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虛與實的界限
司無焱現在是靈體,然而他的狀態卻有些怪異。一會兒虛幻而縹緲,一會兒真切而凝實,就像是在虛與實之間來迴轉變一般。
巫絕摸了摸下巴,思索著這件事。
司無焱身死後靈魂不願前往輪迴之境,就變成了大陸上的一個遊魂。就算他的靈魂再強大,也不可能強出天際去——直接轉化為實體了。他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一定是後來做了什麼。
做什麼事,能讓靈體轉化為實體呢?巫絕細細思索著。
突然,一道閃電劃過腦海,他想起來了!
「您是不是喝了人血?」他問道。
司無焱心裡一驚,然而面上卻不動聲色。
「你怎麼知道的?」
巫絕暗自笑了笑,方才司無焱眼底一閃而逝的那抹驚詫,可沒能逃過他的眼睛。
「大陸上有一種秘法,叫做『血祭』,是用來複活靈體的。靈體屬於陰間,相對於活人來說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兩者無法相互觸碰。但世上卻有一種媒介可以溝通陰陽兩界,這種媒介就是『鮮血』。
「換而言之,靈體無法觸碰到活人,但可以觸碰到活人的血。如果讓靈體飲用鮮血的話,靈體就會慢慢凝實起來,並具有人的氣息。」巫絕淡淡一笑。
「你倒是對這些歪門邪道了解的很清楚。」司無焱的語氣緩和了一些。
「這『血祭』說是復活靈體的秘法,然而具有『人氣』並不算是真正復活,只不過是半死不活而已。
「但縱然如此,我的身體也不該是一會兒虛幻、一會兒凝實,應該一直保持著凝實狀態才是啊。小東西,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巫絕笑了笑,問道:「您是不是飲用了很多人的鮮血?」
「對,我的靈魂十分強大,可以脫離屍身自由行動。我經常去刑場附近找死囚,等那些死囚人頭落地后,就撲上去飲他們的鮮血。如此反覆,已經過了幾十年了。」司無焱說道。
巫絕點了點頭,露出恍然的表情。
「這就是了。您知道滴血認親吧?不同的血液是會相互排斥的,所以若想完成血祭,您只能飲用一人的血液,或是飲用血統相同之人的血液,您卻飲用了多人的血液。
「那些人的血液匯聚在您的靈體內,相互排斥,所以時不時就會有一些血液被擠出去。」
「由於您的靈體已經和外來血液融為了一體,所以血液被擠出去的時候,會帶走一部分您的靈體,您便看上去十分虛幻。
「等那些擠出去的血液因為血祭咒語的束縛,又被拉回來時,您的靈體便看上去很凝實了。」
說到這裡時,巫絕停頓了一下,打量了一眼司無焱,才開次開口。
「被排斥的血液帶走部分靈體時,相當於將魂魄撕裂,想必您時時刻刻處於靈魂撕裂的劇痛中吧?」
司無焱面色一僵,視線轉向巫絕。
他平靜的眼眸深處翻滾出一片激烈的情緒,不知是憤怒,還是別的什麼。
他眯了眯眼睛,目光變幻莫測。
巫絕微微一笑,看向他。
司無焱這是生氣了嗎?
他猜的沒錯,司無焱的確是很生氣,不過氣得不是巫絕,而是他自己。
在看到血祭這門秘術的時候,上面提到過只能飲用相同的血液,一開始他也照做了。
但後來他覺得,一人的血液太少了,身子還是不夠凝實。而且禁止飲用不同血液的理由,一定是怕靈魂不夠強大而撐爆。他身為魂劍的打造者,自然不用擔心這個,便飲了許多人的鮮血。
他一開始的確是嘗到了好處,但後來發現身子開始變得虛實不定,而且變化時往往感到一種撕心裂肺的疼痛,就不敢再飲用鮮血了。
沒想到自己變成這樣,竟是當初的狂妄自大造成的錯誤。他覺得很不甘,並且對自己很憤怒。
「小鬼頭,你很聰明啊。」司無焱冷哼一聲。
到現在為止,巫絕有好幾次直擊到了他的痛處。身為一個德高望重的大巫宗,他不免覺得有些不爽。
不過不爽的同時,也對巫絕感到十分驚訝。這個小鬼頭年紀不大,腦子裡卻裝了很多東西,而且還有一種看穿人心的本領,實在是不簡單。
「聰明不敢當。」巫絕笑了笑。
司無焱看了他一眼,沉聲道:
「小鬼頭,看來你對血祭的了解比我還要多。那你知不知道,該如何消除我體內那些多餘的鮮血呢?」
現在對司無焱來說,變不變成人已經沒那麼重要了。這幾十年來日日夜夜都經歷著那種撕心裂肺般的痛苦,他現在唯一想要的,就是消除那種痛苦。
巫絕抿了抿嘴唇。
他已經打造過魂劍了,自然明白撕裂靈魂的痛苦有多麼強烈。司無焱卻忍了那麼多年,寧願疼死都不願意去輪迴之境投胎,這是為什麼呢?
「我不知道。」巫絕搖了搖頭。
司無焱面色一冷,就要發難。巫絕突然開口,打斷了他。
「我不知道如何將您體內多餘的鮮血分離出去,但我知道如何讓您不再感到痛苦。」
「哦?真的?」司無焱將信將疑地看著他。
被排斥的血液會帶走一部分靈體,這是巫絕自己的說的。他卻又說不分離血液也能讓他脫離痛苦,這又是什麼原理?
他突然想到什麼,心中一喜,問道:
「你是說,你有辦法能讓我體內的血液融合為一?」
若真是這樣的話,他既不用忍受痛苦,又能擁有更多的人之氣,當真是兩全其美的好事。
巫絕卻搖了搖頭:
「不是這個。我有一種辦法,能讓您完全地死而復生——不是血祭這種半死不活的狀態,而是重生為一個真正的人。等您復生之後,擁有了自己的血肉,就不會感到痛苦了。」
他說完后,司無焱怔了一下,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他。
復生嗎?
如果能復生,當然是最好的結果。但他成為靈體多年,知道復生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巫絕卻說得這麼輕巧,他不禁難以相信。
巫絕笑了一下,說道:
「你不用這麼看我,我知道你現在還存著殺我的心思。我不會對你胡說八道,最後把自己的小命丟了的。」
司無焱冷哼了一聲,面色卻緩和了很多。
「精明的小鬼頭,你方才胡說八道的還不夠多嗎?」
巫絕隨意地笑了笑,說道:
「有一種秘法叫做屍骨祭,和血祭差不多,需要吸收他人的屍肉和骸骨。不過由於操作方法等方面的不同,使用屍骨祭后,會得到一個活生生的肉體,而不是半死不活的凝實靈體。」
司無焱看了一眼巫絕,問道:
「你是從哪裡得知這種方法的?將捲軸拿給我看看。」
通常情況下,秘法、巫術等等都是記錄在捲軸上的。之前司無焱就是在大陸上遊盪時,偶然間看到了一個捲軸,才得知了血祭。
「我沒有捲軸,屍骨祭所需的材料和方法都記在我的腦子裡。」巫絕說道,
「你信得過我的話,這段時間可以跟著我。你是靈體,除了鮮血和其他的靈體什麼都碰不到,但屍骨祭最重要的就是屍肉和朽骨,還有一種名為烏血木的材料。我可以幫你找這些東西,然後幫你完成這項秘術。」
說完后,巫絕輕輕呼了一口氣。
他的神色看上去十分輕鬆,然而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此刻有多麼的緊張。
畢竟,司無焱隨便一擊就能殺掉他。他此刻的性命,還是危在旦夕的。
司無焱看了看巫絕,眼中帶著將信將疑的神色。
幾秒種后,他點了點頭:
「小鬼頭,姑且信你一回。如果屍骨祭真的成功了,就算我欠你三個人情。嘿嘿,大巫宗的三個人情,你應該知道意味著什麼吧?
「但你也別高興的那麼早。如果你是胡說八道,捉弄我的話……哼哼,你現在已經打造完魂劍了,你應該知道後果有多麼嚴重吧?」
巫絕微微笑了:
「我身處不利之勢,怎麼會捉弄你?三個人情倒不必了,你將你的生命之書送給我就可以。」
司無焱身為一名大巫宗,書中巫師修行的部分還是很有料的。之前巫絕只看了一個魂劍,便忙不迭地去打造了,最重要的巫術、體術、幻術可還沒看了。
「你要我的生命之書幹什麼?」司無焱皺了皺眉,隨即想到什麼,嘿嘿笑了笑。
「你該不會是想看看我是如何成為一名大巫宗的吧?嘿嘿,你崇拜我可以,但好心提醒你一句,成功是不可複製的。你按照我的道路去走,未必能達到我這樣的高度。」
巫絕撇了撇嘴,這老東西見自己復生有望,就和自己開起玩笑來了。
不過氣氛的確是放鬆了下來。巫絕緊繃著的弦鬆開,也不由得放鬆了警惕。
他翻了一個白眼,說道:
「我可不想複製你的人生經歷。都活了八十多歲了,還是一個老處男,丟不丟人啊你!」
「你……」
話音一出,司無焱立刻炸了毛。他伸手指著巫絕,手指卻微微發抖,麵皮也是一陣一陣地抖。
他的表情十分精彩,又是羞愧又是惱怒。若他和活人一樣皮膚有顏色的話,巫絕猜他的面色應該是一陣紅一陣白的。
「唉……」
巫絕尚未說話,司無焱突然嘆了口氣,收回手指,將那本生命之書扔給了他。
「你願意拿去便拿去吧,這書對我也沒什麼用了。方才那三個人情依然作數,我可不想佔一個小鬼頭的便宜。」說罷飄身離開了,背影看上去有些蕭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