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本丸的第八天
一張長桌。
盡頭:五歲審神者一隻。
兩邊:數珠丸恆次,葯研藤四郎,石切丸,次郎太郎,骨喰藤四郎,前田藤四郎,歌仙兼定,和泉守兼定,堀川國廣,今劍,平野藤四郎,燭台切光忠,愛染國俊,宗三左文字,小夜左文字等付喪神。
另外,次郎太郎拄著地面的手掌下還壓著一大團白色不明物體。
【次郎:偽娘?看著像變態?嗯?……】
忠厚的石切丸和正經的葯研對此視若無睹。
總之,這個場面十分像是眾多黑社會脅迫可憐的幼童人質。
雖然實際意義也差不多。
葯研環視一圈:「三日月殿呢?」
今劍半個身子趴在桌子上,高高舉起一隻手:「三日月在房間換衣服啦!馬上就來!」
三日月……換衣服……馬上就來?
這三個詞語放在一起怎麼這麼不靠譜呢……
石切丸看向三條家的小矮子【劃掉】兄長:「……就他自己一個人?」
今劍反問回去:「我還以為你和他在一起呢……」
石切丸:「……」
今劍迅速跳起來:「啊啊啊,我這就去叫他!」
不等人說話,小天狗就竄出了屋子,留下一室沉默。
葯研解決了失蹤人口的問題,又轉頭仔仔細細看了一遍上首的審神者:「請問,您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我們昨天晚上救了您,今天將您帶回這裡……一點印象也沒有嗎?」
源重光張張嘴,對上十幾雙灼灼的眼睛,一下子委屈得不得了。
莫名其妙地在這個地方醒來,誰也不認識,這些大哥哥好像……也都不是很喜歡他……是他哪裡做的不對?可是……可是他根本也不認識他們啊!他說的什麼救了他,什麼帶回來的,他一點印象也沒有……還有就是……他的父親母親呢……家在哪裡……他為什麼……一點都不記得了……
「我、我真的不知道……」
源重光嘴巴一扁就想哭,但是又硬生生把眼淚忍了回去,優子說他是不可以哭的,作為親王殿下,要注重自己的儀態……等等,優子是誰?親王又說的是誰?是他嗎?
見小小的審神者要哭不哭的縮在上面,燭台切皺皺眉頭:「看樣子是不記得了。」
「哦呀,真的都不記得了?那真是太遺憾了呢。」
一個清亮溫柔的聲音輕快地傳來,深藍發色的青年跟在蹦蹦跳跳的小天狗後面踏進屋子。
桌邊的人紛紛出聲打招呼:「三日月殿!」
那個容顏綺麗的青年笑著揮揮手,把目光放在源重光身上。
源重光不由自主地就僵住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怎麼看見那個很好看的大哥哥……就有一種心虛的感覺……
而且他真的很好看、很好看、很好看啊!眼睛里還有一輪金色的彎彎的月亮……
咦,他怎麼知道的?
三日月宗近一路走過來,經過次郎邊上時驚奇道:「哦呀,這不是鶴丸殿嗎?這次又是什麼有趣的遊戲呢?哈哈哈哈。」
鶴丸奮力掙扎,試圖表明自己是無辜的,隨即被次郎暴力鎮壓。
三日月沒看見他們友愛的「互動」,走到離源重光最近的位置坐下來,笑眯眯地摸摸源重光的頭:「還是個孩子呀,真是可愛,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溫柔的聲音,體貼的言語,藏著最森冷的試探。
下面的付喪神們有意無意都豎起了耳朵。
到底有沒有失憶?還是假裝的?
不愧是平安老刀,姜還是老的辣。
源重光不知怎的心中一顫,獃獃地看著三日月的眼睛。
那雙弧度優美的眼睛里彷彿藏著一個深夜和黎明,從日暮到日出,有星子也有最美的明月。
但是他沒有在裡面看見和聲音相符的溫柔。
「……光……好像……有人這麼叫過我……」
他低聲喃喃。
「光?真是個好名字。」
三日月得到答案就放下了手,毫不留戀地轉過身去,和在場的付喪神們換了個眼色。
是真名,雖然只是一部分。
今劍繼續問:「那你記得怎麼使用靈力嗎?」
源重光有點懵:「靈力?」
今劍拿出自己的本體放在桌上推過去:「就是用靈力手入啦,會嗎?」
石切丸看著他的動作,不贊同地喝止:「今劍!」
源重光已經把那振短刀拿在了手裡,今劍直直盯著他,沒去理會弟弟的阻攔。
所有人又把視線轉向源重光,三日月看著他,溫和地扶住他的手:「如果不記得也沒什麼……」
說著就要拿開那振短刀。
源重光卻避開他的手,抽出了短刀。
他的避讓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三日月的身體一下子緊繃起來,石切丸不由自主就把手放上了身邊的本體,葯研也皺起了眉。
源重光壓根沒注意到他們的舉動,或者說注意到了也不會明白是什麼意思。
他只是觀察著手裡那振布滿細碎裂紋的短刀,腦中好像閃過了什麼極其熟悉的片段,不由自主地就跟隨著記憶抬起了手。
清冷的水色靈力緩緩流淌而出,溫柔包裹住傷痕纍纍的短刀,隨著靈力涓涓而過,那些裂紋像是被什麼東西抹去了一樣,銀色短刀重新散發出冷冽的光輝。
「啊,好舒服啊!」
今劍開心地跑到源重光身邊,一把抱住相對而言還是很小的審神者,臉對著臉蹭了一會兒:「謝謝你呀,帶著傷的感覺太不舒服了!」
源重光臉騰一下紅了,結結巴巴道:「不、不客氣……」
隨即他手裡一空,就見微笑的三日月抽走那振短刀,合回刀鞘,遞給今劍:「拿好。」然後摸摸源重光的頭:「非常感謝您。為表感謝,請留下來讓我們照顧您吧,還有其他受傷的同伴,也要麻煩您了。」
不等源重光回答,他看著其他人:「重傷在前,中傷輕傷在後,去手入室吧。」
源重光還是有點懵懵的,三日月卻不看他,葯研走上來,拉著源重光的手:「來,跟我走吧,受傷的同伴其實也不多,不會花費很久時間的,等回來就可以吃晚飯了,燭台切殿的手藝很不錯……」
源重光被他牽著往前走,忍不住回頭看看三日月,留在原地的青年只是敷衍地對他點點頭,隨後就垂下眼眸與身邊的石切丸交談起來。
源重光收回視線,不知怎麼的,心裡鬆了口氣。
如葯研所說,受傷的的確不多,不過五六位,都是重傷,事實上受傷的刀劍當然不止這麼幾個,本丸里的刀劍多少都帶著傷,但是對於這麼一位新來的審神者,多疑的付喪神選擇了謹慎的觀望,除了再不接受手入就會碎刀的幾位之外,沒有誰願意前去。
可是就算這樣,動用的龐大靈力量還是讓源重光昏頭昏腦的,畢竟他現在只有五歲。
而且,他潛意識裡也不想動用靈力,雖然不知道原因,總覺得會有什麼可怕的事情要發生……
但是面對他們殷切的眼神,他又不好意思拒絕……嘛,到現在也沒有發生什麼恐怖的事情,那就先放在一邊吧……
晚餐果然如葯研所說,非常美味,但是小小的審神者並沒有表現出孩童吃到美食時所有的喜悅,而且對於跪坐於一邊的葯研的照顧,也像是非常自然,沒有一般審神者剛開始都會有的尷尬,確切地說,像是很習慣於別人這樣的侍奉,用餐時脊背挺得筆直,一小口一小口很有分寸,這樣的儀態……
底下的刀劍都是在貴族皇室收藏間輾轉的,什麼大場面大人物沒見過,這樣的表現他們熟悉極了,大貴族家裡從小教養的公子們就是這樣的,看來這次的審神者很有背景呢。
而且……不知道該怎麼說,在一些小細節方面,總感覺這位審神者十分的……古板?不不不,應該說是,像是生活在什麼很久遠的年代前……
三日月在心裡蹙起眉,這種奇怪的熟悉感是怎麼回事……
「今天晚上誰守夜?」用完餐,燭台切和歌仙帶著幾個小短刀收拾餐具,數珠丸突然開口問道。
鶴丸高高舉起手:「我!」
隨後被坐在一邊的次郎暴力鎮壓。
你是去守夜的還是帶著審神者玩的?
「說到這個……」一直沉默的前田剛好端起一疊盤子,聽見這個問題,聲音小小地插話,「剛才我和骨喰哥去手入室給髭切殿送飯的時候,他說,如果可以的話,今晚想為審神者大人守夜。」
髭切?
所有人眼裡都出現了一絲驚訝。
源氏這振千年老刀在想什麼,從來沒有人能搞懂,而且,他也完全不像是那種渴望主人的刀,第一個晚上就想接近審神者,獻上忠誠嗎?這種事情誰做都可能,放在他身上就太詭異了。
不過,無論怎麼樣,只要保證審神者活著就好了,他想做什麼……都無所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