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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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修遠搖了搖頭,又問他,「你們幾人,昨夜又如何?」
「一樣的。不過干守一夜,專聽那吳徐兩位道友侃天侃地去了。」
說完這句話,謝冬忍不住頓了頓。
他想起昨夜吳修士說的那些關於銀鮫一族的話,再看何修遠的那張臉,便又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維。
傳聞銀鮫一族都是絕世美女。眼前這大師兄雖然是個男的,氣質也冰冷淡漠,長相卻著實俊俏,稱得上佳人二字。若換成個女的,絕對是能讓一眾男修欽慕的人物。再一想月圓之夜,大師兄會把自己包成個繭……謝冬頓時一陣咳嗽,連忙移開了視線,別開了臉,說什麼也不敢順著這個荒謬地猜測再想下去,去想那繭內會是怎樣一番景象了。
「掌門師弟,」何修遠詫異地看著他,「為何臉紅?」
臉紅了嗎?謝冬連忙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臉,竟然還真有些熱。他尷尬地乾笑了兩聲,正不知如何解釋,蓬萊派兩人那邊便突然又傳來了一陣動靜。
那是打仗一樣的聲響,合著少年抑制不住的喊叫,還有樹木在不斷晃動。
謝冬震驚了。這就開始辦事了嗎?更何況,此時他們已經距離那地方夠遠了,居然還這麼明顯,這得多麼激烈啊?
何修遠也深深皺起了眉頭,不再詢問謝冬方才臉紅的緣由。答案顯而易見,自家純潔的掌門師弟被不該看到的東西給污染了。
緊接著更是嘭咚一聲,樹木都幾乎被撞斷。
這這這……就算修士的身體比凡人堅韌,這樣是不是也太粗暴了?謝冬不禁目瞪口呆。
何修遠伸出手,就要捂住他的耳朵,走得更遠一些。
卻就在這一個剎那,那邊傳來的聲音又變了。還是少年高亢的喊叫,卻並非方才那種帶著甜膩曖昧的聲響,而變得十分凄厲,活像見了鬼似的。
何修遠伸到一半的手就這麼愣在了半空中。
謝冬暗自嘀咕:果然是太激烈了吧,該不會後面裂開了吧?
但很快,謝冬就發現是自己的思想太齷齪。因為那邊的動靜就像是被勒了韁繩似的,突然停了下來。片刻之後,更有一道術法的光亮升到了高空,是季羅發出的信號。
謝冬與何修遠對視一眼,連忙趕了過去。
等到了地方一看,季羅和凌溪兩個人的衣服都已經穿好了,只是臉色都十分難看。季羅的臉是黑的,凌溪則小臉煞白。
「怎麼了?」謝冬剛一問,就看清了地上的東西,頓時閉了嘴。
地上有一隻手。
那是齊腕斷下來的一截,斷口處血肉模糊,十分可怕。很顯然,如果這隻手一開始就在這裡,邊上蓬萊派那兩人絕對不會有興緻干那事。
謝冬問道,「那兒來的?」
「樹上掉下來的。」凌溪白著臉道。
謝冬沉默片刻,已然體會到了他們方才都經歷了什麼,內心深處十分同情。
何修遠走了過去,湊在那隻手的邊上,仔細觀察了半晌,而後開了問道,「還有別的嗎?」
凌溪和季羅都沒有回答,此時此刻他們其實還沒有那個心情來面對。
直到那邊吳徐兩人也匆匆趕了過來,六人會合,才分頭去尋附近有沒有其他的人體零碎部分。
不多時,他們還真又找到了兩塊肉來。
真的只能說是肉了。血肉模糊,差不多手掌大小,完全看不出是哪個部位。
「這麼碎。」吳修士道,「應該是爆開了。」
「凝元修士自爆,差不多就是這個威力。」徐散修也道,「如果到了金丹期,自爆一下,那就連渣滓都沒有了。」
這一唱一和的,聽得凌溪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季羅倒是沒那麼脆弱,已然開始和他們一起行動,在同一個方向尋到了更多肉塊。
他們試圖將這些碎肉拼成一整個人,但實在是碎得太厲害了,只能從那隻手上看出來大概是個男人。
整個過程中,何修遠一直顯得比較緊張。這是必然的,前任掌門就隕落在這個地方。接受自己的父親死亡是一回事,如果父親的屍首竟然成了這樣,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直到小半個時辰后,他們第一次尋到了沾著布的肉塊,看面料應該是外衣。
「師父沒有這樣的衣服。」謝冬低聲道。
何修遠沒有回答,但整個人眼看著就鬆了口氣。
「不用再找了。」那邊季羅皺起了眉頭,指了一個方向道,「自爆的地方應該是那兒,一路撒過來的。」
說著,他就開始往剛才所指的方向走去。
「師兄。」凌溪無助地跟在後面,神色間似乎還挺害怕。
季羅無奈在原地等了片刻,還伸手揉了揉少年的腦袋,舉止之間十分寵溺。凌溪在他的身旁輕輕蹭了蹭,臉色總算好轉了不少。
謝冬在後面瞥開了視線。
以前不知道的時候,只覺得這對師兄弟感情好。現在知道了,頓覺簡直沒眼看。
季羅做出的判斷沒有錯。一行六人沿著這個方向走了不到片刻,同樣的碎肉就又找出了一堆,看起來都是同一個的。
然後他們還發現了更完整的斷肢。
「這應該是另一個人的吧?」徐散修猜測,「他們遇到了什麼危險,其中一個被扯下了肢體,另一個直接自爆?」
「會是什麼樣危險?」吳修士問他。
徐散修沒有回答,其他人也是一陣沉悶的緘默。
之前數日,他們一直在廢墟和山林間尋路,只覺得煩躁,不覺得兇險。如今似乎終於尋到了路,氣氛卻一下子就緊張起來,充滿了血腥之味。
再往前面走,地上多了能看到的血跡。
何修遠將手按在了腰間的劍柄上,其餘諸人也忍不住從儲物袋裡拿出了符籙,就連季羅渾身的靈氣也緊繃起來。
一陣細風吹過,帶動四周的枝葉嘩啦作響。
就在這響動掩飾之下,一道熊一樣大小的黑影從斜刺里衝殺過來,帶著野獸獨有的腥氣。
何修遠將謝冬擋在身後,飛劍已然出鞘。
季羅等人走在更前面,動作自然更快一分。只見季羅眉頭一皺,揮袖一震,靈氣激蕩,便是一道尖利的土刺拔地而起,直直從那黑影的腹下扎入,將那野獸給串在了上面。
眾人這才看清,那是一隻紅眼有角的妖獸,獠牙如刀,身體被扎穿了還在不斷掙扎嘶吼,十分強韌。從這妖獸周身的靈氣來看,約莫也有接近金丹的修為,但大抵是生性愚鈍的種類,還未開智。
季羅見無法問話,便又將手一揚,平地再拔出幾道土刺,從下顎扎入妖獸腦門,直接將其斃命。
原本以為會很艱苦的戰鬥,只因有這麼一個金丹,須臾之間便已經結束。
此時徐吳兩人仍舊將符籙拿在手中,甚至沒有做出一點反應。
「繼續走。」季羅收了招式,背手繼續向前,「區區一隻,不至於將兩個凝元修士逼到那種地步,前面應該還有更多的妖獸。」
此語一言成讖。接下來的一路,他們就像是進了妖獸的巢穴,一會就撲過來一隻,一會兒又撲過來一隻,多的時候甚至五六隻圍在一起。
季羅始終一馬當先,頂在最前方。
但妖獸太多,修為還參差不齊,強些的金丹宗師也不能一擊必殺,難免就有漏網之魚。
區區一隻漏網的妖獸,就逼得徐吳兩人抱頭鼠竄,恨不得蹦到樹上。最後還是何修遠出手,將它斃於了劍下。謝冬也幫忙牽制了些許,但大多仍是被何修遠護在身後。
另外數只,都在這片刻間被季羅殺了個乾淨。
凌溪得出閑來,看著其餘人的表現不禁皺了皺眉頭,低聲對季羅道,「師兄,此地分明你一個人就能解決,何必非得跟著這些人一起過來?地圖也沒什麼用,我看他們都是拖累,帶在後面純屬麻煩。」
季羅對此只是笑笑,「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說話間,又有另一批妖獸冒了出來,隔著樹木幽幽望著他們。
季羅正欲出手,這些個妖獸卻只是朝著他們低吼數聲,而後轉身退走。
「這是知道打不過師兄,跑了吧?」凌溪得意道。
季羅笑著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路。
或許這些妖獸真的是被打怕了,之後的一路順遂許多。又走了不到半日,他們便出了山林。
山林之外,是一片廣場。
隔著廣場上平整的玉石路面,他們看到了遠處鬱鬱蔥蔥的一片葯田。
「到了!到了!」徐散修頓時激動得語無倫次,「是霄柔芝!是回陽草!我們總算找到了。」
吳修士更是渾身一晃,幾乎要毫無形象地跌坐在地。
就連蓬萊派的季羅和凌溪也相似一笑,頗為高興。
唯獨謝冬和何修遠神情複雜,反而心情更糟。此行六人,唯有他們兩人的目的是不同的。其餘四人都是為了霄柔芝和回陽草,只有他們兩個想找的是前任掌門和眾長老們的遺體和法器。
此時林中的危險已經過去,靈草就在眼前,但遺體究竟在哪裡?不會真是林中那些殘肢,或者已經成了妖獸的口中之物吧?那可真是糟透了。
但細細一想,林中那些妖獸雖然兇殘,卻畢竟都是凝元期的,哪怕強一點的也頂多臨近金丹,和真正的金丹還是很有差距,所以才能被季羅輕易碾壓。而前任掌門帶領五位凝元長老,還找其餘門派借了法器,準備充足,就算不敵,也不該那麼慘地全軍覆沒。
其中應該還有蹊蹺。
就在謝冬思考的時候,季羅已經凌溪越過廣場朝著葯田走去了,吳徐兩人也緊跟其後。謝冬連忙扯著何修遠一起追了上去。
這一扯他才發現,何修遠的手掌有些發顫。
想來也是。最關心那些遺體下落的,莫過於這個大師兄了。
謝冬嘆了口氣,正準備安慰兩句,前面的四人又猛地停下了腳步。這一停特別突兀,就像是突然撞到了一面牆似的。
但等謝冬過去一看,其實並沒有什麼牆。
有的只是屍體。
就在那葯田之中,被蒼翠的葉片掩蓋在裡面,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的屍體。不像之前山林中的斷肢那樣慘烈,都是好端端的,衣服也穿得整齊,但就是死在了這裡。更滲人的是,視野之內,他們並沒有發現任何危險。
之前四人本來以為已經勝利在望,猛然又看見如此詭異的情景,臉上都有些發綠。
而後就聽撲通一聲,何修遠雙膝一彎,直接朝著其中的一具跪了下去。
至於謝冬,則在邊上觀察了半晌,確認確實沒有危險。或者說,雖然此地應該有很大的危險,但那危險暫時還沒有過來。
趁著這個機會……
眾人便眼睜睜看見謝冬撲向了那些屍體,手腳十分麻利地扒開了他們的衣服,取下了儲物袋,熟練地搜颳起了屍體上的法器。
木牌的造型十分簡約,基本上和一個小木片子沒有太大差別,唯獨上面刻了「玉宇」二字,讓它顯得不是那麼隨處可見。尋常的時候,它也十分樸實無華,成日里都是灰撲撲的。此時看它突然亮了,亮得還挺璀璨,謝冬一時間只覺得驚訝,甚至沒有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但僅僅在下一個剎那,謝冬的神情就變了。臉色猛地變得煞白,連額頭都滲出了汗。
這個寫著「玉宇」二字的小木牌,是玉宇門的掌門令。
謝冬現在所站的地方,是玉宇門掌門的私人倉庫。自然的,那個在半個月之前攜帶宗門大半戰力外出尋寶的玉宇門掌門,就是謝冬的親傳師父。
現在掌門令發光了。
掌門令以前之所以樸實無華,是因為以前它有主人,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來彰顯自己的存在感。而它現在發光了,這證明它需要尋找新的主人。
掌門令原本的主人不在了。
玉宇門的掌門隕落了。
謝冬六年之前剛拜的師父沒有了?
謝冬猛地抹掉額頭冷汗,一把操起桌上的掌門令,眼看著就要衝到倉庫外面去。
他要將這件事通知宗門其餘人,更要去大殿確認師父是不是真的隕落了。掌門令雖然發光,謝冬此時卻還抱有一點僥倖心理。如果掌門真的隕落,大殿中名冊上的名字也會變暗,他必須去確認清楚。他才剛剛入門六年啊,只是一介築基而已,沒有什麼情況比在這種時候突然失去師父更加糟糕了。
但是在剛剛將手放在倉庫大門上的那一刻,謝冬又猛地停頓下來。
謝冬此人,十三四歲入門,如今修行六年,年齡還不到二十,閱歷也不足夠。所以在猛然遇到這種大事的時候,他的第一反應還免不了有些年輕。然而在性格的本質上,他又是個習慣將思慮二字給刻在骨子裡的人。
在得知師父很可能隕落的第三個剎那,謝冬便開始了思考。
已經沒有什麼事情比突然失去師父更糟糕了?其實不是,遠遠不是。
師父這一趟外出尋寶,並不是一個人去的,他還帶走了門派大半的戰力。更準確的說,掌門帶走了玉宇門幾乎全部的凝元期長老,只留下一個凝元長老在宗門看家。
如果掌門遇到意外,真正最糟糕的情況,是那些和掌門同路的長老們也全部給折在了外面。
倘若事實果真如此,此時謝冬這麼一出去,玉宇門的下一任掌門無疑就是那個唯一被留下的馮長老了。畢竟除了這僅剩的一個凝元獨苗之外,宗門剩下的就只是些鍊氣和築基的弟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