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福安,壽安,運安,財安,身安,宅安。

第一百八十章福安,壽安,運安,財安,身安,宅安。

我一大早就去了醫院,等到十點半可以探視時,抱著一束花溜進住院處。

不知道趙喬住哪間房,先是把外科病房翻了一遍。見過了一群斷胳膊傷腿各種手術的病患后,我又去翻心外科。

最終,透過一間單人病房的門縫,看到靠在床頭坐著的趙喬。護士正在給她換液,一個中年婦女站在一邊拍著趙喬肩膀正說著什麼。

我以花坐掩護在門前溜邊聽了會兒,在護士和那個婦女往門口走時連忙退遠一步,裝做正在查看門牌號碼的探望者。

「護士,我回去拿湯,還勞煩你多看著這裡些……」

「沒關係,我會經常過來看著些。病人這種情況最好不要離了人,你們做家屬的自己多上著點心……」

中年婦女點頭哈腰的賠笑,在護士走後,回頭說道,「小喬,我去拿飯,就去一會兒。你別亂動,有事叫護士。」

叮囑完,把門帶上走了。

她一進電梯,我馬上返回身來進了趙喬的病房。

一室一廳的單人病房布置簡單,緊靠門是個衛生間,再往裡是個放了微波爐的琉璃台。病床正對窗,光線極好。

我回手把門合上,舉起花往趙喬身前湊,「嗨,趙喬,我來看你了。看,桔梗花,喜不喜歡。」

趙喬沒動,也沒回應我的話。

我偏頭,用手在她眼前輕晃,「趙喬?」

趙喬眨下眼,轉眸看我,笑了,「我在想事情。」

我暗鬆一口氣,重新把花送到她眼前,晃著手腕亂抖,「想什麼呢這麼出神。好看不好看不!這大冬天的,我跑了好幾家花店才買到桔梗。」

其實醫院門口花店就有,不過我這人嘴賤,喜歡沒話找話賣乖討好。

「好看。」

「好看就多笑下,笑了我給你買豬蹄啃。」

趙喬果真笑了,不過胸腔只起伏兩下她臉色就變的煞白,捂著胸口前額冒了一層虛汗。

「對不起對不起我忘了你胸口有傷。」把花扔到一邊,我焦急的問,「要不要叫醫生過來看下。」

她捂著胸口喘了好一會兒,對我搖頭,「不用,沒事。剛換的葯,又正輸著液,醫生來也只是看傷口綳線沒有。笑幾聲而已,還不到綳線的程度。」

「……哦,哦。」我被說服了,轉身找個花瓶,把桔梗插進去。

回頭,發現趙喬正看著我,目光清澈似水。

那眼神有魔力,讓本來就充滿好奇卻不知道怎麼開口好的我湊到她面前,指著她胸口小聲道,「到底,發生什麼啦?你老公和錢醫生說你有抑鬱症……」

可是我不信,沒錯,我不信。

我三姨抑鬱症,我們一大家子深受折磨好幾年,我知道一個抑鬱症患者是什麼樣的。

趙喬,不像。

趙喬抬頭,咬著失水的嘴唇,眉心皺緊了。好一會兒,低下頭對我輕笑,「我的病又犯了……」

「……」我一愣,「抑鬱症?」

「大概是吧。」趙喬語調輕快的道,「反正是有病。不過還好,不嚴重,因為我還記得你。」

「記得我……」

「嗯,記得你,和你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記得。」趙喬微微歪頭,長長的頭髮自肩頭滑落,「你是個寫小說找素材的,我一直在和你聊天。我病發前我們是第二十九天見面,可我失約了。」

拉過椅子在床邊坐下,我拉長聲音道,「哎呦喲,趙大美女你記得這麼清楚還有病呀!那我這丟三拉四的人豈不是得了老年痴獃?不過既然你狀態挺好的,那後來……發生了什麼?」

「什麼後來?」

我用右手比槍,吹吹食指后指向趙喬,「這個,你說下次見面講給我聽。」

趙喬微愣,然後別開頭笑了。回過頭來看我,道,「我瘋了,知道嗎?這些都是我幻想出來的……」

「劉安周朗是你幻想出來的?」

「不。」趙喬搖頭,「他們是真的。生完淼兒后,我的精神高度緊張!雖然當時新聞上已經說周朗的爸爸落馬,他們家倒台了,可我還是每天活在恐懼中。只要一點點風吹草動,就能讓我草木皆兵,特別是,劉安的態度。」

趙喬情緒低落,眼中劃過落寞,「在他酒後說完那番話后,我病情加重。我把所有恐懼照進現實,誤以為劉安走了,周朗回來和我搶淼兒……」

「所以,周朗拿槍指著你是假的。」

趙喬抬頭看我,眨眨眼沉默了。好一會兒,堅定的回我兩個字,「假的。」

我屏住呼吸,「你確定?」

趙喬雙眸微眯,眉頭皺起來,呼吸有些急促,「……我幻想我聽到槍響,子彈穿過我心口,躺在醫院裡搶救了十幾個小時……聽起來是很精彩可假的就是假的。我活著沒死,我胸口沒傷……」

她拉下病號服讓我看,卻在低頭掃到紗布時頓住了。她緩緩合上衣服,抬頭對我道,「除此之外我還幻想了很多。如果你有興趣我可以一一講給你聽。想聽嗎?」

我木然點頭……

「救活后,我和狗一樣被關在籠子里對周朗搖尾乞憐。有一段時間,我想不挨打受罵,就要跪爬到床上主動當他的性玩物……在這場荒謬的幻想中,我自殺過無數次,可每一次都沒能成功……最近一次生不如死的幻想,是周朗說他想再要一個孩子……」趙喬臉色慘白,最後無奈的哀嘆一聲,對我笑道,「你說我怎麼能胡思亂想出這麼多痛苦的事?我是不是病入膏肓無可救藥?這世上正常人那麼多,為什麼偏偏我是個神經病呢。」

「……」我,我說不出話來。

「所以實在是抱歉了,我能提供給你的東西只有這麼多了。以後我不能給你編故事了,我們還是朋友嗎?」

「是。」

「別這幅表情,我和劉安現在生活的很好不就好了……呀,錢醫生,好久不見。」

我連忙回過頭去,錢醫生和那位中年婦女正好推門進來。

我站起來身恍惚的來退到一邊,聽了一會兒他們聊天後悄聲離開。

接下來幾天我每天都去看趙喬,因為她和我聊天時有說有笑的,錢醫生也不再排斥我。

就是趙喬的目光越來越迷茫,再沒了我偷跑過來看她時的清澈。提到丈夫和女兒,她滿臉幸福。而提到她曾經幻想中的噩夢……她幾乎記不起來。

趙喬住了九天院,最後那天我來送她。

交換了手機號后,我扒一根香蕉給她,問,「你為什麼給你老公起個劉安的假名?和珅的家奴可是叫劉全。」

趙喬伸出手指,道,「福安,壽安,運安,財安,身安,宅安。六安,劉安。」

「……真名。」

「陸知年。」

卧槽這名真的少女心!

十點半,趙喬的老公和錢醫生一起來接她,還帶著一個五歲左右,晶瑩剔透的粉嫩娃娃。

趙喬笑著迎過去要抱,那娃娃身子一縮躺到她丈夫懷裡。

「知年……你看淼兒。」趙喬晃著陸知年衣袖撒嬌。

陸知年笑著在淼兒耳邊細語幾聲,淼兒不情不願的向趙喬伸出一雙胖胖的小胳膊。可只歪過身子去一抱,就又回到陸知年的懷裡。陸知年馬上把一個玩偶娃娃送到趙喬懷裡,「小喬,你抱這個。」

趙喬就高興了,她偷親淼兒一下,挽著陸知年的胳膊,抱著玩偶娃娃向外走。

我也跟在後面緩緩的走。

趙喬住院這麼多天來,我想了很多很多。可一切想法,都比不過陸知年來接她出院,他們一家三口快快樂樂來的真實。

來到醫院外面,我和趙喬他們分開。伸手剛攔到車,便聽身後一陣急剎車聲。

回過頭去,心嚇的快要抖出來。

趙喬剛坐進車裡,淼兒便掙脫錢醫生的手跑到馬路中間,引發兩車連撞。陸知年大叫一聲晴天衝過去,抱淼兒護在懷裡背對車流。

兩秒鐘的驚險過去,司機跑下車向那對父女跑過去,「秦先生,你沒事吧。」

錢醫生接過淼兒,一臉自責,「小晴天不怕,快讓伯伯抱抱,都是伯伯不好沒牽住你。」

淼兒哇的一聲哭了,扭身撲向錢醫生懷裡,「晴天怕……」

短暫的混亂后,一家人重新上車,駛進車流。

我也坐上車,卻在半分鐘后淚流滿面。

司機回過頭來問,「怎麼啦,失戀了?」

我拿了手機一遍遍的撥打趙喬剛留給我的手機號,裡面一遍遍提示關機。

我哽咽,止不住眼淚,最後捂著臉嚎啕大哭。

秦先生,晴天。不是陸知年,淼兒……

回到住處,我把這些日子來整理的文檔全部拖進垃圾箱,把核實過事件的紙質材料全部銷毀。

這些東西我一眼都不想再看,情緒低落甚至絕望厭世!

馬上過年,我打了背包回老家。聽了一正月的鞭炮,看了十幾個台的春晚,背了幾十遍社會主義核心觀,我重新活了過來。

過了正月,我爬回B市繼續打拚。

就在回到B市那天晚上,手機響了,一個陌生號。

我接起來,裡面傳來柔柔的女聲,「你好,我是趙喬,我們可以見一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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