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第六十二章

白澤停頓了一下，才緩緩地開口道,「我的爸媽……是因為家族利益走在一起的,而我們家只有我一個孩子，所以說我當時的家境還是不錯的。」

「而藍冰那傢伙,不要看他看上去弔兒郎當的,但其實家裡有很深厚的根基，他爺爺又是出了名的疼孫子，一般人還真不敢動道他頭上。」

「所以我們三當時,唯一說條件不那麼好的，也只有楊新碩，他的媽媽……是一個很有權勢的人的情婦。」

蘇凱還來不及吃驚，白澤已經很快地帶過了這個話題。

「但我們兩個從來也沒有介意過這件事，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兄弟,有人敢拿這件事說事，我和藍冰也會第一個上去幫他出頭。」白澤輕笑了一聲，不知道是回憶起了什麼。

「只是我沒有想到,自己以為是兄弟的人,會對我做出這樣的事情。」

那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夜晚，他們三個約在白澤家裡玩了一個晚上的電子遊戲，最後玩到眼皮要撐不住了,才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半夜，突然有些口渴的白澤起來了,要去客廳找水喝的時候,恰好路過了門沒有關上的書房。

然後,他看到了自己永遠都不會忘記的一幕。

楊新碩站在他父親的電腦前，電腦屏幕藍色的光芒罩在他的臉上，他皺著眉頭，似乎是在搜索著什麼。

那一年，他們只有十五歲。

白澤最好的朋友，為了讓自己受苦多年的母親重新得到父親的重視，竊取了白澤父親電腦裡面的資料。

世界觀頓時崩塌了的他，輕輕關上了門，眼淚也隨之掉落了下來。

隨著關門聲的響起，楊新碩打了一個冷戰。他緊張地抬頭看了一眼，在看到緊閉上的門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已經永遠的失去了一個兄弟了。

無論看到的是藍冰還是白澤，都會覺得他無恥得卑微吧？

他苦笑地捂住眼睛，心臟傳來一種令他窒息的痛苦。

只是他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無論是白澤還是藍冰，對他的態度都還是一如往常。

難道是被風吹得剛好關上了？他忍不住有些懷疑自己。

但後來發生的一件事情，還是完全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

幾天後，老師在班上選舉一個代表，這個代表將代表學校去省級的英語比賽參賽，只要獲得名次，將來的考試都會加上不少的分數。而候選的人選，恰好是英語不錯的他和從前在美國生活過的白澤兩人。

他也不知道老師是根據什麼做出的決策，最後是他被選中了。

藍冰當時便真心實意地為他高興歡呼，他剛跟著笑了幾聲，轉過頭卻看見白澤冷著臉，表情輕蔑地看著他。

「阿澤，你怎麼了？不就是一個活動嗎，你和新碩誰上不是上啊。」藍冰看出來兩人的氣氛不對，便出來開口解圍。

「不一樣。」白澤冷笑了一聲，看向楊新碩的眼神讓他感覺到陌生。

「有些東西，本來是我的。但某些人卻利用我的信任奪去了……你懂我的意思嗎，楊新碩？」白澤挑眉，向楊新碩輕蔑一笑。

那一刻，楊新碩心中原先建立的美麗幻想都在那一刻化成了泡沫。

那天晚上……原來是他關上了門啊。楊新碩苦澀地低頭笑了笑，白澤用這樣晦澀難辨的語言，其實是不斷在他愧疚泛濫的心上捅刀子。

他的確活該……為了讓那個從未回頭看他母親一樣的男人，為重病的母親重新垂青一次，他不惜傷害了自己的兄弟。

楊新碩低下頭，沒有為自己辯解什麼。

藍冰看到了卻很著急了，楊新碩的表現讓他以為是他真的去找了老師才爭取到這個名額的，雖然這樣的做法的確有點過分吧，但他覺得依照白澤的那個成績，也不需要那個比賽加分啊。

於是他咽了咽口水，還是以一個和事佬的身份在一旁勸著，「阿澤，你也不要生氣了，咱們都是兄弟，沒必要為了這種小事情……」

誰知白澤對此，只是輕蔑一笑。「誰和他是兄弟？」

然後不再理會錯愕的藍冰，和羞愧到低下頭的楊新碩，白澤勾唇冷漠地笑了笑，便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了。

從那以後，原本愛笑愛鬧的白澤，換上了一張冰冷的臉，做事雷厲風行，成績也從此常年維持在年紀前三。

只是他的身邊，再也不見從小一直陪伴到大的藍冰和楊新碩，取而代之的，是初三轉學到他們班，並成為了他同桌的李澤宇。

他的世界，很決然地和過去劃成了兩個世界。藍冰曾經去找過他幾次，但見他始終不願意和楊新碩和好，最終也只能氣餒地放棄了。

後來他們在走道上遇見的時候，白澤也只是淡淡地掃了他們一眼，便和李澤宇離開了。

他們成了陌生人。分別考去了不同的高中之後，他們更是成為了毫無交集的、兩個世界的人。

這件事，白澤從來沒有和任何人說過。就連藍冰，到現在都以為他們吵架只是為了那個英語競賽的名額，甚至還因此有些記怪白澤小心眼。

白澤懶得為自己解釋，楊新碩又羞於掀開自己的故事，以至於三人到了今天這樣的尷尬境地。

蘇凱沉默地聽著，心中突然升起許多對面前這個男人的無盡心疼。

明明只是一個渴望著深刻友情的男人而言，卻學會了用冷漠偽裝自己，避免受到第二次的傷害。他現在還記得，高中時期提到白澤，其他人的眼中便閃過敬佩和畏懼同存的複雜神情。

其實，那個時候的自己何嘗不也很害怕他么……但熟悉了以後，他才知道眼前這個人，也會很溫柔地微笑，眉眼彎彎地好像世界里只裝的下你一個人的樣子。

「白澤……」蘇凱遲疑地伸出手去，回抱住白澤，然後在他因為驚訝而有些僵硬的背脊上溫柔地輕拍了一下。「沒事的，都過去了。」

他沒有想到白澤會把這樣的事情告訴自己，依照他的性子，這樣的事情估計會選擇帶入墳墓吧。

現在會選擇告訴自己，已經是信任自己的最高體現了。

白澤在聽到他的輕聲安慰之後，只是微微地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后，馬上也重新緊緊地抱住了蘇凱。

「蘇蘇……你不要，不要放棄我好不好……」白澤緊緊地抱著懷中這個溫暖的人，眼眶止不住地濕潤了。

他從第一次見蘇凱的時候，就喜歡上了他。很燦爛的微笑的樣子，仰著頭，漂亮地就好像一隻徑直生長在他心中的向日葵一樣，猛然在他一片冰冷的心中，自顧自地生長出叫他看到都忍不住發出驚嘆的花兒。

蘇凱永遠不知道他有多喜歡他。所以才會害怕失去他，害怕到無法將自己痛苦托盤而出，害怕自己在他心中一絲一毫的形象。

所以當白澤最終還是傷害了蘇凱的時候，他痛苦地根本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他原本想要乾脆留下來，不離開了。他始終不想放蘇凱在一個他看不到的地方。

可父親日益消瘦的身體卻不斷地提醒著他，他沒有資格任性。離開，成了他唯一的選擇。

他痛苦地離開了自己年少的愛人，登上了那班奔向大洋彼岸的飛機。

只是等他逐漸成熟了，他才知道，拆散他們兩個人的根本不是距離，蘇凱恨的，是他一開始就沒有向他展露真相，蘇凱生氣的點，只在於自己出了那樣的事情卻沒有告訴他。

年少的他不懂得愛情是相互坦白、相互信任，生活沉痛地給予他一擊后，他才知道自己傷害了自己最愛的人多深。

所以，這樣難堪的事情，他原本不打算告訴任何人的，就算帶進棺材里也好了，他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這樣的過去。

唯獨只有蘇凱問起，他才會有開口訴說的慾望。他原本想要掩飾和隱瞞的慾望，都會在想起他們分開的原因的那一刻，全都煙消雲散……現在，無論是什麼，只要是蘇凱想知道，他什麼都會告訴他的。

他和蘇凱之間，再也不會有秘密。他希望自己傳遞出去的心意，蘇凱也能夠接收到。

而蘇凱此刻輕拍著他的手，也似乎在無形地安慰著他，不用再擔心別的什麼了，這一次，他會在他的身邊的。

那一瞬間，原先還橫加在二人中間的一道隔牆，似乎在一瞬間就化為了虛無。

白澤伸出手，更加用力地想要抱緊自己心間上的那人。蘇凱雖然被抱得有些疼了，卻還是並沒有推開他。

這一次，無論如何，他都絕對不會再放開蘇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