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66:相遇
屋子裡除開他之外還有一個人,那人大概在看書,因為時不時亓素能聽到一點書頁翻動的聲音。
花了最初的一點時間了解當下自己的處境,亓素猜測自身暫時是沒有性命之虞了。
隨即他收回思緒,開始重新調出腦海中的炮灰劇本。
劇本在剛才他昏迷的過程中,刷新了一次。
新的任務浮現出來。
任務與蔣兆添有關,不久后蔣兆添會同一女人一見鍾情,並且很快訂婚,只是那女人有個前男友成鈞,兩人曾經因為門第不對等的關係,女方父母從中作梗,導致男子以為女人嫌棄他家庭不好,憤而離國,在國外因一些緣由,現在已擁有大部分難以匹敵的財富和權勢。
成鈞回國,找到女人,但也同時得知到女人和蔣兆添訂了婚,一氣之下讓人將女人抓了,想來個生米煮成熟飯,把女人睡了,以此來破壞兩人的訂婚。
結果自然是失敗,失敗過程里,亓素作為一名專業炮灰,把成鈞推到牆上,讓對方破了頭。
之後成鈞在女人的生日宴會上,買兇對付蔣兆添,亓素的新任務就是等到那天,在天花版上的頂燈掉下來時,將站在下面的蔣兆添給推開。
依舊是和上個任務一樣簡單。
上個任務李構那裡出了差錯,亓素是一點都沒有想李構會對他動歪心思,更是在他捅了李構一刀后,對方竟然還一味地維護他。
任務失敗,李構對於亓素而言,就已經是過去式,李構眼下是死還是活,是傷還是殘,他都完全不關心了。
劇本和對應劇情查看清楚,並且牢記在心裡,亓素這才緩慢睜開眼,睫毛微微顫抖,眼帘往上掀,入目一張純白的病床,床上靠坐著一名清雋帥氣的男子,男子掌中捧著一本書,正低眸聚精會神地看著。
亓素凝視了男子一會,男子準備翻看下一頁,手中動作一頓,像是感知到有視線落在他那裡,抬起頭,臉往右邊轉。
病房裡兩人四目相對,一人面色平靜,不見絲毫波動,另一人眸光隱有波動,為自己視線中看到的一幕。
純色衣衫的青年神態淡然,安靜地坐在那裡,姿容絕艷,墨色的眉宇下是星光璀璨的雙目,鼻樑高挺,胭脂色惑人的唇,美好的宛如一副畫。
氣質清冽乾淨,就這麼看著他,彷彿世界的一切的黑暗污穢都難以沾染上去。
有那麼一瞬間,蔣兆添真覺得眼前的青年是從畫冊里走出來的,美得動人心魄。
但旋即他清楚,不是,不僅不是,這人還是和襲擊他的人是同夥。
「你的名字。」蔣兆添只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但到目前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亓素將後背從椅背上抽離起來,他坐直身,蔣鶴手下給他注射進體內的藥劑僅是讓他陷入昏迷,沒有鬆弛肌肉的藥效,因而雖然頭還有一點暈眩,不過要撂倒屋外守著的那兩名保鏢,他相信還是沒有問題的。
也當然,他不會這麼做,當下的這個狀況,算是劇本里的劇情。
既然是劇情,就得按照一定的規則來走。
亓素抿了下嘴角,向蔣兆添說了他的名字。
「我的你肯定知道了,我就不說了,知道你為什麼在這裡嗎?」看得出蔣兆添心情不錯,拋開亓素和他之間的恩怨,單就看著對方令人賞心悅目的臉,蔣兆添便有理由覺得接下來的日子,應該不會太無聊。
亓素在蔣兆添審視的目光下搖了搖頭,實質上他心裡清楚,可他約莫能猜到蔣兆添當下是個什麼心理,他配合蔣兆添的戲碼,現在他是輸的那一方,蔣兆添是勝利者。
輸家如果表現得知曉一切,會使勝方的滿足欲大打折扣。
「其實我也不知道。」出乎意料,蔣兆添微笑著道了這麼一句,然後他總算從亓素冷肅無波的臉上看到一點神色變化。
對方要還這麼冷靜,會讓懷疑青年是不是有面部肌肉僵硬症,很好,沒有就行。
漂亮的人表情豐富點才更有意思。
蔣兆添將手裡的書冊合上,對亓素以一種自來熟的語調道:「我記得你的聲音,那天晚上是你出來阻止他們繼續毆打我,我得和你說聲謝謝。」
「謝謝你,不是你的話,我想我這會不只脾臟破裂這麼簡單的事,也許已經在重症監護室,也許那天晚上就死了。」
回憶起數天前,蔣兆添語態祥和,僅是看錶情的話,似乎他已經不在意自己的遇襲,不在意自己現在還得在病床上躺著,無法下床像正常人那樣行走。
亓素冷著目,他不信蔣兆添表現出來的這幅模樣,他從蔣兆添臉上看到的,是一張厚厚的面具,蔣兆添的笑容,在亓素眼裡,就是對方調動臉部肌肉,做出來的一個面部表情而已。
並不表示他真的是個友善寬容的人。
他看人何其清,在同蔣兆添對視的瞬間,就知道蔣兆添這人不好相與。
「謝就不用了,你後腦勺那一棍是我敲的,放心,我不會道歉,錯誤已經鑄成,我若是道歉的話,便是推卸責任和逃避。」
「我不逃避,你想怎麼報復都行,想往我後腦勺來一棍,或者兩棍都可以,我不會躲。」
演戲嘛,誰不會,比起蔣兆添,經歷過諸多世界的亓素早就是各中老手。
他星眸清澈且澄凈,面無懼意地回視蔣兆添隱隱壓迫的視線,嘴角彎起一抹淺淡的弧度,臉頰上兩個形態分明的酒窩,微笑中似有醇香惑人的美酒在其中聚集。
於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亓素的美,像利刃一樣鋒利,沒有刀鞘包裹,他自己似乎毫無察覺,任由這種鋒如刃的美攻擊一切看到他的人。
無論那人是誰,無論對方之後會對他抱有什麼樣的看法。
他思維中大概缺失了那條名為愛情的絲線,所以不在意別人是否喜歡他,是否會因為喜歡他而生起瘋狂、扭曲、佔有等種種負面心態。
喜歡上他的人,最終都只有一個結果。
永遠得不到回應。
「你敲我一棍,後面又救我一命,算是扯平吧,這次請你過來,是希望幫一個忙,在我身體痊癒這段時間裡,可以待在我身邊,做一段時間的護工,放心,錢不會少,你之前的那個工作我覺得不太穩定,還是不要再做了。」
蔣兆添話說的細雨霏霏,然而眸色中的逼兀氣息卻是陡然加深。
看起來像是請求,然而實質卻是強硬的,根本不允許人反駁。
青年那模樣,怎麼看都不像是個站不起來的,他覺得他忽略了什麼地方。
徐匯視線在李構和亓素那裡來回了數遍,然後看著亓素那張比女人還漂亮許多的臉,腦袋靈光一閃,覺得自己可能知道李構到底想做什麼了。
這樣一來李構的做法就說得通了。
還真是一點都沒想到。
葯效發作得很快,女人因為也喝了加葯的酒,於是身體開始微微扭動,嘴裡的喘息也有變得像勾人的吟呻。
「這三個都給你,錢我出。」李構有他的目標,三個女人加起來,在他眼裡都敵不過那一個人。
他把懷裡的女人推到徐匯那裡,徐匯一把接住。
「那我先謝了。」徐匯這人也心眼較為通透,知道李構這是讓他離開的意思,摟住葯效發作的女人就起身,叫上另外兩個,和李構告了別,就離開包廂。
屋裡轉眼只剩李構和亓素。
亓素靠坐在沙發背,頭看起來無力地低垂,一隻手握著的酒杯滑出他掌心,掉落在地磚上發出不小的聲響。
李構解開衣服上幾顆扣子,朝亓素走過去。
他彎下腰,伸出臂去撫模亓素泛出紅色的臉龐,指尖觸到對方細膩的皮膚,一連串強烈的電流猛地鑽進身體,蔓延向四肢百骸,並且砰一聲劇烈炸裂。
李構視線貪婪不已地從亓素緋紅艷麗的臉一寸寸往下挪動,到他起伏不定的胸.膛,到下方窄瘦的腰身,到那兩條長得看起來幾乎無處安放的大長腿上。
指腹下的皮膚呈現出高熱的溫度,青年喝了加了葯的酒,這會葯效散開,陷入情.熱中,呼吸聲明顯粗重起來。
李構眸光露骨陰邪,像是已然扒.光了亓素身上的所有衣物,然後肆無忌憚地舐過他身體的每一處。
不再是他單方面的一種臆想,現在這個人真的就躺在他面前,無法反抗,任由他為所慾為。
這不能怪他,要怪就只能怪亓素他自己,誰讓他長著這樣一張誘人犯罪的臉,誰讓他上次拒絕了他,假若那次他聽話,給他用指做了,他可能就會斷了念想。
李構心中隱隱有個念頭,他知道以青年這幅世間少有的冷艷容貌,現在或許還沒有其他人,但肯定會有那麼一天,會有很多人為他所傾倒,那些人必定會有和他一模一樣的想法,將青年給擁菢和佔有。
為什麼不呢,這個人是獨一無二的,除了他再不會有別的人。
李構突起的喉結上下滾動,咕嚕一聲,呑咽口水的聲音在靜謐的包廂里響地似乎都有迴音,渾身都生出一種強烈的侵.占慾,他一臂摁著亓素的肩膀,傾身靠了上去。
就在李構的嘴唇快要觸到亓素臉頰的前一刻,面前那雙閉合的眼帘忽然睜了來開。
青年眸光清澈透明,映出李構圧過來的臉龐,李構下沉的身體陡然僵住,他眨了眨眼,亓素還是一動不動的看著他。
他醒了?
難道徐匯那傢伙誆騙他,給的根本就不是新型的春葯,李構保持著那個圧在亓素身上的姿勢,兩人對視了好一會,然而亓素抬手抓著李構的手腕,從他肩膀上堅定不移地拿開。
坐直身,亓素眼瞳緩緩轉動,落到茶几上他的酒杯處,沉眸思索了片刻,就知道他此時身體里的異樣躁熱是什麼狀況。
李構讓人給他下葯,恐怕就是先前女人倒給他的那杯酒里加了點其他讓人發.熱的東西。
亓素把目光收回,移回到李構面上。
「構哥,你覺得你這樣對待自己小弟,厚道嗎?」亓素嘴角噙著微笑,可這笑只是臉上的一個表情符號,他眼裡寒冰開始無聲凝結。
「亓素我……」李構想解釋,在亓素似笑非笑的神色下,意識到這個時候無論他說什麼,都根本沒有作用。
亓素從深黑的沙發上站直身,李構被他這個動作給震懾的往後邊退步,對方逼視著他,李構只覺得空氣里的氧氣忽然就變得稀薄起來,他感到窒息,想要抜腿逃跑。
亓素來到李構面前,伸手拍了拍李構的臉,他話語前所未有地溫柔,溫柔的彷彿能擰出水來般:「我以為上次的教訓夠了,看來你根本沒清楚。」
隨即亓素忽然湊到李構耳邊,兩人的姿勢如果從後面看,像是在擁抱一樣,但李構驚愕的面龐,下一刻就扭曲變為痛苦。
亓素將插.進李構大腿上的短匕給抜了出來,刀尖上染盡鮮血,亓素揚唇探出舌尖,猩紅的舌頭著刀身勾了一下,鮮血隨即沾在濕軟的舌苔上,被他呑進嘴裡。
「最後一次了,如果還有下次,你這裡這個東西,我看也沒必要留了。」亓素垂下眼瞳,刀尖從李構腹部緩慢往下,滑落在他軟塌著的命.根子上。
「我說到做到。」
冷汗一滴接著一滴從李構額頭冒出來,腿上的痛感尖銳,蔓延到身體每個地方,腦部神經也被拉扯到像是馬上要斷裂,他背脊緊緊貼著冰冷的牆壁,他知道亓素會真的那麼做。
就剛才的一刻,他忽然發現亓素眼瞳里褪盡溫度,彷彿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根本就沒有人類情感的野獸。
他錯了,他一直以來都錯了,以為自己是捕獵者,其實亓素才是。
亓素將刀身上的鮮血在李構衣服上擦拭乾凈,他往後退,身形晃了一個極為微小的弧度,那個弧度李構並沒有看到,李構已經順著牆壁滑坐在地上,摁圧著自己腿上那個血口。
亓素收起短匕,轉身往門口走,走出去后他就伸手猛地抓了下牆壁,眼睛也迷茫了那麼一瞬間。
快步走出長廊,亓素走到會所前廳,這個時間點正是人流量的高峰期,亓素在等電梯的時候,電梯門打開,裡面出來一波人,他被人撞上肩膀,那人回頭看他,然後表情呆了一呆。
在包廂那會亓素刻意圧制著身體的異樣,但葯效顯然比他認為的還要強烈,到現在他都覺得自己隨時會倒下去,一閃身進電梯后,亓素就緊緊扣抓著電梯上的橫杆,他背過身,咬著嘴唇喘息了片刻,斜過手臂去摁數字鍵。
意外的,一隻手先他一步摁亮了一個鍵,但那是負一樓,亓素手臂沉重,就那麼幾厘米的距離,像是都過不去,他眸光閃爍不定,把手給拉了回來。
負一樓也好,下面人不會多,他這個樣子,也許根本走不出大樓,就在底下先找個無人的地方。
亓素這裡想好了解決辦法,不過就像有句話說的,計劃始終都趕不上變化。
他和肖湛的緣分,就像是有某種力量在強行牽引一般,電梯里的和他一起下樓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肖湛。
肖湛本來沒注意到背對著他的人是亓素,但忽然想起來之前記過祁遙的電話,正好他明天中午沒事,於是就想把亓素約出來吃個飯,對方讓他保守秘密,還欠他一頓飯。
拿出電話就撥打過去,只是忽然聽到電梯里另外那人身上的電話也在響,肖湛覺得應該不至於這麼巧合,還是放下手機回過頭去打量身後的青年。
然後發現對方耳朵都脖子都一片異樣的緋紅,再仔細聽,似乎能聽到青年那裡發出的微弱喘息聲。
肖湛手臂搭在青年肩膀上,剛喂了一聲,青年猛地轉過頭,眼睛發紅如同一頭被激怒的野獸。
握著自己手腕的手溫度偏高,肖湛眼眸上下掃了一下,就差不多知道亓素身上發生了什麼。
「我一個朋友是醫生,我送你去他那裡。」這個時候的肖湛還一心為亓素的身體著想,以一個朋友的身份。
亓素掀起眼帘看過去,情熱燒得他眼眶濕潤,媚眼如絲,大概他自己不知道,自己這一眼含著怎樣的旖旎風情,肖湛見過的美人不少,女的男的都有,但在這個空間狹小的電梯里,他忽然間覺得過去見過的那些人,沒有一個比得上面前這個。
他看過這人以一敵三,幾乎是轉瞬的時間,就撂倒了三個跟他一樣的成年男性,他那時從沒有想過,能在這人身上看到眼前的這一幕。
大概是葯效完全發作,他身體軟軟的斜靠著,努力想讓自己表現得強悍,可是給人只有一種脆弱到可能碰一下就碎的感覺。
電梯叮一聲里停在負一樓,肖湛默然了片刻,他扶住亓素身體,將他給半摟著懷裡,感受到對方微弱的掙扎,肖湛直接鎮圧下去。
找到自己的車,把亓素給放上去。
一邊倒車出來,肖湛一邊撥了醫生朋友的號。
他緩慢轉移視線,對上蔣鶴陰鶩到極點、彷彿要吃人般的目光。
「……因為你們,我堂弟現在還躺在醫院,如果不是醫治的及時,他恐怕就要一輩子都躺在病床上了,說說看,這筆賬要怎麼算?」蔣鶴聲音聽著和善,可眉目里卻蘊積著狂風海浪,那浪洶湧,隨時都能將人給吞噬殆盡。
亓素在屋裡看了一圈,沒有找到另外一個,那人算是從犯,出主意和下狠手的是他及李構。
「你想怎麼算?他一條命,我一條命,我這條命賠給他。」炮灰任務只是一個大致劇情,怎麼進行,中途說什麼話,由執行者自我控制。
亓素大抵知道蔣鶴的事情,他這人對家人極其護短,任何觸犯到他家裡人的,只要被他逮到,都沒有好下場。
加之他對偷竊者深惡痛絕,在他幼時,他母親便是被一潛入家中的盜賊給拿刀捅死。
而現在,他們傷了蔣兆添,蔣兆添打小就跟在蔣鶴身邊,兄弟二人情感深厚,今天他們被蔣鶴給逮到,想平安走出這個屋子,是沒什麼可能。
這是他所求的,亓素來這裡,求得就是一個死。
掛斷電話后,蔣鶴轉身往回走,恰在這時門外有人敲門,一手下請示蔣鶴的意思,蔣鶴點了頭,默許可以開門。
門從里打開,外面三個人,其中左右兩邊的架著中間一名此時身上臉上都掛了彩的年輕人。
年輕人垂頭,癱軟著身體,呼吸斷斷續續,明顯的出氣比進氣多。
兩面容嚴肅的男子把青年給架進屋,架到屋子中間,往地上扔垃圾一樣用力一扔。
青年倒地的瞬間哀嚎出聲。
蔣鶴踱步至沙發邊靠坐了下去,深色的西服外套由站在沙發右側的一手下搭在手臂上,他此時上身就一件暗赭色的襯衣,襯衣筆挺,領口開了兩顆扣子,衣衫服帖的貼著他的身體,袖口往上挽了半圈,露出精悍的腕骨,肌肉輪廓即便隔著一層布料,仍舊錶露得分外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