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終幕

確認過眼神,我遇上對的人～半透明的手環傳來滴滴兩聲,光幕跳了出來，發出了來自星雲核心的親切問候,自定義的星雲管家是個金雞星人的形象,一開口就把在瞌睡邊緣的安德烈震了個六神歸位。

「您好，成功匹配度低於10%，無法找到與您匹配的嚮導伴侶！您好……」

金雞星人特有的尖叫聲凄厲而嘹亮,安德烈震驚地和他對視了片刻,轉頭沖裡間喊：「老大，你的雞……不是，你的手環在叫！」

裡間有人慢條斯理地應了一聲，似乎對此早就習以為常,等到金雞星人把話重複三遍之後才走了出來。

西澤敞著領口，襯衣收束在皮帶里，下頭一雙長腿被黑色軍褲緊緊裹著，腳踩軍靴跨著大步走到桌子前,他抿著嘴唇拿起手環，匹配結果那裡大大的零蛋刺傷了他的眼睛，他飛快地將光幕關掉,一邊將手環扣在手腕上一邊瞥了安德烈一眼。

「我現在出去一趟,如果我回來的時候還見到你在這裡，明天你就別跟大隊回琥珀了,值守到下個星紀年怎麼樣？」

安德烈猛地彈起：「我現在馬上滾！」他飛快地奪門而出,然而大約是皮癢了,兩秒之後不死心地從門邊探了個毛茸茸的腦袋出來，「老大，匹配不到嚮導這事吧，遷怒於我是不對的。」在某人挑眉發作之前又惹事不嫌大地加了一句：「反正第一近衛隊的希爾上尉也匹配不到，咱們也不算輸嘛。」

他說完忙不迭地縮了，趕在西澤揍他之前麻利地縮回了自己房間。

西澤低咒了一聲，他聲音好聽，罵人都像是在說情話一樣，這優勢放在平時，能在網上被各路粉絲狂吹一波，可惜碰上鐵石心腸的星雲核心，再好的條件都只歸攏成一句「無法找到與您匹配的嚮導」。

蟬聯兩屆星雲網最受歡迎男士、曾經的星際學院首席哨兵，西澤從法定年齡開始通過星雲核心匹配嚮導，至今已經匹配了足足十年，海枯石爛，零蛋還是那個零蛋。

匹配度低就不能找伴了嗎，也不是，聯盟崇尚戀愛自由，愛和誰結伴就和誰結伴，跨星系跨種族都不是個事，但對於哨兵和嚮導這兩種能力特殊的群體來說，匹配度太低的話就等於讓對方在自己的精神世界裡頭點火，分分鐘燒得精神世界崩塌，像西澤這種常年匹配度低於10%的，貿然找一個，那效果大概比點火還要令人絕望。

這種絕望滋生了扭曲的審美：前些年形象還是美貌少女的個人終端管家，在今年被西澤換成了金雞星人的形象，還是個嗓門特別尖利，叫得特別賣力的公金雞星人——每天播報匹配結果的時候都令人精神一震，於是再壞的結果似乎都沒那麼令人絕望了。

西澤出門的時候，人工太陽已經不見了蹤影，這時抬頭看，北面的天空鋪開了大片的星雲，明亮得晃眼，把其他的星星都襯托得黯淡無光。

那團星雲像展開的兩扇巨大的翅膀，故而得名永生之翼。它騰空而上，包攬住目之所及的大半邊天空，翼心有個白色光點，亮得像在天空中燙出了一個圓洞。

西澤在漫天星雲下走著，一路走到了一座恢宏的巨塔之前，他熟門熟路地進去，首層大廳里有幾個穿著白色軍禮服的人，瞧見他後面面相覷了一下，他也沒打招呼的意思，大搖大擺地刷著手環一路上了二十二層。

門一開就是數十排整齊的石碑，仔細一看，碑上嵌著照片，寫了姓氏名稱和生卒年，式樣肅穆而莊嚴，居然是個墓碑群。

西澤停在一個不起眼的碑前，仔細看了看祖母的照片，艾絲的眉眼是那種極其濃烈的漂亮，西澤和她有三四分像，就算是抿著嘴的時候嘴角也是微微勾起的。

他慣例想要聆聽一下祖母的教誨——每年聯盟公祭日這天，他們獵星第二小隊都會被抽調過來保護參加公祭日活動的聯盟大總統，等到權貴們離開之後，他就會來碑塔聽聽祖母的聲音。

西澤解開了基因鎖，碑身咔噠一聲降下去一小塊，露出一截膠囊狀物體的邊角，就在這時，一絲綿長細微的聲響鑽進他的腦海，他有些奇怪地挑起眉，正要仔細分辨，便感覺一股熟悉的精神力涌了進來，緊接著艾絲的聲音在他的精神世界中響起。

「吃好穿好睡好，找到另一半了記得帶給我看看，記得對人家溫柔一點，還有——」

話聲突兀地中斷，像往常的每一次一樣，「還有」這兩個字後面是個永遠無法得知的答案。充沛的精神力並沒有隨著聲音落下而消散，西澤感受了一下，不知是不是錯覺，艾絲的聲音似乎沒有上次那麼清晰了。

他輕輕咳嗽了一下，準備和祖母胡天海底地說說單口相聲，然而滿嘴的胡話才起了個頭，他就聞到了一股微弱但卻異常熱切的香味。

一個身穿著白色軍禮服的傢伙闖了進來，門一開，那股味道便愈加明顯。

「道爾森上尉？」那人快步靠近，神色焦灼，西澤留意到他的肩章，是個三等衛兵，「上尉，突發情況，碑塔里有個負責準備公祭物件的嚮導……」

「結合熱是吧。」西澤一聞到那股味道就懂了，那是一個陷入結合熱的嚮導在無意識地對外散發著自己的信息素，他安撫似的沖衛兵微微一笑，「人找到了嗎？」

年輕的衛兵被他的笑臉晃得臉上一紅，有些手忙腳亂地引著他一路出去：「我們的人在找，據說已經有匹配的哨兵了，但還沒找到那個哨兵，希爾上尉讓碑塔里的人都先出去，最好離開一段距離。」

西澤跟著他一路下去，越往下那股味道越是濃郁，星雲核心匹配成功的嚮導和哨兵，在爆髮結合熱時彼此身體結合才算成為真正的伴侶。但結合熱這種東西吧，嚮導一發作，方圓幾里匹配度60%以上的哨兵都會受到吸引聞風而動，搶在人家正牌哨兵之前捷足先登的情況以前時有發生，後來聯盟法律完善之後，這種情況才有所改善，一旦有嚮導出現結合熱，附近無關的哨兵需要自發撤離，並給自己打上一針抑製劑。

西澤跟誰都匹配度低於10%，如狼似虎地撲上去是不可能的，但濃郁的信息素順著嚮導那無助脆弱的精神力擴散開來，沖得他也有些氣血上涌，他毫不猶豫地接過衛兵遞來的抑製劑給自己打了一針。

「強力嗎？」西澤看了看針劑的包裝，有些驚訝於這次使用的抑制強度。

衛兵點頭如搗蒜：「爆髮結合熱的是個B級嚮導，信息素太強了，醫療隊的人建議我們使用強力抑製劑。」

針劑初步見效，西澤那被信息素刺激得有些擴散的五感收攏了回來，終於不再試圖去搜尋那個嚮導的蹤跡，等下到大堂的時候，信息素對他的影響已經微乎其微。

祖母的話聽了，今晚的碑塔值守由第一近衛隊的人負責，沒他什麼事，西澤見他們忙碌地到處找人，饒有興味地看了一陣，等到放著嚮導的醫療艙下來了他才拍拍屁股走人。

走過碑塔和住宿區之間的小橋時，平地突然生了一陣風，西澤覺得自己在那風聲之中聽見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聲響——和剛才在艾絲墓碑前聽見的那個聲音很像。

他挑眉停住了腳步，因為打了強力抑製劑的關係，哨兵的五感沒有往日那麼敏銳，他有些費力地探視了一圈，毫無所獲，正當他猶豫著要不要再試一次時，頭皮突然發麻，來自另一個哨兵的強大感官觸手悄無聲色地侵入了他的感官領域！

那一瞬間他汗毛倒豎，眼睛睜大，像被冒犯了一般，飛快地抬頭往遠處房屋陰影看去。

頂著抑製劑的效果，西澤勉強自己將視覺機能提升到極致，穿透重重阻隔，他清楚地看到了那張陰影下的臉。

「希爾上尉？」

西澤有些意外，見到是個熟人，緊張感頓去不少，但冤家路窄看到這傢伙並沒有讓他變得比剛才高興。

奧斯維德·希爾，聯盟近衛兵團第一近衛隊隊長，相貌作風和他西澤什麼都不像，唯獨一點很像——也是個匹配了十年都匹配不到嚮導的傢伙，不過平心而論，他並不想要這樣的難兄難弟。

西澤被對方這種裝神弄鬼的做派搞得有些火起，撤掉了自己的感官領域快步走了過去，他打量了對方兩眼，一絲不對勁浮上心頭。

奧斯維德頭髮有些凌亂，軍禮服的外套並沒有穿在身上，像是倉促之間跑出來的樣子，和印象中那個拘謹嚴肅的形象大相徑庭。那雙煙灰色的眼睛像是騰起了一團火，西澤和他對視的一瞬間，只覺渾身一震，一絲奇怪的感覺自尾椎竄上大腦。

他下意識地察覺到某種危險，極快地退了幾步，但原本一動不動的奧斯維德像是被觸怒了一般，一見他往後退便抬腿跟上，速度居然比他更快！

西澤心底罵了句該死的抑製劑，看著奧斯維德向他抓來的手，試圖進行反擊，但那一瞬間他突然感到頭皮發麻，綿長的嗡鳴再次在他腦中響起，他沒由來地覺得手腳無力，恍惚之中似乎聽見了來自精神世界的種種奇怪聲音。

那些聲音雜亂無章，像人類在竊竊私語，像動物在悲鳴，像自然萬物在呼喚，每一個聲音都想要佔據他的大腦，西澤頭昏腦漲，無所適從。

下一瞬間，他在混亂之中失去了意識，留在腦海里的最後印象是奧斯維德那雙火熱與混沌矛盾結合的眼睛。

但西澤就是覺得這一眼裡暗含深意，他心虛地偏開了視線，當看到低著頭企圖悄悄溜走的安德烈時，他那無處安放的窘迫終於找到了宣洩口：「安德烈！」

安德烈肩膀一抖，心裡恨不得跑去抱著列夫中將痛哭——中將一大早神神秘秘地特意讓他過來找人，他本來就覺得奇怪了，現在科技這麼發達，有什麼事不能直接用終端通訊聯繫的？現在看來，這是要把他往坑裡推啊！

他聳著肩回頭，訕笑一聲：「……早啊老大，中將讓你過去他那裡一趟，說是關於昨晚星際學院失竊案的……」

正說著，他的終端手環傳來嘀的一聲，一條強制彈出的信息隨著光幕跳了出來。他瞥眼一掃，吞了吞口水，默默接了一句：「呃，中將傳訊說如果希爾上尉在的話，請上尉也過去他那裡……」

他聲音越說越小，隨著他話音落下，西澤和奧斯維德的終端同時響起，一份關於昨晚失竊案的初步報告出現在兩人面前。

這報告簡直就是化解現場尷尬氣氛的及時雨，西澤定了定神，迅速往下瀏覽，他本來還有些漫不經心的，當看到一些細節時眸光一凝，神情終於是徹底認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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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將，獵星和近衛隊展開合作調查這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