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曾經的輪迴（三）

到了每年秋季初,靈花鹿群開始遷徙。沿途的植被漸漸被金黃掩蓋，生嫩的綠色芽尖變得罕見。鹿群裡面被嬌慣了兩個季節的小鹿們都有些沒滋沒味,有些磨蹭著家長撒嬌，試圖和以前一樣等著被喂甜滋滋又靈氣滿滿的靈草靈花。

大多被父母呦呦敷衍過去。

秋季遷徙是個大事，整個鹿群休息的時間不多，再加上還要防備可能的危險，哪裡還有精力去外頭尋覓靈草。

一堆灌木叢突兀得抖動起來,把旁邊的小鹿嚇得一個激靈往後一跳，它驚慌地呦呦長鳴。守衛的大鹿們聽見鳴叫,警惕地看過來,鹿群里還有危險？該不會是什麼小型捕食者混了進來！

只見那個灌木叢抖啊抖，一個毛絨絨的淺棕暖白分明的小屁股鑽了出來,尾端頂部毛絨絨的棕色尾巴瘋狂地抖動著。

驚叫的小鹿看著熟悉的鹿尾巴傻了眼,其他鹿不著痕迹地移開視線。嗯，安全，是自己鹿群的崽子。

小鹿不慌了，它踏著小蹄子圍著那個灌木叢轉了半天，都只看見那個圓乎乎的鹿屁股一個勁抖啊抖,就是不見鹿出來。

它有些好奇，把頭也探進了灌木叢，想看看這個小夥伴在做什麼。

一鑽進去就看見了鹿群中最得寵的鹿崽崽正死命拱著泥土,把自己蹭的灰頭土臉。小鹿有些茫然,看見鹿崽崽很是費力地往後使勁,連口裡露出的一點點綠葉和上面掛著的紅彤彤小果子都快被土掩蓋。

……等等！綠葉！

小鹿定睛一看,才發現鹿崽崽是在努力和地里地一個植株拔蘿蔔，可很明顯心有餘力不足，眼瞅著那個黃黃的「蘿蔔」越來越往土裡面鑽，就快沒影了！

這可不行！

小鹿的團結之心爆發，長長叫了一聲，大鹿是叫不動的，但是能去呼喚其他小鹿來幫忙。

*

鹿崽崽咬著靈參的葉干奮進往後拔，最近不知道為什麼爹爹娘親總是會疲倦發獃（處理事務），崽崽問了其他鹿姨姨聽說是一種叫「老年痴獃」的病的先兆。鹿崽崽急壞了，纏著群里年紀最大知識最淵博的鹿奶奶好久，才被告知靈藥可能能夠治癒這種疾病。

鹿崽崽想著自己每次吃完爹爹娘親帶回來的靈草靈花后精神百倍的樣子，深信不疑。

可是靈藥哪裡是那麼好找的，鹿群腳程又快，爹爹娘親又十分謹慎，不會讓鹿崽崽離開鹿群。鹿崽崽只能一等鹿群停下來休息，就在鹿群見轉悠，不放過每一寸土地和每一顆大樹。

它眼巴巴找了一個多月，今天終於在一個小灌木的旁邊找到了蹤跡。紅色的只有綠豆大小的一串小果子墜在葉子包圍地中心莖幹上，還沒有鹿崽崽的眼睛大，一點兒靈氣都不透露出來。可鹿崽崽難得看見在這漫天秋意里連樹根都刨，更別說看起來漂亮的紅果子。

鹿崽崽用蹄子往下一刨，輕微的靈氣讓它大眼睛一亮，加快了速度，而後——它和靈參下方也在費盡扒拉的尋寶鼠對上了視線。

尋寶鼠：……【抱緊人蔘

鹿崽崽：……【眼神逐漸銳利

一鹿一鼠就這樣開始了搶人蔘的拉鋸戰。

萬萬沒想的是，鹿崽崽發現，對面的尋寶鼠好厲害的，它居然拔不過它！眼瞅著靈參越來越往地下深處鑽，鹿崽崽的角都蹭地上了，也無法阻擋。

可是鹿崽崽不放棄！它找了好久好久才發現的靈藥，要給爹爹娘親治病的！怎麼能輕言放棄！

鹿崽崽前身伏低，屁股抬高，奮力往後蹬。這個時候，有誰猛然咬住鹿崽崽的短尾巴，疼得它差點鬆口叫出來，可它沒有，正相反還下意識咬得更緊了，只剩下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同時，咬住它尾巴不放的小鹿也往後使力，一個接一個的咬尾巴，小鹿們都疼得眼淚汪汪。

嗚嗚嗚尾巴好疼啊要斷了！

最先發現鹿崽崽在拔蘿蔔的小鹿指揮著：「呦——呦——」一~二~三~拔！一~二~三~拔！

在小鹿們的努力下，天平終於朝著鹿崽崽傾斜，等到最後靈參「啵」地一聲被拔|出來，每隻小鹿都高興得哭了出來。

嗚嗚，我的尾巴還在！

連同靈參一同被□□的是一連串懵逼的尋寶鼠們。它們被後作用力「咻——」地甩上天，引起了鹿群的注目，然後「——啪嘰」一個個掉在地上。

得虧靈花鹿是草食性靈獸，它們只是好奇地低頭看著這群尋寶鼠沒頭沒腦地兜兜轉轉一會兒后，又沿著靈參留下的洞跐溜逃跑。留在最後的尋寶鼠惋惜懊悔地看了眼鹿崽崽口中的靈參，原本還茫然的鹿崽崽立馬戒備地跑出了它的視線範圍。

天道鹿分出一絲心神，看見自家灰頭土臉的崽崽樂顛顛叼著一個九百餘年已略微成了人形外貌的靈參噠噠噠跑過來，心軟的一塌糊塗。

崽崽自己會找靈草吃了呢！什麼！這是給祂的！！噫嗚嗚噫，祂的崽崽是世界上最棒的崽！

天道蹭著崽崽，自動忽視旁邊的某公鹿，果斷把大半靈參吃入腹內。

早有準備的鹿崽崽悄咪咪地把自己咬下來的靈參尾端和上面的綠葉紅果往爹爹那邊推，頗有種幫著爹爹藏「私房錢」的緊張感，小蹄子著急地跺著，無聲催促大道快吃了。

大道瞥了眼看天看地突然對周圍環境非常又興趣的天道鹿，低下頭接受了鹿崽崽的好意。祂只吃了根須，把綠葉紅果推回給鹿崽崽。

大道低低告訴鹿崽崽，其他小鹿也幫了忙，它要學會回報。別人對你的好不是義務，要記在心裡。

鹿崽崽懵懂又若有所思地咬著葉子和紅果果去給其他小鹿分享，正心疼自己掉了不少毛的尾巴的小鹿們收到意外之喜，整隻鹿都變得快樂。已經「好長日子」沒吃到靈草——並且未來幾個月可能繼續沒有靈草吃——的小鹿們非常珍惜。

你一點，我一點，連一片葉子都兩隻小鹿分，看起來又辛酸又滿足。

首領鹿抬起鹿角，故作不在意地掃過那邊，看見自家的兩頭小鹿一個分到了葉子一個分到了掛墜的紅果，陷入沉思。

如果它現在走過去，那些小崽子們會不會看在它是首領的份上分給它一點……

靈藍一個蹄子撅過去，嗤了一聲。

多大鹿了，還跟未成年搶食，丟臉死了！

首領鹿發現自己不自覺把心聲嘀咕出來，非常委屈。它當了首領之後已經有幾十年沒吃到嫩嫩的靈草了好么。鹿首領是永遠鎮守族群的，不能像其他成年靈花鹿一般成群結隊出去尋覓靈草。

而它的眾多伴侶們找回來的靈草靈花……也是給小崽子們吃的。

首領鹿想到當初自己非常輕易地就打敗了前首領后，在一眾公鹿母鹿的吹捧下疑惑又欣喜若狂的當了新頭頭，而後再無寧日，肩上扛起族群的責任。

看看在群里悠哉悠哉活得滋潤的前首領鹿，看看群里其他能夠和母鹿死皮賴臉撒嬌的公鹿，再看看某隻被崽崽寵著餵食的大道鹿，它心裡不禁流下無聲的淚水。

——它當初還是太天真了。

另一邊，天道鹿正狂懟大道鹿。

憑什麼把靈參分給那些鹿吃！

大道鹿平和地勸說祂，那些小鹿幫了忙，不能因為別人沒有要求，就不給予回報。因果輪迴，你不是不懂。

天道很生氣，祂當然懂，可是……可是崽崽還沒吃啊。祂本來以為葉子和果子是崽崽留給自己吃的。

天道重重地用角頂了一下大道，回報為什麼一定要用靈參回？崽崽自己都沒吃，全聽你的話分出去了！都不知道先顧著自己！你這個壞鹿！

祂就知道大道這個天天想著公平公平的腦殼裡就沒有別的！

大道往後退的蹄子停了一瞬。

鹿崽崽回來了，它嘚嘚在原地踏著小蹄子，站在大道面前挺起小胸脯邀功：崽崽聽爹爹的話，把果果和葉子分出去啦！崽崽是不是特別棒！快誇誇崽崽！

大道平靜地看著面前這個灰頭土臉眼神亮晶晶的鹿崽崽，靜默片刻，俯下身輕輕的舔了舔那磨損的小小鹿角。

「呦。」嗯，很好。

大道頓了下，學著天道的口吻。

「呦。」

我的崽崽，天下第一好。

**

夜裡，天道的意識去處理氣運之子的事情。大道鹿睜開眼睛，看著依偎入睡的一大一小，直起身子閉著眼一會兒，朝著一個方向離開，絲毫沒有驚動夜裡守衛的靈花鹿。

過了幾息，似有感應的鹿崽崽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發現爹爹不見了。它有些慌張地推著天道鹿，天道分出一絲心神看了眼發現崽崽沒有事就沒多管，鹿崽崽著急地說著爹爹不見了的事。

天道安撫了它片刻，一點兒也不擔心大道出事。

鹿崽崽安靜下來，看著娘親又漸漸入睡，它睜著眼睛看著黑洞洞的叢林。

半晌，一個小身影在鹿群中間輕輕地遊走。沒有在鹿群里發現爹爹，確定爹爹不見了的鹿崽崽徹底驚慌起來，它通知守衛的靈花鹿，引來了首領鹿。

首領鹿高大而英俊，它垂眸看著鹿崽崽，殘酷地拒絕了它想要讓鹿群幫忙尋找的請求。

黑夜太過詭秘，不知多少捕食者盯著它們，就等一個機會，更別提這裡已經靠近一個人類領地。人類向來貪婪，比不少捕食者還要可怕，它不能因為一隻鹿，將整個族群推入危險中。

說句真誠的內心話，首領鹿覺得大道鹿可能是被善於潛伏的獵手抓走了，它下令加強戒備的同時，也知道不能將這個「事實」告訴鹿崽崽。

面對鹿崽崽脆弱的神情，首領鹿在心裡嘆了口氣，蹭了蹭它的脖子安撫：「呦——」回去吧，也許你睡一覺天亮后，你的父親就回來了。

鹿崽崽不信這句話，聽著就很假。

第二天，大道鹿叼著一個不斷抖動的人蔘娃娃回來了。

可鹿崽崽消失了。

首領鹿如同昨晚一樣，拒絕了幫忙搜索。天道和大道在它的注視下離開族群。

只找到了人類布下陷阱里的鹿毛。

……第一千三百六十六次。

天道俯身時下意識排除了鹿群，祂將目光投注於團結卻兇狠的食肉族群——疾風銀狼。

這種狼群臭名昭著，兇狠也有兇狠的好處，沒有捕食者敢隨便招惹超過十頭以上的成年銀狼群。最令天道滿意的是，疾風銀狼是狼王為尊的族群，而且因為存活率低十分重視子嗣。

和一些鹿群(譬如靈花鹿)不一樣的是，狼崽子是狼群的逆鱗，它們不會拋棄任何一隻。

俯身在疾風銀狼身上的天道舔了舔隆起肚子上的毛，眼裡都是不自知的溫柔。接著目光一轉，不知為何越來越看大道不順眼。祂呲著牙，要不是顧忌著肚子，早就撲上去。

天道：離我和崽崽遠點！傻|逼公狼！

大道：……？

母狼口吐芬芳似乎是驚到了大道銀狼，可其他公狼一點兒也不奇怪，安慰祂懷孕的母狼都兇悍可怕得很，連孩子親爹都不讓靠近是經常的事，習慣就好。

天道還在那邊更加憂慮的嘀嘀咕咕，孕期綜合征爆發。一會兒覺得疾風銀狼也不安全，萬一為了什麼拋棄崽崽怎麼辦；一會兒又覺得大道這個爹實在是太沒用，連護著崽崽都做不到。

大道沒說話，祂只是覺得天道有些過於情緒化。

天道對那個填補漏洞的存在有些太過重視了。這讓大道有些思慮。

思慮的大道看見了捕獵回來的威風凜凜的銀狼王，看見了銀狼王的狼崽子理所當然地吃了第一口鮮美的肉，祂忽然想起疾風銀狼的習性。

——狼崽子是狼群的逆鱗，它們不會拋棄任何一隻。

——尤其是狼王的崽子。

大道沉默著，沉默著，看著銀狼王。

大道自覺沒有對狼王的位置充滿野心，祂看著腳下被自己打敗的氣喘吁吁的前·銀狼王，想了想，平和而誠懇地對它道：

我只是覺得這個位置比較順眼。

只是這樣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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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狼王：……【狼族髒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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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九百九十九年的靈參：還有一年我就能跑了！！就給我一年！！【聲嘶力竭】

某人蔘娃娃：【抽煙】聽我的，跑不掉，認命吧！

*

今天多！【叉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