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辜負
這件案子的影響很大,不只旁聽席上有拿到旁聽證的記者,就連法院外頭也有不少沒拿到的記者和其他人一起蹲守。
法院不同於其他地方,要是把自己捂得嚴嚴實實,連安檢都過不了。
但即使這樣,看著譚將大大方方地在安檢面前把墨鏡帽子都摘下來,時逸還是感到十分震驚。
時逸來之前是真沒想到這個問題,還很蠢地以為可以偷偷摸摸溜進去,坐在角落裡悄悄旁觀就好。
見到安檢之後,他也都已經做好了放棄旁聽的準備。
但現在看到譚將都把行頭摘了下來,他總不好再開溜,只能跟著一起把墨鏡口罩一起摘了下來。
那些圍在門口的記者沒想到來圍個社會新聞還能有這種意外收穫,一個個跟鯊魚聞見血似的朝他們撲了過來。
只可惜譚將和時逸都已經在門口,匆匆過了安檢之後,並沒有給他們採訪的機會,就已經進了法庭。
小陶跟在一旁愁眉苦臉:「居然忘了會被拍,早知道不來了,要是被森哥看到我跟你一起來,估計又該罵人了。」
時逸還有心安慰:「沒事,你就說譚老師強迫你的。」
小陶好奇地問:「喬哥都不管你的嗎?」
時逸:「……我們都自求多福吧。」
不過有社會責任感應該也不會算是壞事吧?
因為門口出現的騷動,法庭里的人都不約而同地朝著他們看了過來,發現他倆出現在這兒,都帶著不同程度的詫異。
好在法庭畢竟是個嚴肅的地方,也沒人真的敢圍上來,倒是那些記者都不約而同地對著他們拍了好些照片。
時逸可以想象,等從法庭出去,關於他們來這裡旁聽的新聞估計已經滿天飛了。
不知道他這算是蹭案子熱度還是蹭譚將熱度。
最後譚將不堪其擾,乾脆又把口罩戴了回去,時逸也一個步驟一個動作地緊跟著。
一直等到開庭之後,那些集中在他們身上的眼光才終於散去。
這還是時逸第一次在現實中見到那對夫妻。
兩個人看上去都老實巴交,但誰能想到這看似普通的軀體下藏著怎樣惡毒的靈魂。
案件的審理沒有像時逸以為的那樣乾淨利落,因為小同愛走失的家在鄉鎮,在幾年前,連監控都沒有,更沒有證據能證明把他抱走的人就是孫桂才夫婦。
他們也是咬死了這一點,堅稱自己是遇見了流浪的小同愛,才好心收養。
這樣一來,因為拐騙的罪行不成立,他們的援助律師按照虐待家庭成員致死的方向辯解,如果成功,那這個殺人兇手的最高獲型也不過才只有7年,更不用說他那個幫凶老婆。
這兩口子偽善的面目已經被揭穿,現在又知道了自己的量刑不會太重,似乎更加有恃無恐,坐在被告席上,一副乖乖認錯的老實模樣,但是幾乎誰都能看出來他們眼中的虛偽。
簡直讓人恨得牙痒痒卻又無可奈何。
而到了最後,那個女人居然還假模假式地對著小同愛的父母跪下了,求他們看在自己養了同愛這麼多年的份上,能原諒自己。
這種話簡直是在他父母心上又狠狠割了幾刀。
如果不是他們把孩子偷走,小同愛現在都還無憂無慮地在父母身邊好好生活著,又哪裡會遭這麼多罪。
縱然法庭嚴肅,旁聽席上的許多人也都再也無法忍受,同愛爸爸更是氣憤地隨手抄起手邊的東西朝著她狠狠扔了過去,有了這一個□□,許多人都忍不住一擁而上,儘管有法警阻擋,那對夫妻還是挨了不少拳腳。
何況那些法警也不是真心實意地想要阻攔,要不是身上那身制服,恐怕他們更想加入另一個隊伍吧。
因為這場混亂,庭審也不得不暫停下來。
趁著混亂,時逸和譚將把口罩眼鏡重新戴了起來,剛想起身走人,就看到賀威銘在不遠處對他們招了招手。
兩個人對看一眼,還是朝他走了過去,小陶也趕忙跟上。
「這邊走吧。」賀威銘示意了下,直接帶他們向內部通道走去。
「沒想到兩位大明星會親自來旁聽,是怕這案子引起的關注度還不夠嗎?」他邊走邊嘲諷地笑了笑。
明明帶他們在這邊是一片好心,偏偏又要說出這些不中聽的話來。
時逸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卻也知道他是因為案子的事心煩,開口問道:「難道就真的按照虐待量刑嗎?還有沒有轉機?」
賀威銘耙了耙頭髮,低聲罵了一句髒話:「拐騙這一條找不到任何證據,除非他倆腦子進水了主動認罪,否則就真他|媽的便宜了這一對狗男女!」
時逸與譚將對看一眼,這個結果顯然也是他們沒有想到的。
「但這明明就是故意殺人啊!」小陶憤憤不平地道。
賀威銘頭疼地揉了揉眉心:「如果拐騙不成立,張同愛會被認定成他們的家庭成員,虐待家庭成員致死,最低兩年,最高七年,就這樣了!」
這麼說著,賀威銘居然還忍不住笑了一聲,不知道是不是笑著結果太過諷刺。
「虐殺這麼殘忍的事情,不是比單純殺人更過分嗎?這種量刑根本一點都不合理!」小陶氣憤地在地上踢了一腳,「要是小同愛在天有靈,就應該好好折磨折磨那對夫妻,讓他們知道被虐待什麼滋味,最好折磨到他們主動認罪!」
時逸眯了下眼,看著賀威銘道:「想辦法讓我跟她見一面吧。」
賀威銘緊皺了下眉頭。
「說不定我真的能讓她認罪。」雖然說是這麼說,但其實時逸心裡也沒有什麼把握。
可是一想到小同愛的死可能只換來那一對夫妻區區幾年的牢獄之災,他的心底就有股怒氣,怎麼都紓解不去。
賀威銘懷疑地看著他:「讓她認罪?你會下蠱啊?」
這時候說這種笑話根本一點都不好笑。
「不管你信不信,我和小同愛……算是特殊的朋友,反正你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為什麼不讓我試一試呢?」
賀威銘懷疑的眼神從他身上一直移到譚將身上,看完譚將那一貫的淡定,又把視線慢慢移回來:「雖然不知道你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不過……像你說的,反正現在我也是束手無策,這件事……我來安排。」
賀威銘這人雖然職位不高,人脈倒還不錯,說了要幫忙,完全不帶耽誤的,當天晚上就把他們帶了過去。
只不過帶人過去本來就違規,他也只能讓時逸自己一個人進去,譚將和小陶都要等在外頭。
時逸當然沒什麼意見,事實上,他甚至都沒想到譚將會花這麼多時間一直陪他等到現在,已經是受寵若驚了。
那個女人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到了現在還被提審,也是一臉忐忑。
時逸進去,看到她臉上被人打出來的傷,心底卻一點同情都沒有。
要知道,同愛受過的傷不知道比她痛苦了多少倍。
「你……你是那個明星?為什麼要見我?」這次的見面跟以往的提審不同,不只沒有人在一旁記錄,甚至連押送她的獄警也都在門外等著,讓女人心裡不由得七上八下。
她平時也不怎麼看電視,會認識時逸,也是因為知道他是發現那具屍體的人之一,對他頗有幾分怨恨。
時逸仔細地看著她,目光幽深。
夜已經深了,為了讓他們見面的事隱蔽一些,賀威銘找的還是角落裡一間簡陋的庫房,房間里燈光昏暗,將他的目光襯得有幾分駭人。
那女人原本就沒做過什麼好事,被人這麼盯著,自然心虛:「你、你想幹嗎?」
「不是我想幹嗎,而是小志。」在這個女人面前,他特意叫出了小志的名字。
那女人愣了愣:「你什麼意思?」
「你猜我為什麼會在三更半夜找到你們藏屍的地方?」
那女人不由得哆嗦了下:「你想說什麼?我不懂你的意思!」
時逸冷笑一聲,死死地盯著她:「小志讓我轉告你,他一直都在等著你呢,那些你扎在他身上的針,你劃在他身上的刀子,他會一點點還給你。」
那女人的嘴唇顫抖了下,臉色不由得有些蒼白:「你胡說什麼!你——你到底是誰?」
雖然現在已經確定了小同愛是被虐殺致死,但是由於屍體破壞嚴重,他身上的針孔也早已經檢驗不出來。
除了他們夫妻,根本就沒有人知道她喜歡拿著針扎他的事。
看著她明顯的懼怕,時逸心頭卻也沒有感覺到什麼爽快。
如果這種懼怕需要那孩子用生命來換,他寧願這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他沒有回答女人的話,而是對著她,又微微彎了彎嘴角:「最近天氣有些涼了,你可要注意保暖,如果偶爾感到渾身發冷,那可能是,小志在拿著蒲扇給你扇風呢。」
連扎針的事她都沒有招認過,像強迫小志給他們夫妻倆扇扇子這種小事她就更不可能提,這個男人到底是怎麼知道的?
女人渾身一震,慌張地站起身來,連滾帶爬地走到門邊,猛烈地拍門:「帶我出去,帶我出去,我不要在這兒!不要在這兒!」
那兩個獄警也害怕違規帶她出來會出什麼事,趕忙把門打開。
那女人懼怕地躲到他們身後,才敢再次朝著時逸看去。
「時先生,這是怎麼了?」那兩個獄警對她也十分厭惡,只是看著時逸問道。
時逸早已經恢復了平時那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對他們笑笑:「沒什麼,我只是跟她提了提那個孩子,大概是她做賊心虛吧。」
提起孩子,獄警對她的嫌惡更加明顯,跟時逸道過別,便冷著臉將人帶了回去。
時逸長舒了口氣,渾身卻又不由得一個激靈。
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的同愛居然就站在房間的一角,在靜靜望著他。
雖然已經了解了他的訴求,可是時逸對於靈體卻還有種本能的恐懼。
只是現在,對於孩子的內疚卻又比恐懼多了一些。
「抱歉,我也只能做這麼多了。」他低聲道。
小同愛沒有回話,可是看向他的眼神卻漸漸變得清澈,直至消失在時逸面前。
因為和他見過這一面,時逸一直到出去見到譚將,都還有些垂頭喪氣。
賀威銘見他這副樣子,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樣:「看來是沒什麼作用。」
時逸看他一眼:「放心吧,就算是真的判不了幾年,她這後半輩子也不會好過。」
恐怕以後連縷風也不敢吹。
「行了你,就別嘴硬了,我看你也就是氣不過,想見面罵他們幾句。只不過也真是奇怪,我以為你會想見孫桂才,畢竟最後動手殺人的是他。」賀威銘道。
時逸搖搖頭,正因為親臨其境一般地進入過那個夢裡,他更明白,其實這個女人比他丈夫要狠毒得多。
只是這結果終究是有些不盡人意。
垂頭喪氣地從拘留所里出來,譚將按照順序,先把小陶送回了家,才接著送時逸。
這一路上,時逸都沒什麼說話的慾望,一直到快到家了,才幽幽地開口:「我剛才,又見到同愛了。」
譚將看他一眼,沒有說話。
而時逸也根本不需要他回話,便接著說了下去:「總感覺這樣的結果,是辜負了他的期待。」
譚將張了張嘴,還沒出聲,就讓時逸打斷了:「好了,我知道你要說什麼,要做好失望的準備是吧?我已經提前做過了,不過還是有些氣不過。」
接下來沉默了一路,車廂里的氣氛也愈加沉悶。
一直等到了喬錚家樓下,譚將才又突然叫住即將進門的他。
「放心吧,這一次努力會有個好結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