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守在你旁邊
很普通的生活博,配圖是一對兒依偎在一起的小情侶。
女生長相甜美可人,男生……
沈西風眯了眯眼睛,點開圖片,放大——
雖然像素有些模糊,但那頭柔黑的發和額前露出的紗布,可不就是那位「晚上有事」的鐘大班長?
這個事竟然是陪女友看電影?
沈西風又把照片往左移,仔仔細細看了看那個女生,髮型太土,鼻子偏大,笑起來還有點齙牙,很普通嘛。
他在心裡腹誹了一番,丟開手機,又抓了幾個草莓嚼著,被酸甜的口感嗆得狠狠一皺眉。
這什麼破水果,酸不酸甜不甜的,也只有娘們兮兮的人才愛吃!
等鐘意跟秦雯看完電影散場出來時,已經快到九點了。
被浮誇的畫面和音效荼毒了兩個多小時,鐘意頭疼得厲害,暗自發誓再也不會來看這種文化垃圾。
他掏出手機問秦雯:「要我叫車送你嗎?」
秦雯笑著也拿出了手機,「還是姐姐送你吧,這會兒挺晚了……」
話到一半消了音,她神情怪異地盯著手機屏幕,不知看到了什麼。
鐘意也好奇湊過去,就見秦雯的開機界面上滿滿全是微博留言的提示,還在滾動不停地增加。
「被營銷號轉發了?」鐘意疑惑出聲,秦雯忙解鎖打開微博,就見留言大多是——
「滴,小鈺點贊觀光卡。」
「小姐姐你的男友好帥啊!」
「阿鈺點贊了,這個小哥哥會不會是藝銘的新人?」
「這個小哥哥我喜歡,55555怎麼好看的小哥哥都有女盆友了啊!」
秦雯點開兩千多個贊,飛快地往下滑,果然看到了紅v沈鈺點贊的身影。
她激動得差點沒跳起來,抓住鐘意的胳膊尖叫:「啊啊啊,我家小鈺給我點贊了點贊了!我好愛他啊啊啊啊!」
鐘意忙偏過頭,生怕被她撞到傷口。
片刻后,盯著她冷冷開口:「什麼時候我成你男友了?」
「哈哈哈哈,一個比喻,比喻而已。」秦雯收起手機,伸手想拉著鐘意往外走,被鐘意一個側身避開了。
鐘意看著她的眼睛,緩緩道:「我不喜歡這樣的比喻,也不覺得這是可以開玩笑的事。」
秦雯漸漸斂了笑意,仰頭回望鐘意,「或許現在時機不對,但是鍾小意,你有沒有想過,這三年我從沒換過座位,一直守在你旁邊是為什麼?」
「為了抄我的作業。」鐘意毫不留情地回道。
秦雯噎了一下,神色有些崩塌。
但很快又恢復了平靜,秦雯說:「除此之外呢?你知不知道這三年姐姐幫你處理了多少情書?為了保護你那小耳朵的清凈,姐姐私下裡做了多少工作,掐滅了多少不成熟的愛的萌芽,這些你都不知道!姐姐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
面對秦雯的兩個為什麼,鐘意連眉毛也沒抬一下,「我的確不知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以及,你這算是侵犯了我的隱私還來向我邀功?」
秦雯沒料到鐘意會是這樣的回答,怔了怔,一時沒想好接下來該怎麼說。
這時,鐘意的手機震了震,他拿出來一看,是沈西風發的微信:「明早有空嗎?我下午的飛機,要去外地好幾天。」
鐘意猶豫了片刻,回:「行,我跟班主任說一聲。幾點?」
那邊很快回信:「八點半,到公司來吧,記得別穿校服。」
雖然不明白為何要單獨提到校服,但鐘意還是回了個『好』字。
再抬起頭,見秦雯還愣在原地,頭一偏,「還不走?等會兒人多了不好叫車。」
秦雯機械地拖著腿跟鐘意往外走,她小心地覷著鐘意的神色,拿不准他此時到底怎麼想的。
「明天你幫我跟何老師請個假,上午我要去……打工。他知道的,你告訴他一聲就行了。」鐘意邊走邊跟秦雯說話。
秦雯聽了又是一怔,「打工?你現在在打什麼工?這個時候了,怎麼會想到要……」
「秦雯。」
鐘意腳步不停,語氣仍是慣常的清淡,「算上你,我也沒幾個朋友,雖然我對你們談不上有多好,但心裡還是很感激的。像今天這樣情緒低落的時候,能和你看看電影,我覺得很放鬆。你去了美國以後,我們也還是朋友,這個我能向你保證。」
秦雯的眼神在鐘意的側臉上掃了好幾遍,才又堆起笑,「當然,等你十八歲的時候,姐還要回來給你過生日的!到時候要長得更帥才行哦!」
*
等鐘意回到家裡,鍾民華果然已經走了。
他每次回家最多能待一兩天,這次自然也不例外。
鐘意站在玄關看著空空如也的鞋架,有片刻的怔神。
很快他換鞋進屋,洗澡睡覺,一如過去六年裡的每一個周末。
第二天一早起床,想到沈西風說的別穿校服,鐘意便穿上昨天那件呢子大衣出了門。
他常年住校,很少買便服,就算買也多是阿迪耐克之類的運動服。這樣偏正式的衣服是為了去陵園看母親才買的。
在母親看來,大陸中學的校服是對審美的嚴酷摧殘,花一樣的年紀裹在那些劣質的衣料里簡直天理難容。
第二次來到藝銘,鐘意熟門熟路地跟前台打了招呼,便坐到大廳的沙發上等著成哥來接他。
前台小妹愣愣地看了鐘意好半天,才回想起這是上周見過的那個校服帥哥!
妹子又是一陣瞎激動:帥的人穿校服是校草,穿便服就是明星,好看的小哥哥真是全人類的瑰寶啊!
成哥很快下來了,帶著鐘意進了電梯,「上次你穿著校服過來,被附近的粉絲看到就知道沈鈺回公司了,所以那天你們才被堵了。以後來公司記得別再穿校服了……」
看著一身灰色大衣的鐘意,成哥沉默了。
他這會兒看出來了,這位小帥哥就是出現在昨晚沈鈺手滑點贊過的微博里的。
沈鈺因為那個手滑事件,上了個不大不小的熱搜,今早被毅哥批了好半天。
成哥想了想,又道:「以後你就直接上五樓,小鈺有自己的休息室,你就去那裡等著。他還在跟聲樂老師練唱,馬上就能結束。」
下了電梯,鐘意跟著成哥往休息室走。
路過練歌房,鐘意被裡面的樂聲吸引,悄悄探了個腦袋進去。
沈西風筆直地站在譜架後面練習清唱,有個體態敦厚的中年男子拿著譜守在一旁,微眯著眼側耳傾聽。
沈西風唱的應該是首新歌,古風的旋律中間還有一小段rap,中西結合得不錯,至少在鐘意聽來不覺違和,還挺琅琅上口。
「停、停、停!」
中年男子突然叫停,用手裡的樂譜敲著譜架,「說了多少次這裡的氣息一定要穩,尾音的四拍一定要拖足!心裡沒打拍子嗎?帶了你一年多了,怎麼還是這樣沒進步?
「我一再強調你們這些藝人明星本就沒什麼資質,還不刻苦練習,就等著後期調音算了,何必再請我過來?想要變好,就得花時間花功夫!你到底想不想,啊?」
「想。」沈西風平靜地回道。
「想就從頭再來!這段唱不準不許走!」
鐘意收回腦袋,有些尷尬地看向成哥。
成哥倒是神色如常地解釋道:「中央音樂學院的教授,一向都這麼嚴厲。別看小鈺在電視上風光,其實私底下沒少吃苦。」
這倒出乎鐘意意料之外,在他看來,這些千篇一律的偶像明星只需要打扮打扮,時不時唱幾首不好不壞的歌,演幾部腦殘無下限的電視就能在家坐等收錢了。
看來靠臉吃飯也沒那麼容易。
休息室開著暖氣,可鐘意還是覺得冷。
今早起床時他就有些頭疼,不知是不是昨天在陵園涼風吹多了所致。
他閉上眼裹緊了大衣,迷糊著打起盹兒來。
沈西風推門而入時,就看見鐘意歪著頭縮在沙發一角,呼吸不穩,面色泛紅。
他一愣,忙上前查看。
手剛覆上鐘意的額頭,鐘意就醒了,睜開眼不甚清醒地看著他,嘴唇動了動:「你來了?我們開始吧。」
「開始個頭啊,你發燒了。」
沈西風看著他額前包紮得有些馬虎的紗布,開始思索某個可能性,「這兩天你有沒有去醫院換藥?周五走之前我提醒過你的。」
鐘意疲倦地搖搖頭,「這麼點小傷,我自己在家就處理了,不用去醫院。」
難怪!
沈西風見他的頭髮是清清爽爽的,肯定每天洗澡時也不注意,水流進傷口引起發炎,炎症累積到一定程度就發燒了。
沈西風伸手架起鐘意,「走,去醫院。」
雖然沈西風比鐘意高半個頭,但若是平時,他是沒機會能近得了鐘意身的。
不過這會兒鐘意燒得迷迷糊糊的,也就計較不了那麼多了。
「不補課了?」
鐘意冒出的這一句,讓沈西風忽地想到那個躺在血泊里還伸出只手,說要交黨費的表情包。
高材生的世界,學渣惶恐。
「不補了,今兒給你放假。留點體力,少說話,別等會暈我身上了。」
鐘意推開沈西風,眼神迷離語氣清冷,「我自己能走。」
鐘意雙手插兜,低頭埋進圍巾里,只露出一對濕漉漉的眸子。
小孩還挺倔!
沈西風跟在旁邊像個操心的老媽子,「要不要先喝點水?你平時衣服穿太少了,這天兒不到10度,你就一件外套怎麼扛得住?本來身體有炎症抵抗力就會下降,你肯定也感冒了!」
沈西風搶在前頭打開休息室的門,對門外的成哥使了個眼色,「叫司機備車,他發燒了,得去醫院。」
成哥點點頭,沒動,「你也去?」
「這不廢話嘛,他可是我班長。我把口罩戴上,沒事。」
鐘意的體溫飆得很快,腳下深深淺淺的好像踩在棉花上。
沈西風一把攬住他的肩,把他扶進電梯。
鐘意還在逞強:「我沒事,放開我。」
「我靠著你都快低溫燙傷了,還叫沒事!省點力氣啊,聽話!」
鐘意估計是真沒力氣了,軟軟地靠著沈西風,呼出的氣都有些發燙。
沈西風被他毛茸茸的頭頂蹭得痒痒,伸手捋了捋他的亂毛,柔滑的觸感讓他心中一跳,忙僵硬地別過臉。
左側歪了個火炭般的身子,沈西風覺得自己的體溫也在升高,他有點鬱悶。
靠,別是被傳染了吧!
到了醫院一檢查,傷口果然化膿了。
護士大媽看著髒兮兮的紗布很是生氣,「你們這些學生也太不愛惜身體了!縫了針的傷口居然敢三天不換藥!這可是傷在你臉上啊,你也不怕毀容?太不知輕重了!」
護士大媽生氣,下手自然就重了些,成心想要給鐘意一個教訓。
鐘意挨了頓他這個智商不該承受的批評,心情很是不爽。
從換藥室出來后鐘意誰也不理,提著裝葯的塑料袋子又去發熱門診等著打吊針。
沈西風想上前問兩句,看看他的臉色還是退了回來,拐到走廊無人處掏出電話撥了出去。
「喲,沈哥!您這是掐著點打過來的啊,剛好是課間操時間。」對面說。
「別廢話,我有事問你。鐘意女朋友你認識嗎?」沈西風問。
「鐘意?班長?誰說他有女朋友的?秦雯跟老母雞孵蛋一樣看著他,他還能交上女朋友?不可能吧!」
「秦雯?」沈西風問。
「啊,我們班學習委員,鐘意的同桌,全校都知道她喜歡鐘意。」對面答。
「那她不是他女友?」
「肯定不是啊,要成了的話,秦雯還不得請全班吃大餐啊!就她那張揚的個性!不過她還是你們芋頭幫的一個小小頭目,為你也花了不少錢……」
「那鐘意還有別的親人照顧他嗎?」沈西風猶豫道。
「沒了,他媽初中就過世了,爸又常年在外,他上高中后一直住校,周末回去的時候好像聽說有個遠房親戚會過去看看。
「他家的事兒老班私下跟我們男生都說過,讓我們在生活上多幫幫他。可他那人吧,對誰都冷冷淡淡的,大家也不好上趕著對他怎麼樣啊。」
「行,知道了,謝謝你啊哨子。」沈西風道。
「嘿!你爺爺我叫邵齊宣!邵齊宣!」邵齊宣說。
沈西風掛了電話,想起剛才鐘意的臭臉,不由得一笑。
還真是冷冷淡淡的,明明還是個小屁孩,卻裝得比誰都老成。
成哥過來找沈西風,「這邊還有多久?午飯就在附近吃吧,下午3點的飛機,吃完就得往機場趕了。」
沈西風瞥了眼玻璃牆後面的鐘意,他已經打上了吊針,縮在醫院的鐵皮椅子里打瞌睡。
雖然穿著昨天那件大衣,可全沒了照片上的風采,懨懨的像沒人要的醜小鴨。
沈西風一轉頭,對成哥說:「把票退了吧,我不去了。」
成哥一愣,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聽沈西風又繼續道:「我的文化課底子很差,真想要上線,接下來就得安心複習。接下來除了那兩個電影的路演和先前接的綜藝節目,別的都給我推了。待會兒我自己跟毅哥說去。」
成哥是沈鈺的第二任助理,跟了他兩年,聽他咳嗽一聲就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麼。
他點點頭,也看向玻璃牆,「那這邊……」
「先等他打完吊針,」沈西風的聲音隔著口罩,聽不出什麼情緒,「我再把他帶回我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