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是戰爭，愛情是愛情

賊貓是我們家附近的一隻大黃貓，偷吃了我們家好幾隻鴿子。賊貓也和賊人一樣，在夜半行竊。白天他只是在我們家附近轉悠踩點。半夜三更，鴿子一隻只地在自己的窩裡酣睡，賊貓就躡手躡腳地從鴿棚「活絡門」鑽進，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叼到一隻鴿子，美餐一頓，在陽台上留下一堆鴿毛和一灘血跡。「幺幺、莉莉，養你們有什麼用！鴿子又被野貓偷吃了。」幺幺、莉莉湊近那些鴿毛與血嗅嗅，抬頭看我們，目光迷茫。實際上我們也是拿幺幺、莉莉出氣，這絲毫怪不得幺幺、莉莉，因為一到晚上，幺幺、莉莉就被關在家裡，不讓她們出去，特別是在冬天，個別杭州人有吃貓的惡習，稍一疏忽，不定哪天幺幺、莉莉就成了人家的一道下酒菜。白天，幺幺、莉莉坐在院子門口，像兩尊門神，賊貓賊頭賊腦地在圍牆上剛一露臉，幺幺、莉莉就發出一聲長長的怪叫：「嗚——噢！噢！」聽到這種聲音，十有**便是賊貓來了。不過幺幺、莉莉在窩裡斗時，發出的也是這種聲音。兩貓彼此對峙，你一聲我一聲地怪叫，叫一陣嘶打一陣。那日我正坐在沙發上看書，忽聽得幺幺、莉莉同時發出一聲怪叫，「又打架又打架，吃飽了飯沒事情就打架。」我一路罵去，想把兩隻貓趕散。走到院門口，卻見那隻賊貓正神氣活現地站在鴿舍天棚上，根本不把幺幺、莉莉放在眼裡，他大概覺得不過是兩隻女貓，有什麼好怕的。這賊貓也實在是太猖狂了。我衝上去大吼：「滾蛋！你這隻賊貓！」賊貓後退幾步，停在圍牆上看我，目光有幾分得意：「看你有什麼辦法？」此時的幺幺、莉莉站在我腳邊，目光機警，精神抖擻，一副摩拳擦掌隨時準備出擊的樣子。此時，正好劉勝利回來，「幺幺、莉莉，上！」劉勝利揚揚手。說時遲那時快，幺幺、莉莉飛一般地沖了出去，左右夾擊，一邊追一邊兇狠地狂嚎。那陣勢，把個賊貓嚇得屁滾尿流，頓時逃得不知去向。莉莉及時罷手，停在圍牆上，看看賊貓逃跑的方向，又迅速地回頭看看主人，她拿不定主意是乘勝追擊還是見好就收，那神態可愛極了，完全像是一名戰士在等待新的指令。「行了，幺幺、莉莉，回來。」劉勝利朝幺幺、莉莉招招手，莉莉立刻領會了主人的意思，一溜小碎步地往回跑。幺幺卻還在戀戰，一路追殺而去，怎麼喚都不回來。真是貓仗人勢啊。劉勝利只好一路尋去，把幺幺找回來。回來的時候，劉勝利在前面走，幺幺在後面跟著，一副忠心耿耿凱旋而歸的樣子。為了犒勞幺幺、莉莉，我們給每隻貓餵了一些魚。這隻黃貓，遲早除了他。每被他偷吃了一隻鴿子，劉勝利就這樣咬牙切齒地說。但他也就說是說說而已，從來也沒採取過什麼措施。我說：「按照自然界的生存法則，一命償一命，我們應該把他除掉。」劉勝利卻說：「算了算了。」遂設法在活絡門外又裝了一扇木門，這才徹底斷了黃貓的賊路。所有來我們家的人都奇怪：你們家的貓怎麼不吃鴿子？我們家的貓從來不吃鴿子。多年來，他們與鴿子和平共處相安無事，她們知道鴿子是我們養的。以前歡歡在的時候，還老喜歡在鴿棚里睡覺。他高高大大的身子躺在鴿棚中間，呼呼大睡，鴿子悠閑地在他身上散步。就連還沒開化的小幺，也都知道鴿子是我們家養的，有時候不會飛的鴿子生病，我們就讓鴿子在客廳里走來走去，小幺便跟前跟後地圍著鴿子，不時地去親一下鴿子。但這對鴿子來說不是一件好事情，這使得他們對所有的貓都失去了防範，以為所有的貓都是他們的保護神，飛出去停在屋頂上，不小心就會被人家的貓給吃了。那隻賊貓也聰明得很，大約半夜裡又來時碰了壁，像是死了心，有好長時間沒出現。一日早上，忽見賊貓和莉莉在我們家院子對面一家人的屋頂上玩耍，那是一間平房。賊貓在親莉莉的額頭。那賊貓還蠻懂禮節的，他知道在莉莉這個年紀，當然是吻額頭了。莉莉幸福地依偎在賊貓身邊，沉浸在愛情之中，連肚子都不餓了。差不多一整天，莉莉和那隻賊貓在暖暖的陽光下款款相依、交頸而眠，共度幸福時光。直到傍晚，兩隻貓才一前一後地過來，莉莉在前，賊貓在後。真是傷心得很，這莉莉大約是領著她的毛腳女婿上門來了。難道她不知道這賊貓是我們家的死對頭嗎？就像前蘇聯小說中的《第四十一個》，在一個孤島上，一位紅軍女戰士愛上了一個白俄軍官，真是十分的人文。只是小說的結尾讓人有些喘不過氣來，在白俄軍官朝他的軍隊大船奔去時，女紅軍在他背後開槍，一槍打死了他。還是我們的古人豁達，在這種情況下，古人通常會一拂衣袖：你走吧，我們各為其主。古人看似豁達實為迂腐，蘇聯女紅軍為信仰斷送愛情，那就沒什麼好說了，莉莉的結果竟是要比他們都好，這也是我們當初沒想到的。莉莉和賊貓胡鬧了一陣后，她就開始昏睡，這表明她又懷孕了。每次懷孕后，她們都要昏睡很長一段時間，懶得吃懶得喝懶得睬人。到她們從昏睡中醒過來時，她們的肚子就開始隆起來了。這時候的莉莉，平靜地坐在我們家小院子門口，眯著雙眼，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麼。三個月後，莉莉生下了一隻小黃貓，長得和那隻賊貓一模一樣，虎頭虎腦，平心而論，那隻賊貓形象還是可以的，很有幾分驃悍，也難怪莉莉會看上他。一個多月後，莉莉把小黃貓帶出了窩。小黃貓在客廳的地板上爬來爬去，莉莉坐著守在一邊。這時候賊貓又出現了，並幾次三番趁人不在偷偷跑進客廳，我們人一出現他就撤退到院外的圍牆上，再就怎麼轟他都不走了。待人一轉身，他又偷偷跑了進來。「幺幺、莉莉！上！」幺幺聞聲即沖了出去，但也只是虛張聲勢一番，並不真正交戰。莉莉更是裝聾作啞動也不動。真是一夜夫妻百日恩啊。看樣子這黃貓也沒有想要吃鴿子的意思，我想莉莉大約和他說過：這是我們家養的鴿子，不能吃。一日我們下班回來，看見黃貓、莉莉和他們的兒子一起在陽台上玩，一家人十分幸福的樣子。「他來看兒子了，」我們笑著說。看來莉莉也許比我們更懂得生命的意義，在她們眼裡，戰爭是戰爭，愛情是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