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顆星

此時此刻。

絡繹不絕的觀燈人,大放異彩的百花燈,各種溫暖的色調交錯地晃進彼此瞳仁里,直映著兩雙眸子熠熠生輝。

湯貝一時呆愣。

很快,沈時鬆開了她的手腕。好像剛剛只是為了逮住她這個人。

因為她無意間又偷拍了「美色」,湯貝像是做了壞事這般朝沈時眨了眨眼睛,沈時斂了斂舒朗的眉頭，視線在她身前的5D4打轉了一圈，沒有點破她的偷拍行為。

畢竟她這位「小偷」又被他現場抓到了。

待季柏文轉過頭時，湯貝已經乖乖地站在了沈時跟前,一隻手護著單反,一隻手拿著摘下的獠牙面具。大概是只瞧到她一個人,季柏文擠兌地發問她：「你的朋友呢？」

就在這時，湯貝身後那些被點名的「朋友們」一塊朝季柏文打招呼：「貝貝哥哥好——」

季柏文：……

連同沈時也：……

只見湯貝身後站著五六個小年輕,臉上都戴著不同款式的面具,有男也有女。這群中二小青年，不正是湯貝那些狐朋狗友嗎？

湯貝突然轉過頭，朝他們介紹了一下沈時：「這位是沈哥哥,我哥的朋友。」

「——沈哥哥好！」又是一道異口同聲的集體問候。

「……」沈時有一種被至高禮待的錯覺。

毫無疑問,湯貝被季柏文帶走了。

其實，季柏文以前也不是這樣處處管著湯貝，只是家中小白菜越長越青蔥,他心裡多少有些擔心湯貝這顆小白菜會不會被壞人偷偷挖走。在季柏文眼裡,這世上男的大多居心不良。

不論年紀大小。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個午後,貝貝年紀還很小,季柏文坐在湯家的院子里看書，順便做好看護工作。不遠處貝貝同她那一圈小夥伴愉快玩耍，他只是一會沒注意，一個小蘿蔔頭就要湊上來吻貝貝。

原來是小蘿蔔頭對貝貝說：「接下來王子要吻公主了，貝貝你把眼睛閉上好不好？」

貝貝忽閃忽閃地眨了眨大眼睛，然後就真閉上了眼睛，一臉的開心。

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季柏文幾乎一躍而起，差點砸過去了手中的書……

那時候貝貝幾歲了？已經有六歲了吧！已經不小了！

這種往事湯貝貝自然已經不記得了，但是季柏文一直沒有忘記。就在剛剛他和沈時走過來的時候，他還玩笑地提了起來。

沈時默不作聲地聽完，沒有可發表的意見。

季柏文看著老友說：「你沒有妹妹，不會懂的。」

沈時笑笑，出聲問季柏文：「後面湯貝貝結婚了，你也要這樣防著么？」

季柏文跟著笑了笑，卻是同沈時不一樣的笑意，他大概真是防狼防習慣了吧。小時候貝貝不僅長得漂亮還可愛，相處起來大方又熱情，外加點子多精力旺盛，每天過來找她玩的小蘿蔔頭簡直不要太多！用老湯的話來說，以後上門提親的男人肯定要將湯家門欄踩爛了。

至於後面貝貝真結婚了……

季柏文對沈時說：「貝貝不是還小么？」

沈時不再接話。

……

跟老男人逛燈會和同齡人完全是不一樣的感受。當然，湯貝只把季柏文定義為老男人，沈時在她心裡已經變成了神仙般人物。都修道成神了，還有年齡大小的概念嗎？

湯貝跟著季柏文走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像是小時候跟著季柏文出來趕廟會，季柏文時不時回頭看她一眼，生怕她被人販子拐走。

走到一個販賣花燈的攤位跟前，季柏文停下來對她說：「選一個吧。」

湯貝：「……」不用了吧，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如果是以前小時候，只要出門季柏文給她買顆糖她都會開心好久。

所以說小時候就是比較容易快樂。

季柏文已經替她選了起來，看了看前面掛著生肖彩燈，指了指掛在中間的狗頭燈說：「要不就那隻小狗？」

不要！湯貝立馬搖頭拒絕。

季柏文又將目光轉到另一邊的美羊羊懶羊羊沸羊羊……不得不說季柏文就是典型的直男眼光——十分可怕。

「沈哥哥，你覺得哪個好看？」湯貝出聲問沈時意見，眼裡帶著一份小期待。畢竟沈時是她心裡的男神呀。

沈時抬起頭，大致掃了掃這家攤位的花燈，各有各的造型，且色彩齊全樣式繁多。然後他指向左邊的一盞水彩畫風格小花燈說：「那盞怎麼樣？」

這是一盞橘紅色小宮燈，隔著古典秀美的圓形燈罩，透著溫暖的橘光。

沈時的選擇，完全符合她的審美。

尤其對比季柏文的直男審美……沈時的審美都顯得不那麼直了。咳，審美和直不直完全沒任何關係，沈醫生只是性子冷淡外加不婚主義而已……她不能給他想彎了。

湯貝接過老闆遞給她的小宮燈，瞅向季柏文說：「掏錢。」

買好了燈，就可以回家了。這是季柏文對她表達的實際意思。湯貝已經看透了季柏文的老套路。

可是，難得回周庄看一次燈會湯貝並不想那麼早回家……她挑著橘色宮燈慢吞吞地跟在季柏文和沈時後面，三人已經從熱鬧的大街來到了老巷路口，隨後湯貝快步走上前，拐彎來到另一邊小巷前，側過頭說：「哥，我去看看舒姐姐……說不准她回來了。」

季柏文沒吭聲，湯貝咧一下嘴，換了一個方向，提著小宮燈去找舒姐姐了。季柏文往那個方向望了眼，轉過頭對沈時說：「我們走吧。」

不比外面那些來回穿梭在人群里的小年輕，他們已經是老男人了。比起一塊上街湊熱鬧，更適合他們的是秉燭夜談。

「阿時，其實比起你回國當醫生，我真的非常希望你能來森善葯業……」

「我已經轉過一次行，不想再轉回來。」沈時回話。

「當醫生有那麼大的吸引力嗎？」季柏文又問。

「不是吸引力，只要是工作……都是無聊、重複，以及無趣。」沈時說。

「那就是成就感。」季柏文說。

沈時扯了下唇，說笑：「腫瘤醫生應該是成就感最差的醫生了。」

季柏文也扯扯唇。

湯家小院，兩把藤椅前方放著一個生著炭火的爐子，夜風習習，爐火幽幽。季柏文沈時各坐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過了一會，老湯也搬了一張椅子過來，加入男人的聊天里。

同時，將三人年齡往上拔高了十來歲。

善善從廚房出來，笑著問他們說：「需要給你們弄點小菜嗎？」

半個小時后，有人提著一盞橘色小燈回來了，推開門欸了一聲：「你們開座談會呀！」

途中遛走的湯貝回來了，她也自覺地拿了一張小板凳過來，加入了聊天里，還起了一個頭問：「剛剛你們聊什麼？」

「聊什麼時候把你嫁出去。」老湯冷不丁地來一句。

湯貝打算退出聊天，只是想到一件事，一邊烤著火一邊說：「剛剛舒伯伯看起來好嚇人，咳嗽的時候都快喘不上氣了。」

舒伯伯就是舒姐姐的爸爸，聽到她這樣說，老湯並不意外，嘆氣說：「老舒那人太倔，就是不肯上醫院，這樣下去，肯定越拖越嚴重。」

難怪舒姐姐那樣著急……湯貝看向沈時，提出一個小請求：「沈哥哥，你能不能去看看舒伯伯呀？」

旁邊季柏文面色不明地提醒她說：「沈時是外科醫生。」跳動的火光映在他的臭臉，更顯得他神色晦暗不清，但是季柏文的口吻，並沒有刻意攔著她。

湯貝點點頭，一副不太懂的樣子，然後她問沈時：「外科醫生看不了咳嗽嗎？」

沒錯，湯貝是特意回來找沈時的，剛剛她看舒姐姐急得都快掉眼淚了，心想如果她能將沈醫生帶過去看一看說不準舒姐姐就不那麼著急了。沈時怎麼說都是美國回來的大醫生，她可是在UCLA中心醫院那邊住過院，收費高得令人窒息。

沈時都能在UCLA中心醫院當上主治醫生，醫術肯定是好的，況且東部醫院這邊也很重視他。

然後，沈時看向她問：「那位舒伯伯大概是怎麼咳的？」

這個她可以向他展示，湯貝立馬背對著沈時模仿起了舒伯伯的咳嗽聲，演得幾乎一模一樣：「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大概就是這樣。」湯貝停下來看著沈時說。

「走吧。」沈時站起來，「你帶我去看看。」

一塊來舒家的除了沈時，還有季柏文，湯貝提著燈走在前面帶路。其實年初七家家戶戶還掛著紅燈籠，湯貝的小橘燈根本增加不了太大的照明作用。

湯貝也不知道自己提來提去做什麼……

來到了舒家，舒姐姐驚訝她帶來了沈時和季柏文，湯貝解釋了一句，舒姐姐連忙招呼沈時進屋。舒家房子比較小，舒伯伯和舒嬸嬸都躺在裡面房間看電視劇，這會舒伯伯倒是沒咳嗽了。

舒瑤打開房間大燈，和舒伯伯介紹了一下沈時。床上舒伯伯開口說話，還沒有說出話來，又先咳嗽起來。

沈時進來之後，視線一直停在舒伯伯臉上，以及舒伯伯床頭的藥瓶。

舒伯伯下床，來到卧室的小沙發坐下；沈時詢問起舒伯伯好幾個問題，是否持續性胸痛，手腳乏力，視力下降等等問題，然後具體觸碰舒伯伯胸口位置，來回壓了壓……

良久，沈時問舒伯伯：「有沒有做過血常規胸片這些檢查？」

舒伯伯回沈時：「我就是感冒咳嗽，做那些檢查幹什麼。」

舒伯伯性格就像她爸說得那樣——倔得像頭驢，誰話都不聽。

沈時背對著他們站起來，湯貝一時看不到沈時神色，安靜地站在旁邊沒有說話，直到沈時來到外面，舒姐姐跟著出來，問沈時：「沈醫生，我爸怎麼樣？」

湯貝也輕輕地問了一句：「沈哥哥，舒伯伯沒事吧？」

季柏文也跟著出來，沉默地站在一旁，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沈時站在舒瑤面前，開口說：「不管如何，儘快帶你父親到醫院做個具體檢查……最好是大一些的醫院。」

沈時的話，嚇到了舒瑤，也嚇到湯貝。

「沈醫生，我爸很嚴重嗎？」舒瑤問。

如果他的判斷沒有錯，情況的確挺嚴重。只是作為一位醫生，還是今天來周庄做客的客人，沈時都不方便將他的判斷直接說出來，他的建議只能是：「儘快檢查。」

舒瑤眼底情緒涌動。

湯貝看了看舒姐姐，她能聽出沈時話里的嚴重性，只是她看舒瑤難過擔憂的樣子，忍不住打了一個圓場，開口說：「舒姐姐你先別太擔心……沈哥哥只是外科醫生，他可能是沒看出來……」

沈時站在湯貝旁邊，選擇不說話。

「所以你要帶舒伯伯儘快檢查才好。」湯貝加了一句。

不管如何，舒瑤抬起頭道謝：「謝謝你，沈醫生。」

「不用。」沈時客氣回應。

……

第二天，湯貝和沈時坐季柏文的車回S市，昨晚舒姐姐當場跟季柏文請了一個星期假，大概當著沈時的面，季柏文不好表現出無情剝削的資本主義面孔，對舒姐姐說：「你就安心帶伯父做檢查，工作上的事情不用著急。」

回去之前的早餐，是周庄最為經典的小粥小菜。老湯總歸還是沒忍住，對季柏文說：「柏文呀，咱們是不是可以考慮婚姻大事了，你和你女朋友也交往了這麼多年了，一直拖著也不是事啊，早點結婚生個小柏文玩玩唄……你看貝貝小時候多好玩！如果你們沒時間帶孩子，就放在周庄，我和你媽媽幫你帶……」

為了催她哥結婚，老湯真是什麼話都能說。相反善善不怎麼催她哥，湯貝心裡是這樣理解，她媽因為當年同季叔叔離婚的事情對她哥有一定的歉意，所以就不忍心催她哥，然後老湯就不自覺承擔起了季柏文的催婚工作。

哎，她家老湯操心呀！

早餐桌上，老湯說著說著還看向沈時，笑呵呵問：「小沈呢，你有女朋友了吧，什麼時候結婚呀？」明顯，要借著沈時對季柏文製造壓力。

「爸，沈哥哥是不婚主義……」湯貝貝出聲提醒。

老湯及時中止話題。

回去車裡，湯貝靠在後座想著季柏文婚姻大事，同樣不理解地說起來：「哥，愛一個女人不應該早點娶她回家嗎？」

季柏文涼涼地回她：「你懂什麼叫愛。」

「我怎麼不懂了？」湯貝眨了眨眼，但也沒有同季柏文抬杠，還頗為交心地說起了內心想法，「你和程姐姐在一起這麼多年，如果你們之間沒有愛，難道是502嗎？」雖然，作為以後小姑子之一的她不是很喜歡程瑩瑩，但也不會否認程瑩瑩和她哥之間的感情。

「貝貝……我只能說你真的太不懂男人了。」季柏文突然來了一句。

湯貝：……

季柏文不明所以的一句話，令她一頭霧水。她怎麼不懂男人了？男人很難懂么？

「如果沈時是懶得找，我最多就是懶得換。」季柏文再次開口，不僅解釋了他和程瑩瑩感情，也順帶拉了沈時下水。

沈時無言地撫額。

湯貝更是：……

季柏文這句話已經瞬間沖刷了她的三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