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周旋
燈光潑灑而下，不甚明亮，但落在穿著白色軍禮服的年輕軍官身上，卻像是在他身上鍍了一層溫和的假象，短暫磨去了他臉上冷硬的稜角。邊上好幾個工作人員看得眼都直了，沒有人發現西澤的臉色變得有些奇怪。
「歡迎奧斯維德·希爾上尉，今年首都星賽區的另一位種子選手！」迪倫上前和對方握手寒暄，西澤一個人坐在那裡顯得不禮貌，只得也跟著站了起來。他壓下有些脫軌的心跳，默不作聲地打量奧斯維德，那一瞬間，千萬種應對方法出現在他腦海中，就怕奧斯維德在這麼多攝像頭前說出什麼奇怪的話來。
結果千算萬算，對方在迪倫的指引下，卻只是特別客氣地沖他點了點頭。
……這是什麼意思？
等著大招的西澤吃不準地挑了挑眉。
迪倫不知道西澤的心路歷程，倒是將兩人冷淡的點頭和挑眉的回應看在眼裡，想起網上關於他們誰強誰弱的討論，頓時對這看著有些火.藥味的場面瞭然一笑。
他甚至已經想好了今晚節目的副標題——火花四射的對視，暗涌流動的一眼，兩大熱門選手較勁開始！
等到三人重新坐定，迪倫活躍了一下氣氛后馬上進入了主題：「我剛和道爾森上尉聊到今年的預賽，你們兩位的評級一直沒變化，今年有不少選手評級上升，之前很多媒體都猜測，你們不會像過去那樣輕易獲勝了。」
奧斯維德聽完之後點了點頭，不緊不慢地道：「評級的提升的確會影響比賽的表現，不過……」他話鋒一轉，嘴角微微一動，「今年我的評級應該會有所變化。」
迪倫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奧斯維德似乎是笑了，他從沒見過奧斯維德笑，這位第一近衛隊隊長一直冷麵示人，於是他驚覺之後第一個反應是去看攝像頭，擔心它們沒有將這個一閃即逝的笑容拍下來。第二個反應才是——
「你說什麼？！」
迪倫終於反應過來對方似乎透露了一個不得了的消息：「你是說提升評級嗎……但是單身哨兵和嚮導最高評級只到准A級，只有綁定了的哨兵嚮導才有機會升上A級。」
哨兵和嚮導的結合又稱為綁定，綁定不僅是身體上的，也是精神上的，綁定之後，雙方精神產生共鳴，哨兵狂躁暴走的精神會得到慰藉，感官能力大幅提升，而有了哨兵伴侶的嚮導，在哨兵的安撫下，消耗的精神力則能夠快速恢復，因此聯盟雖然崇尚自由戀愛，但不少哨兵和嚮導還是會選擇和高匹配度的對象結合。聯盟對於哨兵嚮導的評級，除了根據他們本身的能力，還會將結合之後的共鳴程度考慮在內，沒有伴侶的人在共鳴方面的評分很低，像西澤和奧斯維德就因此一直被卡在准A級。
奧斯維德幽深的目光微微一閃，很快恢復正常，但他下一秒說出的話卻讓所有人都是一愣：「星雲核心給我匹配了一位對象，就在今天早上，匹配度95%。」
一直有些坐立不安的西澤聞言精神一震，目光炯炯地瞪著奧斯維德，心道來了！
後者感受到這道視線，狐疑地看了過去，隨即有些瞭然——西澤和他都是匹配了十年毫無結果，現在他匹配成功了，只要未來一綁定，評級自然就會提升，西澤當然會感到壓力。
迪倫沒有察覺兩人的異樣，看著奧斯維德張口結舌了好一會，激動地驚呼：「是我理解的那個意思嗎？你馬上就會有綁定嚮導了？」
奧斯維德：「是的，前提是對方願意的話。」
迪倫沒料到只是聊了個能力評級的問題，居然能得到這種勁爆信息。要知道西澤雖然是上兩屆星雲網最受歡迎男士，但再往前幾年，一直拿第一的卻是奧斯維德。
這兩位作為聯盟著名的匹配記錄保持者，粉絲們既盼著他們能找到另一伴從而提升等級，又盼著他們能一直單身，星雲網上關於這個的討論帖隨便找找都能找出上萬個，大家都在猜星雲核心最後會給他們匹配個什麼樣的對象。
迪倫已經想象得到節目播出之後，會在網上掀起怎樣的巨浪，他神情難掩興奮，忍不住問出一個關鍵問題：「只有我好奇對方是什麼人嗎？不，我猜觀眾們一定也十分好奇。」
奧斯維德遲疑了一下，看似要敷衍過去，但他抬頭看到對面的西澤，腦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停頓了一秒開口道：「這個人，道爾森上尉應該認識。」
昨晚的彼岸星，因為有嚮導爆髮結合熱，碑塔所有合同工都統一集中到一處，當時還能自如行動的，除了第一近衛隊的人就是獵星兵團的人了，因此奧斯維德用了「應該認識」的說法，他不能肯定對方是誰，但他猜人應該在這兩隊裡面。今早他觀察過自己的部下，沒有人有異狀，這讓他不得不往獵星兵團那邊考慮。他說這話有幾分試探的意思，沒太指望西澤透露什麼，畢竟對方雖然身為隊長，但沒有義務事無巨細地了解自己部下的行蹤。
奧斯維德深思熟慮，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時他和西澤的思路其實有本質的差異。
他根本不記得昨晚那個人是誰，但西澤從頭到尾都以為他知道，於是他這麼一說，西澤頭皮就炸了，心想奧斯維德什麼意思？暗示他知道但又不明說？
他哼笑了一聲：「希爾上尉這麼說，我估計大家要誤會我和你的匹配對象有些什麼不可告人的關係，老實說我確實挺好奇他是誰的，我很想問問他和一塊石頭一起是什麼感覺。」
奧斯維德心中一動，非但沒覺得對方言語冒犯，反而敏銳地察覺到對方說了個很有意思的字眼，這下他的視線徹底鎖在西澤身上，多了幾分探究的意味：「你說的是……『他』？我剛才，似乎沒有提到過那個人的性別。」
西澤一口氣哽住，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但他反應也是極快：「我猜的，畢竟我覺得星雲核心應該不忍心給你匹配一位女性嚮導，那太不人道了。」
話中火.藥味有些嗆，但奧斯維德不為所動，愈發覺得對方在掩飾什麼：「看來你知道他是誰。」
西澤：「我不知道。」
奧斯維德愈加篤定：「不，你知道。」
西澤：「……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寧願對方直接給他來個直球，這樣他還能有別的方法反擊。但現在這是怎麼回事？是想聽他忍不住承認是是是我知道，你的匹配對象是我嗎？
奧斯維德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這是在生氣？」
西澤徹底無解：「……」
迪倫在旁邊目睹全程，感覺這番對話信息量很大，他咳嗽了一聲，接過話頭：「聽你們討論，我對這位匹配對象越來越好奇了，我覺得我們可以期待一下在預賽中見到希爾上尉和他的伴侶一起上場。」
奧斯維德卻搖了搖頭：「預賽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
迪倫有些驚訝：「一個人？你不打算和對方一起上場嗎？」
奧斯維德：「因為我現在還不知道我的匹配對象是誰。」
這下輪到西澤愣住了：「你不知道什麼？」
奧斯維德看了他一眼：「星雲核心的匹配結果顯示對方還沒登記。」
西澤愕然出聲：「但我以為你……」
他一下子閉上嘴，心裡砰砰跳著，腦中龐雜的信息飛快地拆散重組，最終匯合成一個令他覺得有些荒謬的結論。
——他和奧斯維德之間，一定有一個人的認知有些不對。
此後，西澤對於這個話題不再發表意見，他機警地保持了沉默，只管聽迪倫他們說話，然後越聽越是驚訝：奧斯維德居然真的不知道匹配對象是誰，也似乎沒將他和昨晚聯繫在一起的意思。
明明昨晚是奧斯維德先出的手，他不清楚為什麼會這樣，但毫無疑問，現在這種狀況對於他來說才是最好的。
只要他別不打自招，一切都好辦。
西澤微笑著，緊繃的神經慢慢鬆懈下來，看似在專心聽迪倫和奧斯維德說話，但思維早就跑偏到了其他地方。
黑市的結合熱抑製劑可以考慮看起來了，他想。
至於星雲核心的匹配結果？聯盟里拒絕最優匹配的大有人在，他到時去協會登記的時候，順便將奧斯維德加進自己的匹配黑名單就行了，這樣對方以後永遠都不會再匹配到他。
後來迪倫又問了些不痛不癢的問題，西澤恢復了正常，應答起來行雲流水，整個採訪有高潮有笑聲，迪倫相當滿意。末了他還左手奧斯維德，右手西澤，拉著兩人一起說了番結束語。
這樣的距離讓西澤有些不自在，他不動聲色地小退了一步，抬頭的時候發現奧斯維德正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西澤：「？」
奧斯維德：「你在發燒？」
西澤驀地抬眼：「什麼？」
奧斯維德：「哨兵的五感，這麼近的距離我能感覺到。」
西澤：「……」
奧斯維德蹙眉輕嗆了一下，板著臉看他：「怎麼還有股除臭劑的味道？」
西澤：「……」
除臭劑不好嗎，起碼蓋住了那絲微弱的嚮導信息素。
挺好的。
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