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六章打個老虎

第一百七十六章打個老虎

能不能再堅持下……

看著那張親子鑒定我捫心自問,我到底能不能站起來再堅持一下。

護士突然過來,叫劉安出去一下。那焦急的表情,一看就是和淼兒有關。

在他轉身往出走的時候,我道,「我不知道,我想靜下,在這段時間你不要出現好嗎。」

「多久?」

「我不知道,不過我發誓,」我豎起三指,對劉安鄭重道,「我不會做傻事,我說到做到!」

劉安動了幾次嘴唇,在護士迴轉身來催他時,道,「好!小喬,加油。」

他急匆匆出門,門掩上那一瞬雙肩塌了下去,背景透著疲憊滄桑。

我心酸了下,環著雙腿看著襲黑的窗外發獃。

劉安晚上沒再回來,護士卻在我臨睡時給我加了鎮定劑,還叮囑我有什麼不舒服要及時說。

我一覺睡到天亮,這麼多天來少有的不是在周朗的打罵虐待中驚醒。

睜開眼時早飯已經擺在桌子上,查房的護士說我老公來了,看我睡著,又悄聲走了。

還傳話給我,說我們女兒沒事,昨天醫生叫他過去只是補簽一張聲明。

我默默的聽,當她收了體溫計后說謝謝,然後安靜的吃早餐。

一碗大米粥,微有些甜,兩隻小包子,是蘿蔔雞蛋餡兒的,還有半隻鹹鴨蛋,蛋黃卻是一整隻的。

我梗著嗓子偷笑出聲,把最喜歡吃的油蛋黃整個含到嘴裡。

吃過早餐輸液,掛上點滴后我坐在窗前看外面。正月里,鞭炮聲四起,即使是坐到病房裡也覺得耳朵震的厲害。

樓下空地掃的露出黑色水泥地,道路兩邊的樹上白雪皚皚……

下午輸完液,我在護士的提醒下下床活動。

產科病房,走廊里到處都是嬰兒響亮的哭聲。

我隔壁那家單人病房住著一位四十歲左右的產婦保胎。大女兒十六了,她奶奶追著她罵,讓她給她媽媽端尿盆,說不能累著肚子里的孫子。

對面那間是個三人間,裡面有兩個產婦生了雙胞胎。五個孩子只要有一個哭,另外四個就跟著一起哭。一個男人把孩子抱到外面輕聲哄,「都嚇到我寶貝閨女了……」

走廊盡頭一對母子在談話,男的說媽我看她好疼不然就剖了吧,老太太說老母雞天天下蛋哪個不硌硌,哪個憋死了。

我一路走一路看,目光在一張張臉上滑過,通過隻言片語去揣測他們的喜怒哀樂。

走著走著,走到了嬰兒監護室。

下午三點,正是探望時間。我洗手消毒,接了護士遞來的鞋套口罩,跟在她身後走進探望間。

略等一會兒,護士推出來一個小小的保溫艙。

保溫艙小,孩子更小。真的好小,只比我手掌大一點點。明明沒有多少毛髮,卻能清晰的看清彎彎的柳葉眉。眉心緊緊皺著,挺挺的小鼻子一翹,像是對這個世界諸多不滿……

小衣服穿的鬆鬆垮垮,露出纏著紗布的小胸膛。

我知道在這裡她不會冷的,可卻依舊在護士的同意下,把手伸進去給她理衣服。

手指一碰她稚嫩的皮膚,我如觸電了樣把手收了回來。

孩子動了兩動,細細的胳膊揮舞兩下,哇的一聲,哭了~

我手足無措,想抱卻又不敢碰她……

「沒事,我來,我來。」

劉安不知什麼時候進來的,他來到我身邊把手伸進去。孩子揮舞著的小手抓住劉安一根手指。

「淼兒聽話,不哭了,乖。」劉安輕撫著淼兒的掌心,慢聲細語,「媽媽來看你了,你開不開心。」

孩子慢慢安靜下來,抽噎著睜開眼睛。

天使!

這孩子的眼睛純凈的像是裝下了整個宇宙。

可天使只安靜了兩秒,就又哭開了。

劉安手忙腳亂,一再的輕哄,急著滿額大汗。護士也在一邊安慰,提議少沖點奶粉過來試試。

我退後一步,站遠觀看。

好一會兒,淼兒不哭了,劉安舒展眉心笑了……

離開監護室,我原路返回。

那對爭吵的母子不見了,對面病房的三個產婦在聊育兒經,五個孩子難得同時睡著,我隔壁病房那個小姑娘坐在椅子上看故事書,她奶奶笑呵呵的剝了一個橘子一瓣一瓣的塞到她嘴裡說可甜可好吃。

坐回到床上沒一會兒,劉安進來了。站在床頭櫃前倒了一杯水大口喝下,長吁一口氣回頭看我,「淼兒是不是特別可愛。」

「不累嗎?」又要照顧我又要照顧淼兒,我們又都不是省心的。

劉安笑了,低下頭又倒一杯水,「累啊,你說你不敢睡覺,其實我也不敢。怕一覺醒來你和淼兒又出事……看到你們沒事,我就覺得希望還在。」

我蜷起腿,單手托腮看劉安。

這個我曾暗戀了一年不敢主動說話的男人,在我心中猶如天神不可褻瀆。現在,他周身的所有污穢麻煩都是我帶給他的。可他的要求不高,只要我還在淼兒不哭,他就可以笑的開懷……

就這麼簡單。

輕笑出聲,我道,「劉安,醫院我住膩了,什麼時候可以出院回家。」

劉安喝水的動作頓了下,他喉嚨上下滾動一下,偏過頭來看我,笑了,「隨時,你想什麼時候回家,我一切都收拾好了。」

「明天吧,我最討厭醫院了。」

然而我還是又住了近一個星期,直到肚子上那道猙獰的傷口拆了線,劉安才左三層右三層的裹嚴我,把我帶回新租的房子。

離醫院不遠,兩室一廳,房間格局和我們原來的小家一樣。他拿來了我們曾經用的床單被罩鋪床,把我們沒用完的洗漱用品堆滿浴室、衛生間,還有另一間卧室,裝成了嬰兒房。裡面那張嬰兒床,是曾經我們一起買的。

當時算好了我生孩子時是夏天,嬰兒床上帶著一層粉藍色紗帳……

站在這樣的屋子裡,我恍如作夢。

我們的小家還在,我生下了我們的女兒淼兒,我們一家三口其樂融融,只是這一切比我們預計的推后了半年時間。

「等開了春你身體再好些。」劉安摟著我肩膀,「我們重新去照婚紗照。」

「等淼兒大些吧。」我看著牆上,劉安洗出來的我的單人婚紗照道,「大些讓她當花童給我拎婚紗,現在,先等她病好。」

因為早產,淼兒心臟發育不完全。醫生說她半歲前還要接受一次心臟修復手術,能挺過去,她會平安長大,可未來怎樣不知,花費巨大。如果挺不過去……

我後悔,我每天都在自責,在她心臟發育的時候我為什麼不多吃些,為什麼不多吃些。

如果那時多吃些後來少吃些,就算肚子會爆開淼兒的身體最起碼是健康的。

再多的後悔葯都買不來回頭路,除了一步一步向前走我們沒有別的選擇。

劉安過的很累,可他每天都對我笑的很開心。於是,我也對他笑的很開心。無論情緒再怎麼低落再怎麼氣餒,我都告訴自己一定要堅持,再堅持一下。

因為我不是一個人,我還有劉安,有淼兒。

特別是淼兒,她是劉安快樂的源泉,是我堅持下去的動力,我幾乎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她身上。

可惜,淼兒對我並不買帳。

她沒出院時我以為我看見她哭是因為對我陌生,可回到家好多天她在我接近時還是會哭,我不得不承認她不喜歡我甚至排斥我。

很挫敗,可我拿她絲毫辦法沒有……她哭時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退到三米之外,看劉安把她抱到懷裡哄到睡著。

又整整磨合了半個月,我才做到我靠近時她不哭,可小嘴卻依舊是撅著的。

二月十三,這天的人民日報頭版放了條斗大的標題——新年反腐第一槍,即打老虎,又拍蒼蠅。

細看,秦市長這隻老虎,被開除黨籍,雙規調查。

在他的名字后,掛著十幾個黨政要員,他私生子秦超的名字赫然在烈。

那天晚上我和劉安做了一桌子菜,吃吃喝喝比過年還要高興!雖然我們一直都說一切都結束了結束了,可實際上我們一直籠罩在秦家勢力的陰影中。

秦家一天不倒,周朗一天還有勢力,我們就永遠不得安生!

劉安喝了半斤白酒七瓶啤酒醉的一灘糊塗,他抱著我痛哭出聲,訴說他這一年來所忍受的不甘和委屈……

我抱著劉安,一遍遍對他說他曾經和我說過的話,「過去了,都過去了。你看,新聞都發出來了,都結束了。」

劉安說,「對,都過去了,可也都回不去了。」

我揉著劉安略有些扎手的頭髮笑出聲,「謝謝,劉安,真的謝謝你。其實你和淼兒沒有我也一樣的,真的謝謝你們。」

「不客氣……不用客氣。你想媽了嗎……想去看她嗎?你好久不提爸媽了。」

是啊,我好久不提我爸媽了,因為我要活下去,我在很努力很努力的向前,我除了他和淼兒我也不去想不去看。

那天晚上劉安在嬰兒房睡的,他躺在嬰兒床右邊,醉酒睡夢中還不忘記給淼兒蓋被子。

我靠在門邊,一口一口喝啤酒。酒沒有味道,落在胃裡涼冰冰的。周朗徹底倒了,我的惡夢結束,我一直提在胸口的那口氣,就這樣隨著酒一點點泄掉。

快天亮時我起身,煮粥做菜燒熱水沖奶粉。劉安起來從身後圈住我,打著哈欠說,「老婆你起來的真早。」

我推開他,「一身酒氣快去洗漱,然後好吃飯。」

吃過飯,劉安說家裡沒電了,我去買電吧。

我看了眼在他懷裡吐泡泡的淼兒,說,「還是我去吧,你照顧淼兒。」

下了幾日雪,難得的大太陽。我去電業局交電費,然後順著原路回家。

可不知為什麼,我總感覺有人跟著我。那種被偷窺的感覺縈繞在身側,讓我心中發慌。

回到家,劉安問我臉色怎麼這麼白。

我對他說沒事,應該是昨天酒喝多了。

「最後一次這麼喝酒。」劉安道,「以後都不許再喝了。還好淼兒不是母乳餵養,不然不成小酒鬼了?」

我看著他們父女笑了,晚上出去買菜,那種被偷窺的感覺再次襲來。不僅感覺自己被偷窺了,還感覺我們這個小屋進外人了,因為有陌生氣味……

這次我沒有瞞著,而是對劉安坦白,我說,「劉安,我總感覺有人跟蹤我。」

劉安臉也是白了一下,然後搖頭,「不可能,小喬,他們家已經倒了,你不要自己嚇自己。」

是啊,秦家已經倒了,周朗遠在國外誰會跟蹤我。就是周朗回國,他現在是逃犯身份,又怎麼敢跟蹤我!

雖然說不可能,我和劉安卻多加留意起來。

膽戰心驚的過了一個星期,劉安對我道,「小喬,什麼事也沒有,是你太緊張了。沒有人跟蹤你家裡也沒有東西。」

是啊,我太緊張了。不然,我怎麼可能在街上看到周朗的臉而且還是一次。

這是不可能的!

「安下心來,給淼兒過百日。」劉安寬慰我道,「然後,她要上戰場了。」

是呀,接淼兒出院時,她下一次的手術時間就定了。所以這個百日,對於我們來說至關重要。

「到時,請趙楓過來。」劉安細心打算,「別人你還有想請的嗎?我估計二嬸他們是不會了……」

「你安排,請誰都行,不請也行。」

「那天我會請一個很重要的人來。」劉安對我笑道。

「這麼神秘,誰呀?」

「你可以從現在開始期待,我保證你一定會喜歡。」

於是,從那天開始我期待淼兒百日。其實不用什麼重要人物來,只要在我抱淼兒時她不哭,我就心滿意足。

到了百日那天,我們一早起來準備。劉安上午出去買了菜后,回來哄淼兒,讓我出去拿蛋糕。

我問他我的驚喜什麼時候來,他說等我拿了蛋糕回來,驚喜會跟著趙楓一起來。

我笑了,「行吧,我看你們姐夫小舅子能玩出什麼花樣來。」

雖然淼兒還不能吃東西,可我卻在最好的蛋糕店定的蛋糕。一來一去近一個小時,還是在不堵車的情況下。

到了小區禮品店,我又給她買了個芭比娃娃。女孩子嘛,都喜歡芭比娃娃的。

拎著蛋糕抱著娃娃,我興高采烈的回了家。

門虛掩著,我推門進去掃了眼客廳,空的。

「劉安,你說的重要人物呢?」

沒人回答,我抱著東西又去推嬰兒房的門。不管是多重要的人物,他來肯定要去看淼兒,所以我直奔核心。

果然,淼兒的房間不是空的。嬰兒床前背對著我站了一個人,穿著黑色呢子大衣,正在彎腰撥弄嬰兒床上的小飾品。

我定在原地,不再往前走了,「你是誰,我老公呢。」

那人沉沉的笑了,先是小聲,后是大聲,最後轉過頭來看我,「你老公?我就在這你管誰叫老公?」

我踉蹌著後退一步,靠在牆上,看著那張在惡夢中出現無數次的臉,「……周朗。」

他一步步靠近,「很意外,你還認得我,那現在是不是應該跪下來給我當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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