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不知幸或不幸。
迷途之魔女追尋日之光。
……
歡迎來到冬木市。
這句巨大的歡迎廣告語,就矗立在飛機場的外廣場上,它穿透過冷冰冰的玻璃,最終落入少女色澤偏冷清的瞳孔里。芽衣趴在飛機圓圓的小窗上,往外凝視了一會兒,直到到站的廣播響起,她才拉低了頭頂的鴨舌帽,擋住了自己的面容。
如果可以,她希望,能儘可能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然而,芽衣仍然在上地鐵時,被幾個男學生髮覺了。他們立刻團了過來,不容置疑地抬起芽衣的行李,護送著她,直到賓館門口。幾個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願這樣離去:「咳咳,那個……小姐姐,你有手機號嗎?加一個唄。」
芽衣隨之回眸。
發問的男生就像是被人迎面砸了一拳,仰面往後退了半步,他吞吐說:「並不是……不,我的意思是,如果能有什麼幫得上忙,那就再好不過了。留個手機,方便一點。」他勉強說完,立刻側過頭,耳尖泛紅。
芽衣只是眨了眨眼睛。
男學生們集體倒退一步:「對、對不起。」他們奇怪的舉動,引來了幾個行人的好奇一瞥。不過,假若位置對換,行人的表現也未必比男學生們要好多少——是芽衣太古怪了。
不是美。也不是惹人憐惜。
而是一種在這兩者之上的,能蠱惑人心的存在,令人僅僅只是站在她面前,就有一種塵埃仰視日月雲光的畏懼感。
芽衣開口了:「抱歉。」
她的聲音輕和柔軟,像是細碎的雪花裹進寂靜虛無的酷寒里。
「沒,沒什麼。」男學生們只得告辭,有人仍舊忍不住回頭。忽然一陣冷風吹來,下雪了。
其中一個男生在繞過路口的拐角后,壓抑著亢奮說:「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漂亮的女孩子,彷彿閃閃發光一樣……」
「可是……」
也有人遲疑道:「你們不覺得,她有點,格格不入的,臉色也很蒼白……況且,普通人類怎麼也應當有些小可愛的缺陷吧。比如說隔壁學校的川上富江小姐,眼角的痣就很可愛……你們有沒有聽說過一些傳言?」
他下意識壓低了聲音。
「真正的人類……能完美成那樣嗎?」
一陣沒由來的冷風穿過幾人中間,詭異的沉默蔓延著。半晌,才有一個男學生咳嗽一聲:「也沒有多完美啦,最起碼,我覺得,完美的女性……」
他伸手在虛空中抓了一把。
「這裡應該更大一點吧。」
「你夠了啦。」
少年們打打鬧鬧地跑開了。但即便是他們自己,也不會想到,她們多多少少猜到了一點真相——芽衣,大概,也許,說不定……
真的不能稱之為活人了。
不過即便是芽衣自己,也不能明確地說出,自己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狀態了。硬要下一個定義的話,大概就是……活人芽衣,在彌留之際生出來的殘像。
生人的執念。死人的殘渣。
非生也非死,僅僅只是因為不甘心而強行停留在世間的迴響。伊人已逝,空留迴響。這樣的執念之深,甚至驚動了一位不知名的存在,祂注視著她,忍不住感嘆:「殘影喲,是什麼讓你不肯消逝。你只不過是水中的月影,春日的融雪。太陽已然高升,春風早就鳴奏。為何仍不離去,為何依舊徘徊。」
「不為什麼。」
芽衣聽到自己這樣回答:「想活下去,難道還是我與生俱來的原罪嗎?」
想活著。
想擁有未來。
活著活著活著活著啊啊啊啊。
這時候,芽衣聽見那個冥冥之中的聲音嘆息。
「願望只能由經自己之手達成……」
「人類,你聽說過聖杯戰爭嗎?」
……
聖杯,是由三個魔術師家族共同創造出的奇迹。每隔六十年,在極東之地的冬木市,都會舉辦一場爭奪聖杯的戰鬥。這個聖杯,自然不是基督神話中那個盛放著耶穌之血的聖杯,而是萬能之釜,能夠實現願望的奇迹之物。七位參戰的魔術師,將召喚七個不同職階的英靈,彼此廝殺,最後勝利的一組,將能捧起聖杯,實現願望。
這裡是第四次聖杯戰爭。
遠坂時辰,衛宮切嗣,間桐雁夜,言峰綺禮,韋伯維爾維特,肯尼斯艾爾梅洛伊教授,雨生龍之介。吉爾伽美什,阿爾托莉雅潘徳拉貢,亞歷山大大帝,迪盧木多奧迪那,蘭斯洛特,吉爾德雷男爵,哈桑薩巴赫……當世頂尖的魔術師或者殺手,光芒照耀萬世的英雄。單單想起這一串名字,芽衣就覺得自己彷彿那個試圖擋車的螳螂。
然而她還有更大的劣勢。
「……人類,你本質只是這場戰役的外人。即便我給你提供了對應的魔術迴路和令咒,但只有這些,仍舊不會被聖杯系統所承認的……所以,雖然你有一次召喚英靈的機會,但因為缺失聖杯的強制力,仍然有很大的可能根本不會有英靈回應你。」
「萬一被拒絕了……怎麼辦?」
「那你就等死吧。」那聲音冷淡地回答道,「然而,即便召喚出了強大的,能夠扭轉局面的英靈,也不意味著離勝利更接近了。你本質並非活人了,在你體內建造的魔術迴路也是假的,它實際上供給英靈戰鬥的魔力,是支撐著你仍然存在於世界的存在之力……如果在強大的英靈在戰鬥中抽幹了,你的下場是什麼,不必我多說吧。」
「……」
「最後,雖然好像也沒有幾次聖杯是正常發展的。不過,你仍然需要遵守聖杯的規則,那就是只有七個職階齊全才能參戰。也就是說,如果你召喚的是saber,就需要提前讓衛宮切嗣和阿爾托莉雅提前退場,如果是archer的話,就需要趕走吉爾伽美什了。」說到這裡,那聲音就已經帶上了一點幸災樂禍了,「不過,也許你根本不需要考慮這麼多呢。畢竟,英靈又不是傻子,在沒有強制力的情況下,他們為什麼要回應這幾乎毫無勝利希望的御主呢?」
是啊。
說的真對。
芽衣現在一樓接待處,辦理入住的手續。她潔白如皓月的手腕露出半截,顯露出鮮紅色的令咒來。對面的服務生小哥總忍不住偷瞥她,在看見芽衣要了一間雙人間后,忍不住開口道:「你不是一個人吧?」
「兩個人,還有一個大概今晚過來。」
服務生小哥探著身子:「你男朋友?」
芽衣的筆頓了一下。她很少和男生單獨相處,但也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笨蛋。如果否定的話,大概會像是給對面小哥一個不切實際的暗示吧。芽衣彎了彎眼睛:「是啊。」
她說完,提起自己的行李往樓上走去。服務員小哥看著她的背影,一時之間竟然有些悵然若失。芽衣自然不會在意一個小小路人甲的心情,她進了屋子,反鎖房門,吃力地拖開床鋪,空出一塊地板來。
繪製召喚英靈的魔術陣。
灌入水銀。
當看見銀色的魔法陣在卧室里暈開淡淡的柔光,芽衣自然在心頭,泛起淡淡的荒謬感。她當然接觸過fate這個著名的系列,但從來沒有設想過,有朝一日,她將要作為御主參戰。
……也許她早就死了。現在經歷的這一切,只不過是她死前的,一瞬間的妄想而已。也有可能,她根本召喚不出英靈來,最後宛如遇見天明的小人魚,化作泡沫消失不見。
芽衣發現她的手竟然在抖。
她花費了一點力氣,才把自己的聖遺物放在了陣圖中心——沒有遠坂家,或者愛因茲貝倫家的財力和權勢,芽衣當然拿不出類似於最古老的蛇之褪皮,或者聖劍劍鞘阿瓦隆等非同尋常聖遺物。但原本就很可能被拒絕,如果真的完全不憑藉任何聖遺物召喚,芽衣很懷疑,她會不會提前出局。
放置在陣圖中央的,是一個手機。
屏幕上是累累的裂痕,顯然已經損壞,不能再開機了。不過,芽衣曾經在這個手機里下載過FGO這款遊戲,並且玩過一段時間。這也是她身上,唯一一個能夠和英靈們扯上關係的事物了。
希望……真希望……
芽衣舉起了手,她手背上的令咒泛出淡淡的光。
「宣告——」芽衣念著咒語,渾身上下的魔力被抽乾的痛苦隨之蔓延過來,彷彿火燒,彷彿炭烤——繪製在地板上的簡陋陣圖發出光輝來,不知道從哪裡的風忽然鑽出來,將芽衣的長發全部吹亂,她艱難地將最後的咒語念完:「……繞汝三大之言靈,來自於抑止之輪,天秤的守護者。」
話音落下。
頭頂上的電燈泡再也承受不住這樣激烈的魔力振動了。啪的一聲,宣告壽終正寢。整間屋子徹底陷入了黑暗,窗外的路燈和繁星的光輝,都照不進來。
四周十分寂靜。
芽衣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音。
果然……么?召喚失敗……了?是了,這樣的情況早就在自己的考慮中了。換而言之,她早就該做好這樣的準備了。畢竟,死人復生是不符合常理的,若人人這樣,世界早就亂套了……可是,為什麼還是……真的難過……
胸口像是悶了石頭。
真是的,出生就……又不是……她自己想要這樣的,她也想和一個正常人一樣……啊……
忽然,起風了。
一陣熱浪從房間中央翻滾開來。
芽衣吸了吸鼻子,抬起頭來,她的瞳孔不由自主地擴大了。房間被光芒照亮了,不同於之前冷而刺眼的鎢絲光,新的光源柔軟而溫和,彷彿日出時太陽的驚鴻一瞥。而就在這光輝中,一道人影正緩慢地被光勾勒出來。
彷彿極盡了人類想象的奇迹。
在歷史上留下英勇傳說的英靈,響應了她的召喚,從世界的另一端,宛如奇迹般降臨於世。
芽衣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她的眼睛和一雙異色的瞳孔對到了一起。新的從者穿著黑色的緊身衣,胸口的皮膚裸|露,上面鑲嵌著幾顆顏色鮮紅的寶石,手臂和腿部都有金色的護甲。純白的亂髮,審視芽衣的目光宛如刀鋒般銳利。
隨即,這位從者後退半步,半跪在了芽衣面前:「Lancer,真名是迦爾納。請多指教。」
芽衣伸出手。
迦爾納看著那隻手一會兒,似乎才遲疑,過了一會兒,他才從源自聖杯里的知識里,理解了這個禮節——他嘗試著伸出手握住了芽衣的手,少女的手比他預料中的要柔軟嬌小,溫度也很冷。
像是真的確認了什麼。
芽衣臉上終於綻放出了帶有真情實感的微笑:「請多多指教,我叫芽衣……謝謝你,謝謝你回應我的召喚……」
在迦爾納略帶驚訝的目光中——
芽衣低下頭,無比虔誠地將迦爾納伸過來的那隻手,抵在了自己的額頭上。太陽之子,迦爾納指間自帶的溫暖,幾乎就要將她燙傷。芽衣無法抑制地,一顆一顆的眼淚往下墜落。
「謝謝,謝謝你。」
明明眼淚的溫度還沒有迦爾納自己的體溫高,可有那麼一瞬,迦爾納確確實實地感覺到,自己彷彿被纖柔少女的眼淚燙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