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重生之後的第十五天
長長的黑色捲髮末尾燙的相當自然，乖巧地落在肩頭，襯得女生巴掌大的臉龐更加小巧。尤其搭上額前細細的碎發，平白給她減了四五歲，看上去倒像是個高中生。
白色的耳機線從發間漏下，連在她掌中那暖色外殼的手機上。
慢悠悠地從二樓走廊走下，恬淡的神情看著更像大學校園裡聽著高逼格英語聽力的學霸。
實際上只是聽著本地新聞彙報隔壁小區房價又漲了，唐曉染忍住拔耳機的衝動，準備實行計劃，挨個跟自己家目前請的保姆們親密接觸一下。
於是唐家的保姆們個個摸不著頭腦地看著自家的大小姐折騰，一會兒關心一下在熨衣服的阿姨，一會兒跑進廚房讓人做夜宵，最後居然還跑到管家趙伯那裡，非要他也去廚房湊個熱鬧——
「趙伯煮的奶茶最好喝了~」她笑眯眯地跟趙伯撒嬌，讓眼前這位管家的心神暫且從唐志華衝天的火氣上移開，往廚房的方向去了。
一邊走還一邊憂心忡忡地想著，之前還看到曉染和曉璋的關係改善，怎麼這會兒又好像完全不關心他了？
趙伯想了半天沒想到原因，只能做事分散自己的焦慮。
唐家請的保姆多是中年婦女，借著之前那通幺蛾子將她們接觸了個遍，此刻唐曉染正坐在沙發上，視線微斜，看著趙伯走向廚房的背影。
深棕色的眼睛里全是冷漠。
因為她口味刁鑽的原因，唐家總共請了三位大廚，其中一位中年大叔並不住在這裡，每天做完晚飯就離開。剩下一個做本幫菜的謝阿姨，還有一個專門負責煲湯煮粥的梅姨，偶爾還會給她爸爸熬些降血壓之類的養生湯。
就在剛才，她去廚房讓梅姨煲個海鮮粥當夜宵的時候，碰到梅姨那雙皸老的手時，明明白白地聽到了一句話。
【您放心好了，老爺的湯我都是看著時候煲的，只偶爾加點東西，絕不會被任何人發現。】
她垂著眼眸，面無表情地拿出隨身的小筆記本，在上面一字一劃地記錄下這一句。
所以上輩子，就連爸爸血壓激動時候的腦溢血也不是巧合？
……聽多了這種消息，竟然有種要習慣身邊全是凶-手的感覺？
從哥哥、爸爸，到被設計的曉煜，最後是她——究竟是誰，對他們唐家有如此深仇大恨？
在她沉著臉思考的時候，熱氣騰騰的一杯奶茶放到了她的手邊，趙伯和藹的聲音也同時在她耳邊響起：
「曉染，奶茶我放在這兒了，喝的時候小心燙啊。」
她裝作沉迷手機的模樣，視線都黏在屏幕上，敷衍地點了點頭。看似隨意伸出的左手，無名指指背正好與趙伯從杯耳上鬆開的指尖擦過，製造了一場完美的小意外。
然而電光火石間，同樣有一句話清楚地在她耳邊響起，瞬間驚得她抬起頭來：
【唐先生，既然唐家如今這副模樣，曉璋也已經……是我辜負了貴人所託，我的合同便到今天為止吧。至於剩餘的唐家人如何，也與我無關。】
話里幾乎一句三嘆，彷彿說話人又老了幾十歲一般。
「趙伯……」女生眼中滿是錯愕，一時難以分辨他話中的意思。
只能根據這借著新聞聽心聲的經驗判斷，趙伯和她上輩子的事情也有關係。
但是他跟大哥的事情，到底有什麼關係？
趙管家被她突如其來的奇怪眼神瞪的莫名，正滿是疑惑地想問出來時，大門開鎖的聲音響起。
一道頎長的身影映在進門時的白牆上。
是唐曉璋回來了。
*
儘管懷揣著滿肚子的疑惑，唐曉染還是迅速拔下耳機，在記事本上發揮母胎單身十多年的手速，把剛才聽到的話潦草地記下，筆記直接橫飛到上面三行。
之後便將手機往沙發上一扔，本子朝兜里一揣，離弦弓箭一樣朝唐曉璋飛撲而去。
「大哥！」也許是她激動過頭沒控制住嗓音，也許是二樓的門一直就沒關，總之在她這句話喊出來之後——
唐父站在書房門口，沉著臉看向一樓剛回來的人，中氣十足地命令了一句：
「唐曉璋！你給我進來！」
兄妹倆對視一眼，唐曉璋下意識地想抬手鬆一松頸間的領帶，看到二樓的書房門時，抬手的動作頓了一下，又放了下去。
走到門口時，唐曉染先在進門的邊緣試探，沒想到剛伸出一隻腳，自家老爸的大嗓門又噴了過來：
「你進來幹什麼！」
試探失敗。
她乖乖地縮回腳，卻在大哥返身來關門的時候，伸出手指一抵，成功留了條縫準備接應。
耳朵還沒來得及往門縫邊探，裡邊就傳出一聲不用偷聽也震人心神的巨響——
混合著一聲有些刺耳的，玻璃要碎不碎的聲音。
還有唐爸的吼：「我把公司交給你，不是讓你拿去養男人的！」
被那砸東西的聲音嚇了一跳，唐曉染條件反射地推開門，就看到大哥腳邊，室內液晶電視底下落著的那個缺了角的遙控器，還有那雪花片一樣鋪滿地的A4紙。
她趕緊往前兩步擋在唐曉璋跟前，對上自家老爸被火氣沖紅了的雙眼，戰戰兢兢地說：「爸，你冷靜冷靜，這肯定有什麼誤會……」
唐志華火氣上來了，炮火全不分人，瞪著她一指大門：「你給我滾出去，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唐曉染頂著他泰山壓頂的氣勢，總覺得老爸手邊要還有一個遙控器，這個距離下一秒就得拍自己腦門上。
於是一邊心跳加速地不自覺發抖，一邊仍是擋在唐曉璋跟前，自己都沒發現說話的聲音在發顫：「不、不行，我出去你肯定要跟大哥動手，爸你要打他就先打我吧——」
「好、好，一個兩個串通起來騙我是吧？」唐志華隨手摸起來桌上的一個硬板文件就想扔過去。
唐曉染眼疾嘴快地加了一句：「哇爸你從來沒打過我，我媽都沒打過我，我這麼可愛你怎麼捨得打我！」
唐爸被她那句話噎了一下。
似乎想起了自己的亡妻，又想起當初收養唐曉璋的決定也是她提出的，手裡的硬殼文件夾拿起半晌又重重放下。
被她護在身後的高大男人低頭去撿地上被拍來時飛散的紙張，一張張撿起來，看到上面自己與愛人的各種照片，抿了抿唇。
他想推開眼前這個雖然在瑟瑟發抖，又確實履行諾言，一直擋在他跟前的單薄身影。
結果女生反應比他還快，回身就抽過他手裡的資料，一邊翻一邊走上前兩步往唐志華的書桌邊靠近。
等走到自家父親的跟前時，眼眸已經一片通紅，甚至還有兩行晶瑩往臉頰上淌：「嗚……大哥也太可憐了……」
唐父開始還冷眼看著她，等到她那張滿是淚水的臉湊近的時候，卻還是別開了頭。
嘴裡的調子卻已經下意識地降了點：「他可憐？他可憐個屁！」
「大哥從小在那種地方長大，好不容易遇到了你跟媽媽，結果現在就因為他天生的喜好問題，爸你就歧-視他，你是不是不想養他了？」
唐曉染一邊說一邊擦眼淚，原本演的七分用力，結果也不知道是不是演技有進步的原因，說著說著竟然真的把自己都感動了。
「我……！」唐志華怒氣上頭，差點就被顛倒黑白的女兒繞了進去。
他歧-視他兒子？
明明是唐曉璋那個不孝子做出來的腌臢事，結果倒是他的錯了？
他差點一口氣順不上來，唐曉染趕緊把他面前的水遞給他，還相當狗腿子地給他順了順脊背：「冷靜，別激動，爸，我們講道理，有話好好說。」
「你給我閉嘴！」唐志華怕自己再跟女兒扯兩句被帶到溝里，直接禁了她的發言。
隨後便再次瞪向從頭到尾都沒說話，卻固執地始終站在那裡的唐曉璋。
「還天生喜好？我看你們這是天生有……先不說這個，你自己交代，上個月B區那邊分廠的虧空怎麼回事？那人手上那七十五萬的表又是怎麼回事？」
「上面寫的清清楚楚，他一個還沒轉正的老師，每個月工資可只有四千五。」
也許是顧忌著女兒在場，也許是剛才的『歧-視』帽子扣得太重，他終究還是把難聽的辭彙咽了回去。
唐曉璋擰了擰眉頭，看著手裡的那份報表，目光沉沉，半晌后才低著嗓音開口說道：「B區這個季度提供上來的報表我查過，總部財務親自交給我的，上面的情況和這個虧空差的很遠，我明天就回去查這個事情。這件事是我的疏忽，對不起，父親，但……我絕對沒有拿過一分公司的錢用在他身上。」
男人，必須靠自己的錢養老婆！
唐曉染在心底給大哥默默點了個贊。
「至於他手上的表——他在本市中心地段有一套房子，又給父母在家鄉縣城買了兩套。以他家的情況，他給自己買這個表，雖然貴了點，我認為也無可厚非。」唐曉璋不疾不徐地低聲說著。
唐曉染適時地接了一句：「哇~一套本市房子一千萬誒！顧珩大哥真有錢！」
轉頭又無縫銜接地開始勸自家老爸：「爸你不能光盯著人家一個工作看啊？萬一人家兼職演員呢？萬一兼職主播呢？萬一兼職……」
她興緻勃勃的猜測止於唐父的眼刀下。
於是她只能遺憾地把最後的『小黃文作者』五字咽了回去。
唐志華直到看見她給自己做了個在嘴上拉拉鏈的動作才轉過頭，眼神似鋼刀，在大兒子身上颳了許久。
也許是有唐曉染在旁邊打岔，也許是最終還是對大兒子的期望壓倒了不信任，總而言之，他沉默了半晌，說了最後一句：
「今晚的事情到此為止，明天開始B區分廠的賬也拿來過我的眼。」
「爸爸爸我愛你！就知道你不捨得打我！和大哥！」唐曉染躲過一劫，激動地抱住自家老爸就在他臉上糊口水。
唐父虎著臉接受了她的示好。
然後揚了揚下巴，示意他們倆可以滾出去了，自己也到了該睡覺的時間點了。
唐曉染乖巧地和大哥退出書房，站在門外，唐曉璋眼中滿是充滿歉意的柔和，開口緩緩說道：「曉染，今天的事情……」
結果他一聲謝還沒說出口，就看到自家妹妹抬手親切地挽上自己的胳膊，揚著腦袋，表情卻是苦兮兮的：
「等、等會兒，先扶我一下，哥，我腿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