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種選擇(1)

兩種選擇(1)

同樣,對我們這些中國記者而言,中國也是籠統的「兩個中國」。我們觀察到的或者表達出的究竟是哪個中國,一定程度上取決於我們的認知水平和價值觀。有時候,我們作為一個記者的出身,就是我們考量中國的「此山」。不同的出身,不同的「此山」,最終釀成了「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的景觀。以我有限的未免失之偏頗的觀察,出身於甘露園南門的容易成為「扒糞者」,他們關注甘露園南門的生存狀態,進而成為公平的籲求者,而出身甘露園北門的容易成為「傍爺」。「傍爺」所「傍」者,或者是官員或者是大款。90年代中後期是一條可以區分時間的河,之前的「傍爺」傍大官者為多,之後的「傍爺」傍大款者為多,我們討論並且描述的「傍爺」,是指那些傍大款的記者。必須說明的是,我所謂的「傍大款」是個中性的泛泛而談的概念,之所以這樣描述,是為了敘述和理解的方便,而不含有道德上的評判。另外,這裡的「大款」泛指新興有產者階層,而非某個具象的富豪。90年代中後期,以《中華工商時報》和《中國經營報》的崛起為標誌,經濟記者群體迅速發展並壯大起來。對財富人物和商業故事的採訪報道,成為當代中國新聞史上與國際接軌的一道景觀。在中國經濟快速增長,中國私營企業主階層崛起的時代背景下,以大歷史的眼光評判「傍大款」的歷史功過,主流是進步的,無論他們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們都在客觀上成了中國變革中效率的推動者。做「扒糞者」,還是「傍爺」,是2000年前後中國青年記者面臨的兩種選擇,每一種選擇都離不開「兩個中國」的國情。2000年前後走進記者行列的青年人,主體是我這樣的70年代生人,我們的人生經歷中,所有的體驗都離不開改革開放的時代背景。中國的改革開放是人類歷史、現代化史乃至經濟轉型史上十分罕見的個案。中國的轉型,是人類歷史上史無前例的制度實驗。在這個巨大的實驗場中,如果我們恰巧在甘露園北門的那個中國,我們的青少年時期的生活,就是幸福的,反之,我們要是成長在甘露園南門的那個中國,苦難的內容就會佔據我們關於過去的大部分記憶。願意成為「扒糞者」的記者,往往是對後者有著很多感同身受的人。「扒糞者」,一個泊來語,英文為Muchrakers,直譯過來就是「黑幕揭發者」。1902年前後,憤怒於美國社會政治道德的墮落,一批由記者作家組成的中產階級知識分子,利用傳媒,無情而犀利地批判了美國政界商界以及社會生活各個層面的**現象:政府和黑道的勾結、金融業的欺詐、藥品和食物的摻假、街道上的賣淫。美國總統羅斯福怒斥「黑幕揭發者」,就像17世紀英國小說《天路歷程》中的扒糞人,手拿糞扒目不轉睛,專註於**墮落卑劣醜陋的人和事,對美好的事物視而不見。媒介研究者展江說,隨著美國黑幕揭發運動的不斷推進,扒糞者一語很塊成了高貴的尊稱,一枚光榮的勳章,為扒糞者欣然接受。當然,今日中國還沒有出現真正的「扒糞者」。但扒糞的新聞作品,我們見過不少。它表達的是改革中利益受損集團對公平的期待,公平、正義是滲透其中的基本價值觀。我們曾經在心目中把2000年之前的南方周末、1990年前後的中國青年報,想象為一個扒糞者的集體。對很多出身於農村或者城鎮貧困家庭的新聞記者,公平,似乎是他們與生俱來的期待,他們中的很多人,譬如我,走進新聞界的最初理想,就是獲得一個扒糞的機會。儘管5年之後的我,對社會的認知已經超越了先前的感性階段,也意識到用大歷史的眼光看待過去的20年,我應該向改革實驗致以敬意。可是,一想到我為求學求職所付出的代價,我的感情的天平就容易失衡。曾為南方周末首席財經記者的外灘畫報主編陳濤說,南方周末曾經的一批記者往往具有這樣的一些特徵:出生於農村或者小城鎮,接受過高等教育,有過不幸的童年。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向上的痛------目擊2000年以來中國轉型之痛》後記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向上的痛------目擊2000年以來中國轉型之痛》後記
上一章下一章

兩種選擇(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