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怎麼開始
我第一次見到她是97年8月底的一個上午,那天天氣相當不錯。我和雨傘在我們那個千瘡百孔的初中門口碰了頭,我問雨傘:李琳來了沒有?雨傘說不用等了,她剛才打電話來,說爸爸帶她直接過去。我二人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曾經生活和戰鬥過的地方,雨傘沖著校門做了幾個「去死」的手勢,然後我們就心情愉快地騎上車走了。從積水潭上二環,沿著二環路向西再向南,飛奔上差不多十幾分鐘後到復興門,上立交橋,再走復行路往西過了長安商場,從一條小路拐進去就是我們為之奮鬥了N久的天堂一中啦。我們把車推進天堂一中的大門,鎖了車走出來,在新生報到處的人群中找了一圈,總算是發現了李琳——同時也發現了李琳她爸。我問雨傘要不要過去打個招呼,雨傘毫不猶豫地拒絕,拽上我扭頭就跑。雨傘怕李琳她爸,初中的時候李琳他爸爸就對雨傘恨之入骨。這個四張多的成功人士在李琳8歲時喪偶——據說也不是什麼不治之症,但是手術沒做好,屬於醫院一方的醫療事故。他堅信他的掌上明珠之所以敢在初中一年級抽煙,之所以敢在初二早戀,之所以敢在初三頂撞老師——不是因為他「又當爹又當娘」的重任沒有完成好——而是被這個叫雨傘的壞小子蠱惑的。看著個革命成果付之東流,他非常憤怒,曾經當著雨傘的面嚇唬過他,說:「你要是再敢靠近我女兒我饒不了你!」雨傘那會兒畢竟是個毛頭小子,被嚇到了,後來要不是李琳跑到雨傘跟前對雨傘說:「沒事兒,你別理我爸,他一年有7個月不在北京,咱倆偷偷的。」——那雨傘還真不敢靠近李琳了。後來填志願的時候,李琳跟雨傘說:「我不考四中了,四中分兒太高你上不了,我考天堂一中吧。」我和雨傘商量了一下,覺得如果拼上一年不怎麼睡覺的話這個宏偉目標有可能實現,就統一了思想,堅定了信念。可憐的是李琳他爸爸,李琳騙他說天堂一中升學率比四中還高,這老先生還真信了。如果他知道李琳報考天堂一中的原因是雨傘的話,肯定氣得倒地不起。從學校的名單上知道,我和雨傘在高一4班,李琳在3班。我們找到教室,進去找了位置坐下。班主任還沒到,雨傘閑著沒事幹,就拿著新生入學手冊翻來覆去地看。我煙癮上來了,有點焦躁。我注意到這一天陽光很好,陽光從藍色的窗帘四周透射進來,不斷有忙碌的學生來回走動,陽光被擊打得七零八碎,晃動不停。這個教室里大部分人以前都互相認識,一看就知道都是本校初中部升上來的。尤其是坐我們前面的那個胖子,他和進門來的每一個人打招呼,嗓門大得可以震碎玻璃,坐他左右的兩個人都沒他胖,他坐在中間,一會兒拍拍這個人的肩膀,一會兒捶兩下那個人的後背,就像敲鼓一樣,咚咚作響。那兩個人被敲完之後都趴在桌子上,我覺得這兩位真是非常慘。一想到要和這位胖子老兄作三年同窗,也有可能被他這麼敲,我就有點毛骨悚然。雨傘和他聊了兩句,一問,他果然是天堂一中初中部升上來的,叫趙陣雨,這胖子開懷大笑的時候五臟六腑共同發聲,雄渾得很。我們向他打聽了一些這個學校的事,還有我們的老師,胖子趙陣雨很豪爽,不斷地告訴我們他的體重已經超過200斤了,還說他要減肥什麼的,基本上都是所答非所問。雨傘和他對話的形式大概是這樣的:「咱們那個班主任叫……」「**!呵呵……」「她教過你們么?」「她教政治的,呵呵。」「她這人怎麼樣?」「她這人特能說,一說話能說死你,呵呵。」「哦……那她這人古板么?多大歲數?」「呵呵呵,怎麼也得有40吧,她倒是不胖,還挺瘦——哎,我現在使v26呢,也不知道管不管用,呵呵。」等趙陣雨把話題茬到減肥茶上面,一般人是扭轉不回來的,這我們後來才知道。當時我們很沒經驗,**進來前的半個小時,雨傘和我的神經基本上已經被這廝摧毀了,他列舉服用過的減肥茶品牌用了10分鐘,列舉禁忌食品又用了10分鐘,本來我和雨傘想再探探別的消息,可惜這胖子不識趣得很,看我們兩個聽得眼睛發直以為是找到聽眾了,又開始說起了各種減肥茶的吃法。後來教室忽然之間安靜了,門口進來一個半老不老的老太太,趙陣雨趕緊轉過身去,回頭小聲告訴我們:「喏,**來了。」我們的新老師**,她穿著老式的女式西服,一身上下都是深灰色,只在脖子上扎了一條花圍巾,你說她老來翹可以,說她長得顯老也可以,從相貌上實在難以辨別年齡。**老師呵呵地看著我們,自我介紹了幾句,說從今天開始大家要一起學習生活了。後來她就安排各項工作,誰是臨時班長,誰是臨時團支書,大掃除怎麼做等等。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她每安排點兒什麼事情,中間都要說很多根本沒必要說的廢話,說完廢話以後就在講台上站著,和我們大眼瞪小眼,停頓5至10分鐘不等之後再開始安排點什麼——這段時間我和雨傘都特尷尬,覺得老師是不是忽然生氣了,或者這老師可能要有什麼驚人之舉,再或者要來一段驚世駭俗的演說。結果她醞釀完了之後就接著講她的廢話,她廢話的基本模式是這樣的:比如說,她要你擦一擦班裡的窗戶,她會對你說:「地板有人掃了,墩布已經讓某某去拿了,某某會負責擦地板,咱們的燈罩子雖然臟,但是這些你都用不著操心,今天大家幹活的熱情都很高,這很好,我們班的學生就應該這樣……等一下你拿一塊抹布,把窗戶上下認真仔細地擦一下,記住一定要乾淨不幹凈是不行的,而且要小心,不要把抹布掉下去,掉下去的話會讓洪老師看到,她的辦公室就在咱們樓底下,她是年級主任,看到咱們隨地亂扔抹布是要給咱們班扣分的——記住,擦窗戶。」說到這裡你千萬不要以為她已經說完了,她還有很多擦玻璃的意義沒有對你說,聰明的話就繼續留下來聽她說,直到她把最近的班級評比局勢和本班的優秀傳統反覆強調幾遍之後,她會明確地表示:「現在你可以去幹活了。」——請注意!如果她沒有明確表示「你可以走了」,那麼你千萬不要走掉,要不然後果會很嚴重,她會把尊敬師長和個人修養那一套拿出來再重複一遍,不管你已經聽過幾遍,她都會再重複一遍的。我個人認為她比《大話西遊》里的唐僧還能說廢話,當初《大話西遊》編劇本的時候,如果請**參加編寫唐僧的台詞,那麼唐僧這個角色一定能夠增色不少。說起唐僧,有時候我真羨慕至尊寶,他不爽了還可以揍唐僧兩下,可是我不爽的時候就只能忍著,我總不能因為**的廢話太煩人就揍她吧?怎麼說她也是我的班主任,我把她揍了非被學校開除不可。那個叫微微的姑娘是臨時團支書。她走上去發表就職演說的時候,那副招人喜愛媚態把我嚇了一跳。當天下午她召集班裡所有沒入團的傢伙——包括我和雨傘——開會,中心議題是鼓勵我們靠近團組織。我們十幾個人聚在一起說話,更加深了我的疑惑。無法想象,這樣一個撩人的姑娘竟然如此受班主任器重,在我印象里,這種活份的姑娘是老師「特別關注」的一貫對象——隨便拎出一個來都和外邊的小混混多少有點兒關係。我要是**,肯定對這女孩兒加小心,怎麼會讓她當什麼團支書。直到幾個月後我才知道,原來**選微微是有政治原因的,她家是個在中國差不多頂了頭的高幹家族,不選她才奇怪。所有繁文縟節完成之後,**宣布同學們可以自願留下大掃除。班裡的人基本上都留下來了。我和雨傘商量了一下,決定去找李琳。我們在走廊里找到了李琳所在的三班,在門口看到李琳,她蹲在窗台上擦玻璃,雨傘喊她。她從窗台上蹦下來,問我們分在幾班了。雨傘問她等一會兒幹什麼。她想了一會兒,說做班裡的大掃除,做完了以後就沒事了。粗略估計,這個大掃除至少還要一個小時,於是我們先走了。那天下午,為了再次慶祝我倆成功進入天堂一中,我們跑到雨傘家搓PS。他那個當官的老爸不在,出差去了,只有他媽媽在。阿姨見到我,拉住了問東問西:老師如何,什麼時候軍訓,有沒有開學考試等等。雨傘不等他媽說完就把我拽進屋去,關了門以後說真煩。我們一個坐床上,一個坐地上,呼天搶地的搓《鐵拳》。由於比賽激烈,4個小時之後,我發現左手大拇指磨了個泡出來。這個該死的泡害苦了我,那天晚上回家咬破,沒幾天長了個繭,直到軍訓結束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