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白水相借
細長的眸子半睜著,屋中月色暗淡,給人一種款款深情的錯覺:「在那邊睡不著。」
「沈昱驍他……欺負你?」謝爻小心翼翼地,用了欺負這個模稜兩可的詞。
謝硯搖頭:「不關沈兄的事,侄兒擇床。」
「那你不擇九叔的床?」謝爻笑著脫口而出,心中才漸漸回過味兒來,謝硯擇床潔癖近乎病態原書中是有寫到的,可此番他接觸了小半年,發現純屬扯淡,這侄兒在他的榻上睡得可香了,估摸著是沈昱驍那混小子動手動腳了謝硯礙於顏面不敢直言。
頓了頓溫聲道:「睡罷,參加靈試前得養好精神。」
「嗯,」謝硯往外縮了縮身子,眼睛卻沒合上,遲疑片刻:「九叔方才做噩夢了?」
「記不大清了。」謝爻漫不經心敷衍道,夢中這個侄兒正一口口撕咬他神魂做葯呢……憶起夢境片段不禁打了個寒顫,夢裡刻骨銘心的痛楚似還殘留在骨縫裡。「罪魁禍首」之一此刻就躺在他榻上,彼此相對而卧,不過兩寸距離。
「那日我獨自前往葬雪嶺,也是因做了個夢,」謝硯將聲音壓得低低的,在謝爻耳畔遊離,似夢非夢:「夢到一個人……我爹。」
謝爻心中一跳,對方口中的爹,自然不是謝家大公子,而是他的親生父親,一個原書仍未揭曉的謎團……
「夢裡那個人,引你去的葬雪嶺?」謝爻微微蹙眉,聲音卻很柔和。
謝硯點頭:「自此,額上的印記就出現了。」
「沒事的,九叔已經給你封印了,」如此說著,謝爻抬手解開對方的抹額,借著月色查看那抹印記,淡淡的,似有若無,才稍稍鬆了口氣,又替他仔細繫上:「至於那夢……是幻境,不必當真。」
這孩子也怪可憐的,自小沒爹疼沒娘愛,飽受唾棄欺凌,也難怪會明知危險也逐夢而去,思及此心中泛起一陣澀澀的疼,忍不住揉了揉對方的腦袋。
謝硯竟也像小犬一般,很受用地眯起眼睛,沉吟許久:「九叔,你對旁人也這般好么?」
謝爻的手頓了頓,也沒細想就笑道:「那得分人,我喜歡的,我自然待他好。」
「九叔喜歡我?」狹眸微睜,流光婉轉,是期待也是試探。
謝爻被瞧得莫名心頭一顫:「嗯,喜歡。」
這話不假,比起沈昱驍那個自負掛嗶男主,謝硯的設定可以說十分討喜了,而且自從他穿書以來,最親近的人就是這侄兒。
瓷白的臉紅暈一片,往日的冰冷頃刻消融,聲音低啞:「侄兒明白了。」
謝爻瞧這侄兒臉紅得不尋常,呼吸也比平日粗重些,多了個心眼伸手探了探他額頭,竟是燙手。被他這一觸,謝硯身子明顯抖了抖。
「不舒服么?」謝爻關切問道。
謝硯搖頭:「無事,只是今夜……有些熱。」
謝爻定定的看著他片刻,見他眼神閃爍言語支吾,便略略猜到了些,心中暗罵了一聲沈昱驍禽獸,便假裝雲淡風輕睡去了。翌日醒來,未睜眼便嗅到一股淡淡的腥氣,混雜在清晨潮濕微涼的空氣中。
謝硯睜著眼,身上裹著被子,面上是掩飾不住的驚恐與羞怯,謝爻瞬間明白了,更加肯定了昨夜自己的猜測——
「老實說,昨夜,沈昱驍到底做了什麼?」
「在夜市,沈兄買了……幾本圖冊……」謝硯的臉似燒了起來,哪裡還有半分平日的清冷禁慾。
聞言,謝爻瞬間恍悟,忍不住嗤的一聲笑了出來,原來昨晚這倆小崽子看了小黃書……
「那春宮圖冊可精彩?」看對方一副羞極又隱忍的模樣,謝爻努力憋著笑,眼角的笑紋卻兀自盪開。
「九叔,你……」第一次做壞事就被人識破,還抓了個現行,謝硯整張臉火辣辣的,身下卻是濕黏冰涼一片。
「羞什麼,九叔自然看過,還看過會動的。」謝爻脫口而出,當年他陪著室友們閱片無數,雖然……咳……那點小毛病不提也罷。
「啊?」被對方雲淡風輕的當笑話講,謝硯窘迫的情緒淡了許多。
「好啦好啦,起來沐浴換身衣裳罷,」謝爻瞧著用衾被將自己裹成一團的謝硯,大熱的天被捂得汗津津的,覺得好笑又可愛:「九叔也是過來人,怕什麼。」
不,他才不是過來人,他是性冷淡,呵呵。
謝爻下床洗漱罷,便喚店家端來沐浴的熱水,而後獨自下樓到街上逛逛走走,早市繁華,一路下來他手上已拎著七八隻油紙袋,主食細點一應俱全。估摸著謝硯應該收拾妥當了,才慢悠悠地回客棧,在走廊遇到恰巧出門的沈昱驍,眼底烏青一副無精打採的模樣,彼此還沒來得及客套,咯吱一聲,他的房門打開了,夥計端著一大桶熱水出來……
而後是穿戴整齊烏髮微濕的謝硯,前腳剛踏出門檻,淡淡的看了眼九叔,又瞧了眼一臉錯愕的沈昱驍,從容道:「九叔,沈兄,早。」
謝硯,又變回了那副清冷出塵的模樣。
「阿硯,你昨夜說睡不著出去走走……怎麼……從……還一大早洗……」沈昱驍一副見了鬼的形容,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嗯,昨夜我來找九叔了。」
「……」
謝爻怕沈昱驍有什麼奇怪的誤會,忙道:「只這客棧床太小了,擠出一身汗。」
「……」
「沈公子一道兒用早飯罷?」謝爻晃了晃手中的油紙袋,笑得坦蕩蕩。
「不必了,你們慢用!」說著臉色一沉,拂袖而去。
「沈哥哥怎麼了……」剛從屋中出來的謝音目睹了這一幕,不明所以地歪著腦袋問。
謝硯淡然的搖頭,謝爻則莞爾:「你沈哥哥昨夜沒睡好,有起床氣。」
當天夜裡,『有起床氣』的沈昱驍便在隔壁客棧另覓了間客房,堵著氣住了進去。又過了一日,四人養足精神,估摸著時日差不多了,便御劍東行,穿越靈障抵達海上流霧中的長樂宮。
長樂宮屋舍依雲而建,空是客用宅院就有上千座,層檐相應,燈火交輝,錦繡繁華一望無際。
四人拜會過宋家家主后,便由宮女引去客房安頓,因是一道兒來的,沈昱驍與謝家人被安排在同一個院子。
「謝家宅邸同是依雲臨水而建,比起這長樂宮又如何呢?」憋了兩天沈昱驍終於沉不住氣了,一開口全是□□味。
謝爻笑:「謝宅自然比不得長樂宮,沈公子說笑了。」
沈昱驍呵的笑了一聲:「謝前輩過謙了。」
謝音瞧在眼裡,努力踮著腳把嘴湊到兄長耳邊:「沈哥哥遇到九叔,就變得陰陽怪氣的。」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謝硯臉色驟然一沉,一旁的音兒莫名哆嗦了下,不明覺厲。
整個靈試分兩部分,前三日所有參試者需進長樂淵魂狩,躋身前二十者才能進入下一環節——無樂塔。
無樂塔乃四海八荒鎮魔第一塔,傳說塔內瘴氣終年不散,鎮壓著無數魑魅魍魎,甚至傳言塔內有一處從人界通往鬼域的秘境,每隔幾年便需要一批靈力存粹強盛的少年人進塔施以凈化之術,維持陰陽平衡。
屬於謝硯的上古凶劍,就被封印在塔內,只有得到此劍,謝硯才能算真正覺醒。
謝爻之所以會這般不遺餘力地幫謝硯,除了刷好感和無聊打發時間外,更多的還是他真心喜歡這個侄兒,於公於私都不希望他被人……壓在身下。
進入長樂淵前夜,謝爻將謝硯叫到自己屋中,取下腰間佩劍:「硯兒,這白水劍你先湊合著用。」
謝硯怔了怔,沒敢伸手接劍:「侄兒不敢。」
要知道,對於修士而言佩劍有靈,劍在人在,絕不會輕易將佩劍交與旁人,即使是道侶都少有共用一劍的先例。謝爻不是這世界的原住民,自然不拘泥於這些。
「聽話,明兒便要進入長樂淵了,你那把小木劍如何獵得了魑魅魍魎,到時候輸了靈試丟的可是九叔的臉。」這一番話他是照搬班主任名言,你若是考砸了,丟的可是爸媽的臉……
「可這是九叔你的劍……」
「何必拘泥這些,」謝爻說得輕巧,旋即微微眯起眼睛:「難不成你嫌棄?」
「不敢!」謝硯脫口而出,頓了頓,面露擔憂之色:「我若拿了白水劍,九叔這幾日怎麼辦?」
謝爻笑得雲淡風輕:「你去參試我閑著也閑著,還是躲在客房裡睡大覺舒服~」
說著將劍輕輕巧巧向謝硯拋去:「諾~接著。」
謝硯一把接住劍,動作利落:「謝九叔。」
繼而將九叔的劍抱在懷裡,連睡覺都不肯撒手,時不時還將明若秋水的劍刃舉到鼻間輕嗅,平靜無波的黛眸似有微風拂過。
翌日天未亮便起身穿戴好,謝爻親自送這三個少年人去往長樂淵:「你們三人這幾日應互相照拂,切記不可魯莽行事,凡事謹慎些。」
頓了頓,對謝硯囑咐道:「照看好音兒。」
「侄兒明白。」
謝爻看了眼佩在謝硯腰間的白水劍,心滿意足地莞爾,將嘴唇湊到他耳邊道:「去罷,事畢請你喝酒,天在水。」
瓷白的臉染上淡淡的緋色:「不醉不做數。」
「嗯,喝到天明。」
薄薄的嘴唇勾了勾,淺淡的笑意消失在風裡。
謝爻看著三人背影消失在長樂淵入口許久才離去,心中頓時湧起一種家長送孩子參加高考時緊張的空虛感。
算了,回去睡罷。
他當真在榻上賴了三日,直到聽得一個消息才蹭的一下跳了起來,滿臉不可置信。
魂狩第一者,不是沈昱驍,也不是謝硯,而是一位名不見經傳書中也無記載的洛公子——
洛以歡。
這傢伙是誰?竟然壓制住了兩大掛嗶男主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