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7)

第三部(7)

能不能吃肉,這是問題的核心。難道我就這樣完了嗎?督辦站在陽台遙望天山,心如刀絞。督辦跨上戰馬,檢閱威武的大軍,兩眼發黑。更要命的還有一架架戰機,從迪化郊外起飛,到內地去參戰。武漢大會戰、蘭州空戰、杭州空戰,新疆航空隊捷報頻傳,被擊落的日本零式戰機運到迪化,各族民眾大飽眼福啊,新疆人把飛機叫鐵老鴉,帝國主義的鐵老鴉被打成一堆廢鐵,新疆人揚眉吐氣,全世界的帝國主義都是小小的,新疆人用小拇指比喻帝國主義。新疆反帝軍反的就是帝國主義。督辦的理想似乎變成了現實。可問題的核心不是這個。肉不僅是肉,肉是一種哲學是一種精神。這種事情一般開始得很早,發現就要晚多了。從事情的隱秘程度可以推斷嘛。督辦在這種時候頭腦還這麼冷靜,他自己也感到奇怪。還有強大的好奇心,他看見司機小陳進去了,夫人邱毓芳很快也進去了。他完全可以叫一隊人馬圍上去抓活的。這個念頭過於大膽,稍一閃,就被否決,督辦冷靜著呢。督辦抽一支煙,他不明白他還等什麼。他更弄不明白的是他這麼好奇,他甚至有點興奮。他繞到後院,從山牆那邊的小門進去,後院長滿粗壯的白楊,粗壯得讓人不可思議,地皮似乎都有被揭起來的危險,他輕手輕腳,跟一隻輕巧的鼠一樣,他可以感覺到,土層下邊粗壯綿長而蒼勁的根塊。窗戶越來越近,沒拉窗帘,竟然沒拉窗帘!這絕對是一種軍人似的氣派,白天不拉窗帘,一種很有謀略的幽會呀!督辦沒有勇氣站起來,督辦蹲在窗檯底下,傾聽裡邊的聲音,就像貼著貝殼傾聽大海的波濤一樣。多麼年輕的聲音!小陳就是個年輕人嘛,關鍵是邱毓芳,邱毓芳跟個少女似的,督辦太熟悉這種女性的聲音了。已經有好多年沒有聽過這種青春氣息的聲音了。督辦就像在聽一個歌劇,直到閉幕收場。觀眾久久不願離開劇場。汽車發動機響起來,司機小陳開上車走了。督辦站起來,腿腳發麻。夫人邱毓芳紅光滿面,問督辦:「你看我氣色怎麼樣?」督辦臉色陰沉,嘴裡嘟囔一句誰也聽不懂的話。妒火開始燃燒,督辦生氣呀!這種事能不生氣嗎?更可氣的是妒火遲遲不來,等姦夫淫婦散開了,你他媽的噗兒噗兒燃起來啦,還是那麼冒著煙,死不拉嘰的星星之火,完全沒有燎原之勢!算啦,不等啦。我總能等到下一次。這種事一旦開了頭就沒個完。督辦咽下一口白米飯。新疆大米好吃呀,油質大,比東北大米好吃,甚至超過日本大米。機會又來了。又是他媽的嘎斯車,斯大林支援新疆的都是這種嘎斯車,卡車、小轎車都是這牌子。年輕人以開車為榮。開小嘎斯的小陳就更牛皮啦。小陳開車去哈薩克大草原,牧民們嚇壞了,問小陳:「這什麼東西呀,眼睛這麼大,又不吃草,放屁這麼臭!」小陳把這個笑話帶回迪化,邱毓芳笑得肚子疼。女人肚子疼准沒好事。督辦估計就是那個笑話把司機小陳跟夫人連在了一起。該死的嘎斯車,司機小陳總是把搖把甩幾下,塞進去,弓著身子使勁搖啊,狠狠幾下,小汽車就吼起來啦,車屁股噴出一股黑煙,看見是煙,邱毓芳就笑,捂著肚子笑。「小陳,小陳,你這壞蛋!」壞蛋小陳聽不見。邱毓芳就跑到陽台上。「小陳,小陳,你把車開過來,開過來呀。」小陳就把車開過來。「你把車滅了。」小陳就把車滅了。「你打開呀。」小陳就把車打開。小陳發動車的姿勢很好看,弓著身,馬步,挺腰,長臂一擺,車子就歡叫起來。這回邱毓芳沒笑,邱毓芳咬著嘴唇,直直地看下邊……,不能再笑啦。督辦蹲在窗戶下邊都沒有聽到夫人的笑話,空氣里瀰漫著一種絕望和疼痛,一種少女似的軟弱的亢奮。督辦眼睛濕蒙蒙的,跟大漠很不協調,在中亞腹地,要麼冰雪,要麼烈日熊熊,長風怒號,濕蒙蒙的景象極為罕見。督辦總是熱血沸騰,怒髮衝冠,提上馬刀奔向後花園,他把方案想好了,一個鐵血軍人辦這事不需要別人幫忙,一把刀足夠了。他勁很足,柵欄一越而過,跟一頭雪豹一樣,他喜歡把自己想象成一頭雪豹。等抵達窗戶底下時,雪豹變成小兔子,馬刀跟拐杖似的拉在手裡。督辦的耳朵不爭氣,聽見那種聲音就沉醉在裡邊難以自拔。後來他用棉花塞耳朵,刀也不要了,提上手槍,頂上火。這才是一次真正的偷襲,偷襲從來都是這樣,口銜枚,足纏棉,悄無聲息,跟天兵似的從天而降。耳朵不再沉醉,可他的直覺把一切都毀了,在離窗戶一公尺的地方,他身上的毛細血管一下子清澈起來,每個細胞都顯得十分飽滿圓潤,生命如此輝煌,一種看不見的光芒從心中升起。督辦從手槍里退出一粒一粒子彈,跟娃娃的小**一樣明亮的子彈,誰能相信它會爆炸,會去毀滅一對男女的生命。督辦扒開耳朵里的棉球,耳朵跟鳥兒一樣開始歡叫。準確的說法是夫人和司機小陳。小陳太了不起啦。督辦沒有嫉恨,胸中只有欽佩。夫人好久沒有這麼快樂過了。夫人一直有偏頭疼的毛病。十九世紀的歐洲貴婦人都得這種富貴病,南京的民國要員夫人也得這種病。督辦執掌新疆不久,邱毓芳理所當然頭也疼起來啦。迪化的俄國醫生,英國醫生,以及後來紅色蘇聯的高級大夫都治不好邱夫人的偏頭疼。督辦感到慚愧。督辦竟然拿槍去對付夫人。督辦把槍收起來。夫人好像知道督辦要說什麼,夫人趕到他身邊。「親愛的,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喜訊,醫生給我找到了靈丹妙藥。」「有葯就好,有葯就好。」督辦多聰明,督辦更欽佩夫人的智慧,把男歡女愛稱之為葯。他怎麼就想不到這一點呢?迪化有的是俊男壯男,有身份有地位。夫人跟司機搞,司機什麼角色,還不是僕人嗎?督辦有一顆博學的大腦,據說土耳其帝國的後宮里,貴夫人**從來不避男僕,僕人是奴隸。督辦從執政那天起就已經跟芸芸眾生拉開了距離,這種地位的懸殊,女人更敏感。夫人一直微笑著看著他,他拉起夫人的手,輕輕拍著。「哪個國家的醫術都比不上中醫啊,中醫跟我們的飲食文化一樣,無所不能無所不包,天上飛的地上爬的水裡游的都能入葯。」邱毓芳又回到督辦的懷抱,已經步人中年的邱毓芳跟妙齡少女一樣讓督辦亢奮。一月之中,小陳客串幾次,邱夫人容光煥發,如沐春風。督辦看小陳咋看都像一棵大人蔘,長白山老山參。督辦哈哈大笑,小陳也笑,小陳不知道自己笑什麼。小陳心裡發虛。督辦絕對不會害他。他心虛什麼呢?邱夫人比小陳更了解小陳,邱夫人說:「小陳,你做點生意吧。」小陳一下子就有了思想,邱夫人真是偉大,輕輕一點,司機小陳就開了竅。小陳兼職經營部隊的被服廠,銀子嘩嘩流過來,小陳腰板硬了,心裡踏實,事辦得有板有眼,邱夫人嘴刁著呢。有一次去重慶開會,蔣委員長已經不把盛世才當外人了,經常在家裡宴請盛世才夫婦。這次去做客,蔣氏夫婦落落寡歡。新疆駐重慶辦事處的人已經給盛世才提供了最新情報。蔣夫人美齡跟美國參議員詹姆斯有了緋聞。蔣夫人為神聖的抗戰赴美演講,其風采傾倒整個美利堅,其中包括參議員詹姆斯。詹姆斯總是找機會到重慶來,如此三番五次,蔣夫人難以招架,就在一家醫院築起愛情的小巢。委員長多精明一個人!老感覺不對勁,夫人的生命遼闊了許多許多。這種事戴笠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委員長氣急敗壞手持湯姆式衝鋒槍奔到醫院,一對情人剛剛撤離戰場,委員長娘希匹,突突突掃射,把那張可惡的床打散了架。全重慶都知道了。兩口子誰也不理誰,僵持著。日寇正在瘋狂地進攻,委員長沒心思上班,大家急呀!可誰都沒膽量去勸。督辦和邱毓芳恰好從西域趕來,陳誠陳布雷刻意安排這個宴會。大家都替盛世才夫婦捏把汗。督辦一見面就三言兩語說到中醫的好處,邱毓芳極力應和,委員長兩口子對他們的偏方有了興趣,督辦輕輕一句長白山老山參就暗示了一切,委員長茅塞頓開。「娘希匹,不就是一根西洋參嗎?」兩個夫人一齊抗議男人的無恥,嘻笑著到內屋去說女人的悄悄話。委員長感慨萬千:「新疆這些年你收穫很大呀。治國如烹小鮮,你這個『人蔘理論』很重要,對搞政治的人來說太重要了,對戰後國家重建有很好的指導意義。要跟歐美打交道,中國的老傳統遠遠不夠,我們的幹部思想僵化,跟不上時代潮流,我很著急呀。」「卑職不才,只能談有一點點跟蘇聯打交道的經驗。」「你太謙虛啦,我們的幹部都像你這樣,中國的事情就好辦了。」雨過天晴,委員長兩口子恩愛如初,委員長情不自禁地喊起來:「大令,你太迷人了。」「我不年輕了,我這年齡的女人靠的不是青春,而是保養。」「對對,要保養好,要一流的保養。」隔二見三,夫人就去跟詹姆斯保養上一回。當初把幽會的地點選在醫院完全是無意的呀,還是邱毓芳說得好,「身體會自己選擇的,相信身體吧。」國民政府的大員們再也不敢小看盛督辦了,遙遠的新疆不但為內地輸送援華物資,而且送來了治國之道和養生術。當然,這個秘密僅限於少數高層人士。這已經夠了,督辦很滿足了。想想當年在南京坐冷板凳,恍如隔世。心滿意足的日子非常短暫。邱毓芳眼皮老跳。她把這個凶兆告訴督辦,督辦開始不當回事,女人總是神經質,疑神疑鬼,無中生有。可夫人的英明有目共睹,多少突如其來的險境是在夫人的點撥下化險為夷的。督辦的眼皮也跳起來啦。督辦坐在辦公室,整整一個上午沒有一個人來找他。再堅持一會兒,樓道響起腳步聲,督辦一下子來了精神。按照不成文的規定,任何人進督辦辦公室都要敲三次門,進門后後退著走幾步再轉身,彙報完畢,也是後退著出門,至門外才能轉身。督辦的抽屜里有一把手槍,子彈上膛,督辦聽下屬彙報時,一隻手捏在槍柄上。高大的辦公桌擋住半拉身子,下屬是不知道這些玄機的。督辦的手剛抓住槍柄,那人就推門而人。是妹妹盛世同,迪化城最漂亮的姑娘,也是督辦從小就喜歡的嬌妹。督辦差點扣動扳機。「不好好上學,跑督辦公署幹什麼?」「我都二十歲了,還上高中呀。」「那就上新疆學院吧。」「哥,你故意裝糊塗呀,新疆學院的課我去年就自修完了。」「那就去蘇聯留學。」大哥把小妹當掌上明珠,那隻握槍的手也鬆開了,非常寬厚地笑著,露出白亮的牙齒。小妹毫不忌諱,腦袋湊到大哥耳邊不說話臉先紅起來,熱烘烘的像木炭一樣。「蘇聯不就是中山學院嗎,有什麼好老師。哥,我告訴你呀,反帝救國會的王先生是個才子,聽他講課簡直是一種藝術享受,杜院長都比不上他。」「杜重遠是漢奸,是汪精衛的姦細,能跟王先生比嗎?王先生是聯共的理論家,又不是專職教師。」「就不能請他到咱們家講課嗎?」「給你當家庭教師?」「你也可以聽呀,大嫂,弟弟,克勤克儉兩小侄都聽呀,這麼好的老師,別人爭取不到呢。」少女盛世同就像團熊熊烈火,大哥無法招架,「你這個妹子呀,全新疆誰敢給我這樣。」「我是追求進步,不可以嗎?」「請到家裡就不好了,在王先生工作不緊張的時候,你抽空去請教請教,時間也不能太長。」「你答應啦?」「我堂堂督辦我是小孩子嗎?」大哥撥通王先生辦公室電話,說了兩句,盛世同這才滿意了。眼皮不跳了。督辦大惑不解,明明是凶兆嘛。督辦做夢也想不到凶兆會落到妹妹頭上。邱毓芳問得很詳細,越問眼皮跳得越厲害。「小妹愛上王先生了吧?」女人總是從感情出發考慮世界上的一切。「王先生快四十歲了,才華橫溢,一表人才,典型的江南才子,經歷又那麼複雜,恐怕孩子都一大群了吧?」「你不懂女人,女人喜歡上一個人,是不會在乎這些的。」「王先生是聯共,聯共也好,**也好,都是一些特殊的人,他們只為革命和信仰,根本就沒有私人感情的空間。」「我說不過你,我的眼皮跳得這麼厲害究竟為什麼?」「我怎麼不跳呢,我跳了一整天,小妹一鬧,一下子就安靜了,沒事了。」「你別大意,你們盛家人都是一根筋,老四不是個例子嗎?去一趟蘇聯,就成了鐵杆**。」「世同是個姑娘,姑娘總是浪漫一些,碰一鼻子灰,哭幾把就沒事了。」聯共黨員王壽成,真實姓名俞秀松,**最早的領袖之一。曾留學日本,後到蘇聯中山學院,王明嶄露頭角以前,俞秀松就直言不諱揭露其投機的本質,王明懷恨在心。連王明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年紀輕輕,剛來中山學院,在班上第一次發言,就讓俞秀松洞察得清清楚楚,我真有那麼壞嗎?隨著權力的增長,王明越發覺得俞秀松的可怕。老資歷的聯共中堅分子俞秀松被發配蘇聯遠東地區,由於出色的才華和業績,俞秀松又重新崛起,出席遠東地區黨的代表大會。王明又下狠手,把俞秀松投入監獄!借大清洗之機滅口。俞秀松嚴謹而雄辯的申訴連克格勃也不得不承認,此人是一個堅定的革命者。盛世才執掌新疆,聯俄聯共,俞秀松化名王壽成到新疆主持反帝救國會的工作。儒雅的江南才子,堅毅的革命者,在偏遠的迪化城顯得格外醒目。在此之前,迪化人已經領略過內地大都市的文化名人,如杜重遠、茅盾、薩空了、趙丹等等,其風采全讓俞秀松、林基路這些革命者比下去了。俞秀松在反帝救國會第一次講演,四個小時,觀眾忘記了歡呼忘記了鼓掌,很久很久,散場了,走到大街上,才一下子進入興奮狀態。少女盛世同就是在那一天,瞪大了雙眼,又慢慢眯起來,瞳光變得犀利無比,又柔弱得可怕。成長在冰雪大漠的北國少女率真而執著。不管她任何時候到王先生辦公室,王先生總是抽出時間給她講課,從社會發展史,黑格爾哲學,馬思列斯,聯共布黨史,世界史,中國史,蘇俄文學,中國新文學,甚至連音樂繪畫,自然科學,最新的化學物理蠶絲工業都講到了。「蠶絲,你連蠶絲也懂啊。」「我是浙江人,我們老家是魚米之鄉絲綢之鄉,我在日本學的就是蠶絲專業。日本明治維新以後,蠶絲工業超過了中國,新疆是絲綢古道,左宗棠征西把江南的蠶桑帶到新疆,可惜產量不高。維吾爾人很聰明,和田喀什的絲綢質量非常好,比江南的產品還好,蠶絲業在新疆很有發展前途。」王先生拿出江南的絲綢和新疆的相比較。「你用手摸,手感是不一樣的,新疆絲綢光滑中有韌性,有毛織品的厚重,江南絲綢就顯得過於華麗,不夠莊重。」「你來新疆才幾年呀,老新疆幾輩子都不懂這些。」「這是一個神奇的地方,我在莫斯科動身之前還有顧慮,中國的文人從古代就把西域描繪得很荒涼很可怕,中國的文人都是厭世的,都是弱女心態。梁啟超說中國自古女兒情長多,風雲男兒少,西域大漠需要的就是風雲男兒,熱血男兒。」「你骨子裡是個北方漢子。」更讓盛世同吃驚的是王先生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拿督辦的老岳父邱宗瑞開刀。邱宗瑞是迪化警備司令,在迪化城最繁華的地段強佔民宅,大興土木,修建私人林苑,儼然封建皇帝。俞秀松在《新疆日報》予以揭露,並挾輿論之威,查辦了邱宗瑞,全疆轟動。「王先生你太了不起了,我大哥都不敢惹他這位老岳父,我大嫂都氣瘋了。」「你恨我嗎?邱司令是你家的親人。」「革命者要大義滅親,你把我看成什麼人了。」「那你就不應該什麼了不起呀了不起,革命者秉公辦事,職責而已,否則就是失職,罪不容恕。六大政策是督辦親自製定的,是新疆發展的基本政策。」原來是五大政策,反帝、親蘇、清廉、和平、建設,俞秀松來后加上「民平」,成為六大政策。「民國趕走了皇帝,崛起的是四大家族,民眾所遭受的苦難遠遠超過滿清政府,新疆的未來絕不允許新的封建勢力。」「我大哥就是這樣乾的,四一二革命,新疆的封建王公被消滅光了。」俞秀松不能再說什麼了。這個單純的姑娘哪能看透她的督辦大哥,這個人的政治手腕之高明世所罕見,重慶、延安、莫斯科,督辦左右逢源遊刃有餘。多少有才華有思想的人都被督辦所蒙蔽。以新的封建勢力代替舊的封建勢力,以革命做幌子,其利潤何以萬計!天下事無奇不有。狡詐的盛世才,竟有這麼單純善良而美麗的妹妹,還有他的四弟,一旦接受進步思想,就成為真正的革命者,這是督辦本人難以預料的。督辦本人更沒有料到,他心愛的妹妹盛世同跟鐵杆**職業革命家俞秀松會產生千古罕見的愛情故事。一切出乎督辦的意料。俞秀松忙於革命,直到三十七歲這年才萌動男女之情。畢竟不是少年時光了,堅毅的革命者把激情緊鎖在心中。有一次,盛世同翻老師的書架,從一本珍貴的精裝本里發現一張照片,首先映人眼帘的是一行瀟洒的鋼筆字:我的摯愛,願在愁苦中與你永生姑娘緊張萬分,以千鈞之力在翻這張照片,好像瀕臨毀滅的邊緣,照片上的女子不是別人正是少女盛世同。這是斯大林所關注的婚姻,蘇聯駐迪化總領事作媒,親自找盛世才談話,盛督辦堅決反對。「我妹妹年紀尚小。」「斯大林都知道了,這是蘇新關係的新篇章,你要認真考慮啊。」督辦不好再堅持了,何況妹妹是出自真情。督辦只能在床上,對夫人邱毓芳談心裡話。「小妹完了,她會恨死我的。」邱毓芳冷笑,「都什麼年代了,還來《梁山伯與祝英台》那一套。」「小妹不懂政治啊。」「二十歲大姑娘了,又不是小孩子。」政治是很殘酷的,1937年,督辦出於自身的政治目的,開始大清洗,俞秀松首當其衝被捕入獄。他這種要犯,只能由莫斯科處理。俞秀松知道等待他的是什麼!他多次坐牢總能化險為夷,而這次不同。王明與康生途經迪化時與盛督辦做了政治交易,誣陷俞秀松是托派。臨上飛機前,俞秀松對送行的妻子說:「我們不能一起革命、生活一輩子,不知何時才能見面。你要記住,為革命獻身是光榮的。」1939年俞秀松死於蘇聯克格勃總部盧比揚卡廣場。盛世同聽不到這聲槍響。她痴情不改,等待著丈夫歸來。她恨自己的哥哥,兄妹從此恩斷義絕,她改隨母姓,取名安志潔。安志潔帶著母親離開迪化,到俞秀松的老家浙江諸暨居住,安志潔從此開始長達半個世紀的尋夫生涯。小妹把督辦的心攪亂了。母親堅決跟妹妹走。督辦的親人越來越少,脾氣壞得可怕。岳丈的小老婆跟人私通,督辦以最罕見的酷刑處死這個淫婦,據說是用馬鬃一根一根勒其陰部讓其活活疼死的。行刑時,邱毓芳津津有味地在旁邊看著,回來講給督辦聽。「親愛的,我是不是有點像蘇妲己?」「你真會給自己作比喻。」「妲己有什麼不好,我發現那些看守就這麼看我。」「他們活膩了。」「他們這麼想又沒說出來。」「想也不能這麼想,想比做更可怕。」督辦開始琢磨讓人不能胡思亂想的法子。可能有點走火入魔,有一天督辦拉肚子。督辦吃的水是老父親親自從水磨溝拉來的最潔凈的泉水。督辦親自審問,老父親反覆申辯:「我是你爸爸,我怎麼能害你?我連這個想法都沒有。」老頭還是挨了一頓鞭子。因為在監牢里審,牆上掛滿了刑具,督辦又那麼激動,又是那麼一種氣氛,鬼使神差,督辦就毫不客氣抓起鞭子掄了一氣,打得老頭子哭爹喊娘滿地亂滾。肚子拉了半個月,把很雄壯很威武的督辦拉成了麻稈。日他奶奶的,小妹亂其心,老父傷其肚,好漢不敵三泡屎,督辦那個氣呀。邱毓芳日夜守在床邊,督辦神志清醒后第一句話就是:「還是夫人待我好,媽拉巴子的,自己人都不是東西。」督辦算是把小妹徹底給忘了。邱毓芳流著淚,「我什麼都不想,我只要你早點康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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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茅盾文學獎入圍作品】:紅柯《西去的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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