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幺的外婆是只巫貓
在貓的世界里,他們一定有著許多世代相傳、而我們卻是永遠也無法知道的生存本領。
他們會在一大片豐盛的青草中找到他們身體所需要的草藥,這真是不可思議。
他們真是我們的國貓啊,居然懂得中草藥。
他們還有許多在我們看來簡直難以置信的本事,可這都是真的。
幺幺就是被她外婆用那種不可思議的本領把她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
那是在1986年的暑假,我們全家到上海劉勝利老家去。
那時候幺幺的媽媽笑笑剛去世,幺幺和另外幾隻小貓在我們的撫養下,剛會跌跌沖沖地走路,我們不能把他們留在家裡,我們把歡歡寄養在同事家,把幺幺和另外幾隻小貓一道帶到上海。
上海有一隻老貓,是幺幺的外婆,叫咪咪。
那時候幺幺的外婆雖然貓到中年,卻是風韻依舊。
一身雪白的皮毛使她顯得異常飄逸,她在一間間的屋子裡優雅地走來走去,令人想到十七世紀歐洲上流社會的貴族夫人。
那時候她剛剛失去三個孩子。
我們把幺幺等一群小貓推到咪咪面前,對咪咪說:「咪咪,這是你的外孫女兒,她們沒有了媽媽,你要照顧好她們」
咪咪看看我們,又看看小貓,不知她有沒有聽懂我們的意思,也有可能動物比人更豁達,他們熱愛一切生命,他們才不管是不是自己一脈相傳的骨肉。
反正不管怎麼說,咪咪聽完我們的話,馬上低頭去舔小貓了。
舔了這個舔那個,喜歡得不得了。
小貓們有奶便是娘,馬上拱進咪咪懷裡找奶吃了。
有咪咪照顧小貓,我們就放心了。
這真是大大地出乎我們意料,原以為這些小貓會給我們增加許多麻煩。
沒想到在整個暑期中,我們基本上沒管小貓,因為咪咪比人管得還好。
一天到晚只聽見她找小貓的聲音,照料著吃奶的小貓。
一天中有很多時間,咪咪在喂小貓吃奶。
她仔細地照顧著小貓,她不時地欠身,用手撥弄著小貓,唯恐壓著小貓。
有時候她實在太累了,喂著喂著就打起瞌睡,吃不到奶的小貓「嘰嘰」
叫了,她突然間驚醒,慌亂而沒有目標地舔小貓。
教小貓吃飯時,她像一切溺愛兒女的父母一樣,盡挑好吃的東西讓小貓吃。
小貓開始學著吃飯了,這時候對小貓來說就像是一張白紙,很容易調教,你教他吃什麼他就吃什麼,你教他吃魚他以後就一直吃魚,你教他吃豬肝他以後就吃豬肝,你讓他吃豬油拌飯他以後就吃豬油拌飯。
我們不想把這些小貓養嬌,有時候只放一點點的魚,讓小貓吃飯為主。
這時候的小貓還不知道魚比飯更好吃,他們吃到飯就是飯,吃到魚就是魚。
可老貓不依了。
那日我們在客廳閑聊,忽聽得廚房裡傳來小貓的尖叫聲,跑過去一看,原來小貓在吃白飯,老貓用手在趕小貓,打小貓,不讓小貓吃白飯,叫她們吃魚。
咪咪把魚用手勾出來,嘴裡含混不清地呼喚著小貓,叫小貓去吃。
如此調教二三次,小貓們就知道什麼好吃什麼不好吃了。
真是學壞容易學好難。
學會吃魚的小貓坐到飯桌前,眼裡就沒有外婆了,一隻只猴急猴急的唯恐搶不到食的樣子,一盆貓飯,裡面的魚竟被這些小貓挑得一點兒不剩,真正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而此時的老外婆咪咪呢,雖然餓著肚子,卻是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小貓在吃奶時期的大便是母貓舔出來的。
小貓要大便時,他們會像孩子一樣地哭鬧,發出像老鼠一樣的叫聲。
這時候小貓的媽媽會去舔小貓的肛門,不斷地刺激小貓的肛門,小貓才會把大便拉出來。
每一個貓媽媽天生會做這些。
待小貓長大些,學會了吃飯,他們才逐漸學會自己大便。
因此,咪咪除了給他們餵奶,除了帶他們玩以外,她還要每天無數次地舔小貓的屁股,教會小貓大便。
在上海的這些天里,這些小貓生生地被咪咪外婆給寵壞了,一天到晚只知道瘋玩,快樂得像在天堂一樣。
也正應了樂極生悲的那句老話。
一天早上,幺幺不知為什麼,突然就不行了,她軟軟地躺在客廳的地板上,先是雙眼翻白,再後來緊閉雙眼,只有出氣沒有進氣了。
我們都急得不知怎麼辦才好,送醫院肯定是來不及了。
剛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不行了呢?人的經驗在這突發的不幸遭遇面前,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我們圍著幺幺,不斷呼喚她,好像就等著給她送終了。
這時候老咪咪過來了,老咪咪先是把幺幺從頭至尾地嗅個遍,而後不慌不忙地用嘴對準幺幺的肛門,憋足力——像是在往肛門裡灌氣,連著猛灌幾次,而後突然「嗚哇——」
一聲長吼。
這時,奇迹出現了,只見幺幺忽地扭動幾下身子,很利索地爬了起來,好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優雅地抖抖毛,搖搖尾巴,走開了,扔下一群驚呆的我們。
一隻一字不識的老貓,居然有這等本領,這世界真是無奇不有啊。
那時候流行氣功,我們就把老咪咪的本事歸結為氣功。
十八年過去了,幺幺一直健康地活著,而幺幺的老外婆卻早已謝世。
有時候,我們會用無限懷舊的口氣對幺幺說:「幺幺啊,你的這條命是你外婆給你撿回來的,你記不記得啊?」
幺幺一點反映都沒有,那時她實在是太小了,記不得了。
幺幺那個優雅的外婆啊,她簡直就是只巫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