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半妖

在失去意識前的一剎那，一個想法從巫沐腦中一閃而過。

既然那個位面是按照他的小說打造出來的，那他穿越過去后，會不會穿到自己的主角身上呢？

如果穿越到了主角的身上，他的生活軌跡會按照小說中的情節進行嗎？

……

巫沐設計的世界是一個玄幻世界，名字叫做巫妖大陸。

在巫妖大陸，所有人的體內都有一種名為「巫力」的東西。不同人體內的巫力量是不同的，如果初始巫力量充足的話，就可以通過修鍊來將巫力增多，成為一名巫師。

巫妖大陸是一片四面環海的大陸，形狀像一隻猹。全大陸約莫有二十億人口，其中有資格成為一名巫師的，不足千分之一，也就是不到兩百萬。

巫沐的主角和自己名字一樣，也是叫巫沐，是巫妖大陸源之國、巫家的一名少年，小說開篇時的年齡為十三歲。

如果自己真能穿越到「巫沐」身上，事情就簡單多了。因為「巫沐」是一名天才，年僅十一歲就突破了十級巫力，成為了一名巫人。

不過他總感覺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太虛神既然沒有直接復活他們，而是將他們丟到了這個世界中，必然是不想讓他們隨隨便便成功的。

果真，當巫沐迷迷糊糊地醒來后，大量的信息潮水一般湧入腦海。腦袋脹得生疼的同時，他也意識到自己現在的名字不叫「巫沐」了，而是叫「巫絕」。

……

巫沐……不，巫絕睜開眼睛，想要揉揉脹痛的頭，卻發現手根本動不。不只是手，他的整個上半身都動彈不得，而且又僵又痛，就像是一尊雕塑一樣。

環顧四周，他正跪在一個圓形廣場的邊緣處，兩個精赤著上半身的壯碩大漢死死地壓著他的手臂，生怕他跑了一般。

廣場下方人頭躦動，足足上萬人揮動著手臂高呼著什麼。

「殺了她！殺了她！殺了這個敗壞風德的賤女人！」

「快點動手啊，殺了這個和妖獸通*奸的惡女！」

「趕快把她的頭砍下來！我們綺羅城怎麼會出了這種敗類！」

抬頭看去，廣場中央正跪著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相貌很秀麗，神色卻有些疲憊。她雙手反剪在背後，用麻繩死死地捆著，身後站著一名滿臉大鬍子的劊子手，提著一柄沉重的鬼頭刀，刀刃橫在女人脖頸上。

「殺了她！殺了她！」

狂熱的高呼聲持續著，不斷有石頭、爛西紅柿、臭雞蛋等物劃過半空，砸在了女人的臉上、身上還有腳下。女人也不躲，就那麼安靜地跪著。

巫絕皺了皺眉，隨即想起來了，這個即將被處死的女人名叫巫紫夜，是自己在這個世界的母親。

無論是巫絕還是巫紫夜，在原先的小說中都是不存在的，看來這是太虛神自己創造出來的人物。不過巫家除了這兩個人，其他的人物倒是都符合原著。

梳理著湧入腦海的信息，巫絕漸漸明白了，巫紫夜是巫家家主唯一的妹妹。她被處死的理由是和妖獸通*奸，而自己就是那個「通*奸」的產物。

也就是說，自己是一個半妖。

據說是巫妖大陸有史以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半妖。

巫妖大陸一共分為兩個大勢力，其中一個是人類勢力，另一個是妖獸勢力。由於種族差異、資源爭奪等原因，人與妖獸自古以來就合不來，幾萬年以來爆發過的六次巫妖大戰就是證明。

而巫紫夜——這個遠近聞名的巫家大美人，集美麗、聰慧、溫柔等所有美好品質於一人的女人，竟然拒絕了無數有權有勢的追求者，和一個妖獸在一起了，還生下了一個半人半妖的孽障。這件事實在是令人難以理解，也為世人所不齒。

巫絕身為一個半妖，一方面被人類們鄙夷和唾棄著，另一方便也被妖獸們嫌棄和厭惡著，可以說是一個天地難容的「異類」。不用回顧塞入腦海的那些童年畫面，巫絕就知道他這些年活得有多麼艱辛。

仔細回顧了一下，巫絕並沒有在記憶中發現父親的蹤跡。他從小就在巫家長大，不知道父親的名字，也不知道父親現在在哪裡。

不過巫絕的心早已被上一世的父母填滿了，雖然覺得巫紫夜很可憐，卻並不能產生什麼特殊的感情，也沒有對那個妖獸父親有什麼憎惡之情。

他感覺自己就像一個看客，一個無情的旁觀者，冷眼看著這一幕和自己沒有任何干係的鬧劇。

廣場的右側站著兩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一個是一名中年男子，名為巫嘯天，巫家的現任家主，同時也是巫紫夜的大哥。另一個是一名花甲老者，精神頭很足，是巫家的大長老。兩人都是實力不錯的巫師。

巫嘯天和大長老正低聲交談著什麼，似是感受到了巫絕的注視，突然抬頭向他看來，銳利的視線宛如針刺，巫絕心裡「咯噔」了一下。

這時候，另一道柔和的視線打了過來，巫絕微微偏頭，看到巫紫夜突然轉過頭，看著他。

目光如水，溫柔的彷彿能將萬年寒冰都融化。唇角綻出一抹笑容，美麗又溫暖，就像吸飽了陽光的花瓣。

雖然妝容凌亂身處斷頭刀之下，她給人的感覺卻像是她是世上最好的人，承載了世間的所有美好一樣。

嘴唇微微動了動，吐出幾個字。

明明隔著很遠，巫絕卻讀懂了她的唇語。

那是五個字。

好好活下去。

巫絕彷彿聽到了咔嚓一聲響，就像心裡裂開了一條縫一樣。

可能是受這具身體記憶的影響，他突然對巫紫夜產生了一種難言的痛苦之情。那痛苦竟然漸漸擴大，好像即將被砍頭的不是母親，而是他一樣。

他想，想必巫紫夜一定很愛巫絕，希望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給他吧。就像身為巫沐之時，他母親對他那樣。

他忽然感到臉上有些干，有點像風吹乾了眼淚時的感覺。怪不得左右兩個大漢將自己壓得這麼緊，想必看到巫紫夜被押到廣場中央時，這具身體一曾有過一番激烈的掙扎。

巫嘯天又和大長老低聲交談了一會兒，突然抬起頭，說：「時間到了。」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不算特別大，卻擴散到了整個廣場，應該是施加了巫力的效果。

一瞬間，嘈雜的人群安靜了下來，然而臉上的激動之色卻沒有消失。大家紛紛仰著頭，看向廣場中央的巫紫夜，眼裡帶著怨毒和快意的光芒。

巫絕皺起了眉。身為最初的作者，他比任何人都能明白在這個世界中，人與妖獸間的矛盾有多麼嚴重，彼此之間的仇恨又有多麼深。

一片靜謐之中，巫嘯天沒有看巫紫夜，只是對著劊子手點了點頭。

「動手。」

劊子手咧嘴一笑，不知從哪裡掏出一瓶酒。大拇指彈掉塞子，仰頭咕嚕咕嚕地灌了起來，烈酒順著嘴角滑下。

幹掉最後一口，劊子手隨手扔掉酒瓶，酒瓶咔嚓一聲碎成了數十塊。劊子手提起一掌寬的鬼頭刀，「噗」的一聲將最後一口酒吐在了上面。

緩緩滑下的透明液體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耀出刺眼的光芒。

卻因為鋒利的刀刃，光芒看上去十分寒冷。

劊子手提步上前，手起——

巫紫夜轉過頭，看向巫絕，露出一個美麗而溫暖的笑容，嘴唇翕動了兩下。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刀落——

笑容凝固。

「咔嚓！」

一片刺眼的血光閃過，巫絕心裡一顫，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臉色倏地蒼白如紙，嘴唇微微發抖。

即使上一世活到了二十二歲，他也沒有親眼見過如此血腥的場景，不由得感到十分難受。

刺耳的歡呼聲響了起來，大家緩緩揮舞著手臂叫好，和身邊人相互慶賀，說孽障終於被剷除了，綺羅城的名譽從此可以恢復了。這幅喜慶勁，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過年了。

巫絕感到胸口有些發緊。這一刻，他終於理解了「人心冷漠」這四個大字的含義。

同時，他也明白了，他若想以遭人唾棄的半妖身份在這個世界存活下去，必然要讓自己變得像柄刀鋒那樣凌厲。

……

他不知道巫嘯天是如何處置巫紫夜的屍體的。處決結束沒多久，他就被兩個大漢抓著送回了巫家，扔到了這間位於偏僻後院的小柴房裡。

此時已近傍晚，夕陽宛如一滴血一樣沉沉下墜，火焰一般的嫣紅籠罩著天際。巫絕就這麼獃獃地看著窗外，感到有些迷茫，又有些難受。

他很想念沉睡在另一個世界的父母，也有些心疼巫紫夜，還對自己的處境和未來感到十分頭疼。

半妖啊，那位太虛神大人還真是給自己出了一個難題。

「小傢伙，你在想什麼？」

突然，一道清脆的聲音從頭頂響起，巫絕下意識地抬頭，只見那個白白嫩嫩的小天使正飄在天花板下方，靈動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他。

「靈泠？」巫絕怔了一下，他記得小天使是叫這個名字。

「嗯嗯。」靈泠得意地點了點頭，對他叫對自己的名字感到很滿意。他飛了下來，胖乎乎的身體停在了巫絕的面前。

「你看過斬首處決了？」

巫絕點了點頭，面色沉了下來。

現在他閉上眼睛時，腦海中還是會浮現出那一片刺眼的殷紅，就像是烙印一樣無法消除。雖然他很不想承認，但那幕場景已經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心理陰影。

「唔……」靈泠撲扇著翅膀，小肉手托著肉乎乎的下巴，似乎在想些什麼。

「我來是告訴你一件事的，太虛神你還記得吧，就是那個神神道道的老頭子，鬍子超過了身高的。」

巫絕點了點頭，正是太虛神將他們的小說開闢成了位面，還給了他們重生的機會，他當然記得了。

「怎麼了？」

「是這樣，那個老頭子說的其實都是騙人的。」靈泠撇了撇嘴，語氣有些不屑。

「啊，其實也不全都是騙人的，但至少有一部分是——就是說你們都是因為寫了撲街小說才死的那部分。笑話，地球是個科技世界，怎麼可能有那種玄乎的事嘛！」

巫絕怔了一下，隨即反應了過來。

的確，他也覺得順著網線砍死人這種事太奇葩了，而且自己死之前沒有聽到什麼爆炸聲，何來牽連炸死一說？只不過當時見到自己變成靈體，太過震驚了，才不得不相信的。

「那我們到底是怎麼死的？」巫絕皺了皺眉，問道。

既然不是因為撲街小說而死，又沒有遭遇什麼意外，怎麼會突然變成了靈體，還重生到另一個世界了呢？

「都是那個老頭子搞得鬼啦。」靈泠雙手環抱在胸前，撇嘴說道。

「那個老頭子是太虛神域的神祇，負責位面的打造與掌控。這億萬年來他打造了上千個位面，感到無聊了，便想出一個法子——將人類寫的小說打造成位面，看看會不會發生什麼有意思的事。

「其實你們十個人什麼意外都沒發生，只不過是寫的小說被他挑中了，才被他抽離靈魂來到了另一個世界而已。

「不過那個老頭子也不是完全沒有人性。他挑選的都是孤兒，從小無父無母，也沒有妻子或是女朋友，這樣離開原來的世界，不會嘗到離開至親之人的痛苦，也不會有人為他們的消失而難受。」

巫絕恍然，原來是這樣啊。隨即突然想起什麼，一驚。

「不對啊，我不是孤兒，我有父母啊！」

他的父母就好端端地躺在醫院裡……好吧，不算是好端端地，但至少還活著啊！

雖然父母不會因為他的消失而難過，但他會因為離開父母而痛苦！

靈泠卻說太虛神選中的都是孤兒，這是怎麼回事？

「對。」靈泠點了點頭，小臉兒有些嚴肅。

「選人的時候，在你身上出了問題。你的父母都是植物人，失去了意識，靈魂沒有任何波動，所以那個老頭子誤以為你沒有父母了，不然你是不會被選中的。」

聽到這個，巫絕面色一冷，感到一陣怒火從心頭冒起，蹭蹭蹭地往上竄。

然而這陣怒火還沒達到頂點，靈泠接下來的一句讓他再次震住了。

這句話就像一道天雷一樣，直直地、重重地，以難以接受的方式，劈在了他的頭頂。

「不知是哪裡出了問題，那個老頭子抽離你的靈魂時，你父母的靈魂也一同飛來了，可能他們是想保護你吧。你父母的靈魂一同飛到了這個世界，分別侵入了你在這個世界的父母的身體中。

「也就是說，你今天下午看到的被斬首的巫紫夜，就是你的母親，真正的母親。是你身為巫沐時的母親，亦是你身為巫絕時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