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起風了

課間。

顧爭正在教室里跟個小王八蛋吵架。

她腳踩上椅子，右手抓起筆袋啪地往課桌上重重一拍，脆生生便開口，「你他媽再講一遍？爸爸我揍她了？」

嗓音倒是清靈好聽，出口的卻不是什麼文明話。

聲音剛落，陳好佳就從外頭衝進來，手舞足蹈沖她喊，

「爭爭，快出來快出來！快來看帥哥啊！！」

「？？」

顧爭皺著眉回頭，正好瞧見陳好佳圓滾滾的臉上堆滿興奮的紅光。

「……出息呢。」反應過來，她不滿地撇了撇嘴，「用得著這麼激動？學校里哪個長得帥的男生我沒泡過。」

「不是不是，是個沒見過的男生，長得可好看，比三班那個班草還帥！」陳好佳上來，扯著顧爭的袖子誇得天花亂墜。

「啊呀你跟我來看了就知道了，絕對要把一大幫顏狗迷得神魂顛倒，現在就在樓下呢。」

顏狗顧爭猶豫了一秒。

再掃一眼教室，早已經有好些女生聞風而動，跑到了教室外面看新鮮。

於是她迅速決斷，「行吧行吧。」

兇巴巴瞪一眼方才和她吵架的兔崽子，便乾脆利落地收起手腿和洶洶氣勢，準備去見識一下這所謂「比三班班草還帥」的男生。

「快點快點，馬上上課鈴要響了。」

陳好佳行動同樣迅速，急吼吼拖著顧爭的胳膊出教室門。

「哎哎，陳好佳你慢點，我要撞到桌子了！」

「那你當心點啊。」

「怎麼當心？你也就看到帥哥的時候跑得比狗還快。」

「呸，還不是被你帶壞的，讓你飽眼福還不開心。」

……

大穿廊。

欄杆邊堆了好些看熱鬧的無聊人。

天上陽光乍泄，白雲縱橫，早春的料峭氣息拂遍整個校園。

顧爭在欄杆外的花壇前霸佔了個空位，手肘搭在扶欄上歪著腦袋向一樓張望。

晴空天幕下，灰白老舊的教學樓都被太陽照得微微泛光。

喧鬧中，耳旁是其他學生的嬉笑。

「那個男生是轉學來的欸！帥的一匹哦……」

「對啊，我剛聽到老師說他是曼城中學轉來的~」

「我操這麼叼，學霸啊~轉來我們這個垃圾中學幹嘛啊哈哈哈」

顧爭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可她的耐心卻不大好。

「人呢。人呢。沒看到啊。」她問。

一樓走廊里稀稀拉拉經過幾個學生，卻沒瞧見什麼特別亮眼的人物，只有花壇里迎春花含苞的枝條，被初春的寒風吹得搖搖晃晃。

「那裡那裡！拐角那裡啊，個子很高穿黑衣服的！」陳好佳把手伸出欄杆，指給她看。

顧爭的視線順著陳好佳的肥爪子往下望。

明明什麼都沒有……

剛想皺眉，眼睛就在拐角處捕捉到了一個背影，身形頎長，十分顯眼，正逐漸往旁邊樓梯走去。

「……就是他啊？」

那個被吹到天上去的轉學生？

但顧爭站的地方視角受限，她看不到他的臉。

一樓屋檐遮去了他幾乎整個上半身，只能見到他穿著黑色的長外套，一雙腿又長又直，以及黑色袖子下壓著的手指膚色，白得冷冽。

顧爭探出腦袋還想看個明白，上課鈴卻響了。

「鈴——！！」

洪亮的鈴聲震著耳朵。

身旁相熟的男生邊往回走邊揶揄，「爭兒~上課啦，憋看了！不小心迷上了新同學你又要對人家死纏爛打~」

鈴聲停了。

顧爭從欄杆旁扭回身子，想都沒想就反擊，「去去去滾邊去，樣子都沒看清呢還對他死纏爛打。」

她不滿地撥撥腦門上的碎發，隨口亂編，「說不定是個金魚眼朝天鼻招風耳的丑貨，信了你們的瞎吹捧……」

她無心地說著，聲音也不高，話語卻清清透透飄到了樓下人的耳朵里。

那個穿黑色外套的身影頓下步伐，偏頭向樓上望了眼。就看到一束軟軟的栗色馬尾，在空中輕盈地一晃而過。

「姜同學，怎麼了？」走在他前邊帶路的校長不明所以，回頭耐心詢問。

姜城風冷淡地收回視線，重拾腳步，「沒怎麼。」

校長點點頭，也沒對他這不客氣的態度有何不滿，接著繼續帶路。

無由的陣風掠過樓上的穿廊，灌了顧爭一脖子冷意。她緊了緊棉服的大領口，加快步子向教室走去。

*

迷迷糊糊眯了小半堂物理課，下課鈴聲一響，顧爭便自動清醒。

叫了陳好佳和其她幾個小姐妹一起結伴上廁所，顧爭本來把轉學生的事都忘了，結果在洗手間里，又聽到了關於這人的消息。

「……我都打聽清楚了，那個轉學來的帥哥，真·學霸一隻，所以這回分到最好的十五班去了，而且以前還被他們學校邀請進奧賽隊過喔……」有人說。

「那他成績那麼好，幹嘛還來我們這種學校呀……」有個女生問，臉上卻帶著可疑的嬌羞紅暈。

「當然是出事了唄。他在曼中就被好多人明戀暗戀，女朋友換的不要太勤快~這次腳踏好幾條船的事鬧大了，所以他不得已只能轉學過來避風頭嘛。」另個矮個子女生插話。

「我也知道我也知道，好像他是惹上了家裡有權有勢的女生，女生懷孕了還是怎麼的總之要死要活……」

「啊？噗……」顧爭在水池洗手，聽著她們討論忍不住缺德地笑出聲，「這他媽也太誇張了吧。」

誰會相信這種弱智傳聞啊。

她擰上水龍頭抬首，卻看到其餘女生睜大眼睛，聽得認真得不行。

顧爭：「……」

抽了抽嘴角出門，她陪陳好佳去小賣部買零食。

閑聊中，她隨口問陳好佳，「對了，剛說那轉學生叫什麼名字來著。」

「叫姜城風啊。」陳好佳捧著大臉，「名字也這麼好聽……」

「哦，『江晨楓』……江邊楓葉啊。名字確實挺好聽的。」

顧爭隨意評價一句，完全沒意識到，她把人名字弄錯了。

陳好佳沉浸在感嘆中，沒注意顧爭的錯誤，「原來曼城中學也會出那麼多破事啊……」

「好學校又不代表裡面的學霸都是好人。」

曼城中學，傳說進去了就等於半隻腳踏上人生巔峰的高中，四校里排名第一，和九中這種每年升學率倒數的學校，可以說是雲泥之別。

但那又怎樣呢。

*

沿著樓梯台階向下，顧爭琢磨著要買什麼吃的，卻碰到了上節課的物理老師，手裡還抱著一疊作業冊。

「等一等。」打過招呼，物理老師沒有立刻離開，反而指名道姓叫住顧爭，「顧爭。幫我把這打作業送到辦公室去。」

「老師，我有事……」顧爭不情不願。

「我的事重要還是你的重要？」老師施壓。

「……哦。」摸摸鼻子，顧爭認命地接過作業本。

她雖然成績差又總挨批評，但也不會刻意和老師過不去。

教師辦公室在另一棟樓。

上了樓梯，穿過垂直的長廊，顧爭一個人抱著厚厚的練習冊，來到對面的辦公樓。

又轉了兩個彎，終於到了物理老師的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虛掩著，她騰出只手大喇喇一敲，大門就晃悠悠向內打開。

室內很空，其他老師不在。只有中間一張辦公桌旁立著個男生，黑色的長外套，背影看著眼熟。

顧爭單手摟著沉甸甸的練習冊，朝物理老師最裡面的辦公桌走去，一邊轉著腦袋，看向那個學生。

很眼熟。

如果她記的沒錯，那應該是……那個轉學生？

她很快就走到他身側，看清了他的模樣。

黑色的短髮，冷白的膚色，眉目乾淨深邃，面龐輪廓帶著少年人特有的冷峻。

「媽耶。」

顧爭停下腳步，忍不住感嘆出聲。

真好看。

此刻他雙目微垂，手中正將一疊資料塞回褐色的牛皮紙袋，長長的睫毛在挺直的鼻樑旁，投下小片影子。

顧爭盯著他的臉，看得有點入迷。

她心中甚至浮現出一個挺荒唐的念頭——長得好果然有腳踏幾隻船的資本。

也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他微微偏過頭，向她瞟過來。

顧爭馬上在臉上捏出個友好的笑，試探著問，「新同學呀？「

一笑，便露出了兩顆尖尖的小虎牙。

一雙漆黑的眼，在她臉上漫不經心停留了兩秒，隨後便懶洋洋收了回去。

顧爭卻被他看得愣了愣。

辦公室的窗戶大開著，早春微寒的小風吹進室內。

窗台上水仙鼓著欲綻的花苞，淺蔥的葉片被風吹得顫動。

春日萬物的萌芽，每一個都在慢慢破土。

顧爭沉迷在轉學生的顏值中，走路也沒了眼睛。

於是她很快撞到一塊桌角，手中練習冊散落一地。

「顧爭？」辦公室門口傳來老師的聲音。

顧爭回神，看到十五班的班主任站在那裡。

「你在幹嘛？還不快都撿起來。」

十五班的班主任楊老師責怪著。

「哦……哦。知道了。「顧爭彎腰，伸手去撿那些被她掉在地上的練習本。

她撿兩本便抬一次頭，很快就看到新同學江晨楓，被十五班班主任帶出了辦公室。

她目送著他的背影，滿腦子都是剛剛他偏過頭，向她看過來的時候，那雙黑色的眼睛。

於是接下來的那些天，上課無聊時，顧爭總是會回想那天見到江晨楓時的情景。

他冷淡俊逸的臉，他看她的目光。

越是回想，越是心癢。

如此反覆了好幾次，顧爭很快就明確了自己的想法——她絕對是看上他了。

所以……

所以她要去追他。

管他什麼流言蜚語，管他什麼三班班草，她要去追他。

顧爭想到什麼就會去做，絕不拖拖拉拉。

決定好去追她的意中人，她就準備去十五班附近堵人。

當天下午最後一節課，老師拖了二十分鐘堂。

顧爭整理好書包，準備叫上幾個同伴去十五班，一個外班的朋友卻在教室窗邊告訴她。

「哈哈哈，周駿大佬又搞事了，說要找姜城風的麻煩！就那個迷倒很多女生的轉學生……」

「……說姜城風搶了他女人，還放狠話說要教育教育他，讓他見識下什麼是真男人……」

顧爭聽著，當即改變了主意，急匆匆趕去約架地點。

周駿姑且算是一群混混男生中的老大，抽煙喝酒打架搗亂，成天不務正業。

江晨楓這種學霸好學生，肯定不是那種莽漢的對手。

她得去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