樑骨就一陣陣的酸痛。

賀也脫掉外套坐下，極具壓迫感的視線讓高俊不敢與他對視。

就在高俊心如鼓擂、忐忑不安之中，賀也獨特的低沉渾厚的聲線響起，「是啊，真是沒想到。」

李藺狐疑的視線在兒子和高俊的身上打轉。

若是兒子不知道見面的人是誰，那是不可能的。

這人選明明是兒子自己挑選的，她原本並不滿意這個高俊的條件，是兒子說他覺得他最有眼緣，旁人都不喜歡，這才決定來相一下看看。

看來，最根本的原因是兒子見過高俊，那時候就對他起了意？

高俊死死攥著拳頭，聽著對方意味不明的語氣，猛地抬起頭，就要將離開的話脫口而出。

「我們還真是有緣。」

對方語氣中的壓迫與戲謔全然不見，留下的只有溫柔和煦的期待，眉眼間平和沒有惡意，不止如此還像是對他有那個意思。

高俊愣了下，高父滿臉喜色，用胳膊肘搗了自己兒子一下，「原來你們見過？！哎呀，這真是緣分啊，哈哈哈。」

「是，高先生在國海大廈工作，巧的是我也是，曾經在電梯見過一次高先生，不過，我覺得他可能當時沒有發現我。」

賀也彬彬有禮地道，流露出他早就暗中留意高俊的細節。

高父心中立刻安定下來。

對於此次相親的順利感到萬分高興。

高俊鬆開緊緊攢住的拳頭，心中鬆了一口氣。

緊接著，他就又在想，這個李繼衡到底什麼意思？

難不成，他真的早就對自己有心思？

那，那次為何打他？

怎麼會那麼巧？

……

高俊探尋地看向賀也，後者沖他溫和一笑，墨色的眼眸泛起柔柔的漣漪，帶著笑意地正盯著他。

被這樣一雙多情而專註的眼睛注視著，高俊略有些不自在。

心中想著：他怕是一直暗戀我？那次打我是因為嫉妒？或者純粹是為了破壞我的相親？

喜歡一個男人？

真是難以理解……

短短一瞬，高俊想了許多，現在他徹底平靜了下來，不再覺得窘迫不安。

他端起茶盞喝了口茶，清新的茶香縈繞在唇齒間。

看著那個一五一十回答高父問話的人，高俊心生憐憫。

真可憐，挺不錯的男人，竟然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

高父問了賀也幾個問題，李藺也問了高俊幾個問題，差不多之後，兩位長輩提前離開，給兩位年輕人一個獨處的機會。

座中只剩下他們兩人之後，賀也抬手鬆了松領口，上半身向後倚靠，另一隻手隨意搭在扶手上，目光不知何時就變了，重新變得壓迫而又有侵略性。

「高俊，你喜歡男人？」

高俊被他的變化弄得一愣，聽到這句問話，他條件反射地就要說，「我才不喜歡男人！」，臨出口突然反應過來，他來相親的目的。

他要假裝自己是gay，純gay！

「是啊。」

賀也：「那那次你相親時的那個女人……」

高俊面上流露出一絲難堪，「我不敢承認自己是gay，總想著跟女人試一試……後來才發現根本就不行，我就是喜歡……男人。」

最後兩個字簡直就是擠出來的。

不過，在這個情境下恰好符合他痛苦煎熬的內心活動。

高俊心中打鼓，不知道對方到底信了沒。

卻見那人疏懶一笑，格外有深意似的，然後薄唇微微開啟，說：「哦，那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