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生日意外
當天中午12點半。
潔白的餐桌中央,點著一盞別緻的花型飾燈。
「最近心不在焉，是不是發生什麼事？」區莉莉放下銀叉子,看著妹妹的眼睛。
「沒有啊,下午你看中醫，我請假陪你去看吧？」
「也好。」區莉莉啜一口特調花茶，看著妹妹的眼睛,「不要再在黎仁軒身上浪費時間了。」
「我沒有。」區若菲即刻解釋。
「不管他和許克詩是什麼關係，以現在的情況，你離他越遠越好,免得讓更多的人閑言閑語,明白嗎？」
「知道了,最近和頂泰的項目弄得那麼忙,我沒空想其他事。」區若菲說出一句謊話。
「如果這次16億能拿下WONDERLONDON，承光的心情會好很多。你要記住，在一個男人心情好的時候,你說一句話，頂的上在他心情差時說一萬句。」
「姐夫最近對你不好嗎？」
「這麼多年了,也無所謂好不好的。」區莉莉唇角掀起沒有溫度的笑容。
***
第一場帶著涼意的雨宣告秋日到來。
璀璨之夜在腳下蔓延,皎皎月色、閃爍霓虹似乎都在遠去。
若大理石地板上沒有鋪設昂貴的波斯地毯，豪華套房內便靜到能清楚聽見一根針落地的聲音。
這一天是9月8日。
這一天有點特別——
這一天是翟愷彬的生日。
全身鏡中倒映出兩個穿浴衣的男女。
翟愷彬自區若菲身後抱住她，打量著鏡中區若菲的倒影：「黑眼圈有點重，最近上班是不是很累？」
「早知道我就不卸妝了。」區若菲嗔道。這樣被他抱在懷中,她感到幸福極了。
翟愷彬吻了吻她的耳垂：「你卸妝后像個小孩子,外面的人肯定不知道『女神律師』有這麼可愛的一面。」
「你又笑話我了。」
「我說的都是真話,」翟愷彬漫不經心地說，「怎麼樣，頂泰的事忙完了嗎？」
區若菲轉過頭，疑惑地看著他：「你怎麼知道我們最近在和頂泰合作？」
翟愷彬沒回話，順勢親吻她的嘴唇，挑逗她的舌頭。
半分鐘過去，他離開她的唇，看著她的眼睛：「我想知道，WONDERLONDON值什麼價？」
區若菲還沒從他的熱吻中回過神來。她在這一行做了這麼多年，基本的專業操守還是令她不由地脫口而出：
「這些是公司機密，哪能隨便告訴別人。」
翟愷彬伸出手，手心貼在她的浴衣領子上，笑了笑：
「怎麼我也是『別人』嗎？」
此時此刻，許克詩做客李婷婷位於皇后中心的豪宅，參加這位時尚教主舉辦的私人派對。
「克詩，有沒有想過重新做模特？」李婷婷今晚第三次與她碰杯。
「目前沒有打算。」許克詩微微一笑。
「你不做模特以後，我感覺自己的設計靈感都空了。」李婷婷玩笑道。
「太誇張了吧？」
……
在與李婷婷說笑的同時，數米開外，另一群女人的對話落入許克詩耳中。
「這個是翟愷彬送我的，漂亮吧？」一當紅模特正在向同伴展示自己的鑽石手鐲。
「除了這個呢？還送過你什麼？」同伴一臉熱切地問道。
「沒啦，約會三次后，他就沒call我了。哎，算了，也算我已經集到他這個『郵』了。」模特笑嘻嘻道。
「哈哈，要讓這個花花公子知道，不是只有他才可以『集郵』。」
……
於此地，於此時，於此刻，許克詩想起翟少爺。有一陣子沒見他了。
今天是9月8日。
翟少爺的生日。
許克詩看了看錶，現在是晚上10點30分，皇后中心恰好離翟少爺的錦倫天星酒店很近，只有10分鐘不到的路程。
不知他今晚在不在頂層套房呢？
反正也方便，上去給翟少爺一個驚喜也不錯。趁現在他還沒睡覺，時間剛剛好。
許克詩又在派對上逗留了一會兒，捏了個借口，提前離開李婷婷的派對。
翟愷彬喜歡給她送項鏈。
她喜歡給翟愷彬送手錶。
每年都是如此。
年復一年。
一年又一年。
這一帶不缺高級品牌門店。許克詩走進其中一間名店，打量了下櫥窗，看中一塊計時碼錶。結完賬后，她攔了輛計程車，前往錦倫天星酒店。
一進酒店大堂，她就想起剛回國時重遇翟愷彬的光景。他提供套房給她當臨時避難所，對她說：「當成自己家就OK.」
他是她在回國后第一個見的朋友。
他們沒有分享彼此所有少年時光，卻一同在歲月的指縫中留下那麼多沒心沒肺的笑臉。
許克詩穿過大堂，步入電梯。
等翟少爺一開門，她打算給他一個襲擊式擁抱以及音量大到嚇壞他的「Happybirthday」。
轉眼間，電梯門打開，許克詩來到富麗堂皇的大理石走廊。
「叮咚。」
「叮咚。」
她連按兩次門鈴。
門，被人打開。
站在門后的，是穿一身浴衣的區若菲。
眨眼的功夫，腳步聲傳來，然後，她聽見翟愷彬的聲音——懶懶散散、輕輕鬆鬆的聲音——
「我沒叫客房服務啊。」
許克詩不發一語，沉默地站在門口。
翟愷彬優哉游哉地踱著步子走出大廳，接著，他的視線越過區若菲，見到許克詩。
他雙眼睜大，眸中涌動著叫人無法分辨的情緒，臉色遽然變得鐵青。
「克詩——」
許克詩攥著裝有手錶的紅色匣子，看著翟愷彬，1秒后，她冷冷地笑了：
「生日快樂。我想你夠快樂了吧？」
「砰」的一聲——手錶匣子落地。
許克詩再度冷冷瞧一眼這對穿浴衣的男女，轉身踩著高跟鞋快步離開。
翟愷彬想也不想，立刻追了出去。
「對不起，我根本不知道你會來——」
許克詩充耳不聞，一眼也不去看翟愷彬。
「別生氣，我和她不是認真的——」
許克詩發出一記無聲冷笑，絲毫不停下步伐。
「克詩，我不知道你會上來——」翟愷彬已經語無倫次。
「我不是故意和她——」
他的第四句話令許克詩停下腳步。
她直視翟愷彬的眼睛：「這種事也有『不是故意』？外面這麼多女人，你為什麼偏要和姓區的女人搞一起？」
翟愷彬的心亂成一團，萬千思緒就要爆發，脫口而出：
「我不喜歡她，我只喜歡你。」
空氣在這一刻凝固。
許克詩怔在原地。
猶如聽到天方夜譚。
見她沒回應，翟愷彬抓住她垂在身側的雙手：
「我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
下一秒，她甩掉他的手：「別用你碰過她的手來碰我。」
「OK，OK.對不起，」翟愷彬舉起雙手，掌心朝外，「克詩，我不是有心的，我以後不會再見區若菲。」
剛剛那半分鐘的事態發展脫離了她所有認知。
她彷彿從未認識過翟少爺。
許克詩吁出一口氣，用冷靜的口吻說：「有什麼事我們以後再說。」
說罷，她又邁開步伐，翟愷彬卻再度擋在她身前：
「我比他更愛你。」
許克詩徹底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一出了。
她直直盯著翟愷彬，每個字都咬得無比清晰：「有什麼事遲點再說。」
他二人的對話傳過燈光明亮的奢華走廊，被站在套房門口的區若菲全數聽見。
區若菲臉色慘白，雙眼無神，雙手緊緊攥著浴衣衣角，攥到指節發白，青筋都凸了出來。
***
翌日上午，細雨綿綿。
秋帶來屬於金色季節的雨。
秋帶來遙遠的回憶。
雙開門打開，Isaac與Paul進入太科行政總裁辦公室。
翟愷彬開口：「會計師核對過賬目沒？」
Isaac遞上手中的平板電腦：「全部好了。」
翟愷彬點點頭，「所有項目全部hold住，WONDERLONDON我一定要拿下。」
「以趙延和你父親的關係，趙文易不賣這個面子都不行。」Paul及時送上一句馬屁。
「打給趙文易的秘書，告訴他，如果明晚飯局他人不到，等著他的就不是現在這個價。」翟愷彬吩咐下屬。
「需要再等等嗎？頂泰始終也是大集團，不太可能輕易隨便賣出去。我建議我們再商量下出價，說不定城光那邊——」
翟愷彬抬手打斷Isaac的話：
「不用管城光，這次姓趙的一定會選我們。」
下屬關閉雙開門后，翟愷彬從辦公椅上起身，來到玻璃幕牆邊。
窗外是絢爛璀璨的無敵海景和令人震撼的金融區樓宇盛景。
而翟愷彬視若無物。
他仰起頭，出神地盯著天花板，深呼吸一口氣。
爸爸差不多快要痊癒，慕尼黑是他們姓翟的老巢。翟偉業術后養病之餘，也在打理善後他們在慕尼黑一直被拖延的業務問題。
——必須拿下WONDERLONDON。
鴻翟需要這個項目。太科需要這個項目帶來的利益。
他要證明給所有人看——他可以抗住整個鴻翟。
他更渴望讓黎仁軒也試試——肉到嘴邊吃不下去的滋味。
倘若現在從這裡跳下去而不會摔成肉醬，又或者有塊巨大的緩衝墊在摩天大樓下方等著他——
他倒願意跳出去，嘗嘗這種刺激。
一想到許克詩昨晚看自己的憎惡眼神和冰冷的聲音，他連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在自己心中佔據多大的地位？
或許他一直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
只是他沒想過徹底失去她意味著什麼——
他從沒有如此害怕失去一個人。
最諷刺的是——
察覺到這一點時，他已經沒有機會擁有她。
***
7天後，一位名媛上了八卦雜誌頭條。
「女神律師行走街頭面色嚇人」
「富二代匿名爆料區若菲與城中頂級鑽石王老五地下情兩個月」
「直擊區若菲現身私家醫院後門，眼神恍惚臉色蠟黃，或成『精神病律師』？」
與此同時，金融區巨型LED屏幕上，財經欄目主持正在播報市場最新消息。
「有傳鴻翟集團即將接手頂泰集團首個歐洲項目WONDERLONDON，截至今日收盤，太科有限公司股價漲升2.81%，鴻翟集團股價漲升3.62%……」
「翟愷彬接受本台記者採訪，稱翟偉業仍在德國休假……」
當日下午3點。
城光中心大廈，會議室內。
「趙文易現在不接我們的電話。」
「外面傳鴻翟出價高過我們，他們肯出16.7億，而且他們答應承擔頂泰WONDERLONDON項目19億債務。」添叔說。
「我們願意承擔的債是18億，事情會不會太巧？」Eric皺眉道。
「不論是出價還是債務，鴻翟那邊好像都有人知道我們的底細。」
坦白說，許克詩不相信城光里有內鬼。如果有，也不會到今時今日才露出馬腳。
頂泰漁人碼頭的法律文件交由區若菲審核，而WONDERLONDON，也是與頂泰合作，區若菲同樣有份參與法務細節審核。
以她對翟愷彬的了解程度，她可以肯定，翟少爺不會喜歡區若菲。
而翟愷彬——他從不做任何無謂事。
許克詩背靠椅背，揚起單邊唇角，展露嘲諷的微笑：「我看真是有點巧。」
會議室內所有人都看向她，包括許承光和黎仁軒。
「我拜託你看好自己妹妹，別讓她泄露公司風聲。」許克詩抬眼看向區莉莉。
區莉莉的眼睫顫了下，神色微變，說：「我不懂你什麼意思。」
許克詩哼出一記輕笑，「區若菲和翟愷彬混在一起，怎麼你不知道嗎？」
區莉莉眼睛微微睜大，看似十分意外。
在座大部分人幾乎傻了眼，面面相覷，不知作何回應。
幾秒后，許承光的聲音響起：「今天會議到此為止。所有人出去。」
在座高層紛紛拉開椅子，離開會議室。黎仁軒在出門前，看了許克詩一眼。
待人全數離去，許承光看向自己的女兒：「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們和頂泰合作的所有法律文件，區若菲全部有份負責，16億收購WONDERLONDON，整個城光都沒幾個人知道。」許克詩看向區莉莉，「至於區若菲為什麼會知道，你還是問她比較好。」
區莉莉面對許承光懷疑的目光，不自覺地挺直了原本就筆直的背脊：「我從沒和她說過有關頂泰的任何事。至於她和翟愷彬，我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區莉莉已經憶起她曾在午餐時無心說出關鍵信息，但此刻她絕不能承認這件事。
許克詩笑了：「既然她不想告訴你，就讓我告訴你好了，上個星期翟愷彬生日，你妹妹在他的酒店和他慶生。」
「就算她和愷彬有來往，也不能說是她泄露公司機密。」許承光說。
許克詩看許承光的神色，清楚許承光已經信了自己的話。
她以她獨有的慵懶姿態起身：「我不妨礙你們慢慢聊。」說罷，她冷冷瞧了區莉莉一眼，踱步離開辦公室。
知父莫若女。
許承光對WONDERLONDON志在必得。區莉莉這回有的受了。
叮的一聲，電梯降至68層，許克詩回到自己的辦公室，推開門，她在扶手椅上坐下，雙臂交疊在胸前，出神地望著窗外灰暗的天空。
無數細雨將天地連接，雨中的摩天大樓建築群看上去有些失真。
這一個星期翟愷彬打給她的電話，她一概不接。
翟愷彬對她來說，一直是一個大哥哥形象。
自回國以來，在和他相處的時光中，她也隱約看出，翟愷彬對許承光有意見，甚至對整個城光集團有敵意。
但對自己——翟愷彬卻仍如兒時一般關心她。
城光有黎仁軒看著，又有許承光這隻老狐狸坐鎮，又怎麼會輕易倒台？
翟愷彬也不至於恨許承光恨到玉石俱焚的地步。
因此，她忽略他與自己家族之間的矛盾，也如他關心她一般——關心他。
看到他和區若菲在套房裡——她之所以發那麼大的火——就如她自己所說——世間有那麼多女人送上門，為什麼他非要和姓區的女人搞在一起。
8歲那年，在翟家老宅里，她認識了這位我行我素的自戀大哥哥。
十六年的時光飛逝。
即便他奔赴美國念書，即便她遠走倫敦，他們都從未斷過聯繫。
每一年臨近新年0點，她都會收到他發來的祝福簡訊。
每一年的生日，她都會收到他送來的項鏈。
他與她之間的這種聯繫超過她的任何朋友。
他是自己最重視的朋友。
而翟少爺現在告訴她——他一直喜歡自己。
她視他為兒時玩伴、照顧自己的大哥哥、最珍視的朋友——
從未對他產生過異性感情。
此時此刻，她真不知道怎麼面對他。
當天夜晚。
窗外是無敵的城中夜景，天邊星河璀璨。
在這座繁華到了極點的大都會裡，有人贏，便有人輸；有人得意，便有人失敗。
「你和翟愷彬來往多久了？」區莉莉的目光越過餐桌上的裝飾燈，盯著妹妹的臉龐。
翟愷彬生日當天，看到他追出去，聽到他向許克詩解釋的那番話，她所有的期盼和期待都成了世間一個最可笑的笑話。
——「你把我當什麼了？」
當時，翟愷彬吝嗇到連「抱歉」兩個字都沒對她說。並非是他無法面對她，而是他連敷衍她都懶得做。
一個未曾得到的人，無法對一個人帶來最大的傷害。
她從未得到過黎仁軒，在承認他不會用看許克詩的眼神看自己時，她傷心沮喪到了極點，但仍能保持最後的理智。
而翟愷彬——
他給了她期待。
他讓她以為自己被人珍惜，他給了她另一種人生——
最後留給她的卻是殘酷無情的真相。
——「別生氣，我和她不是認真的。」
這句話令她失去所有理智，同時失去的，還有她僅剩的最後一絲自尊。
這幾日若沒有那些抗抑鬱葯和鎮定劑，她很可能會自殘，甚至自殺。
「1個月。」區若菲說出實情。
話音剛落，區莉莉整張臉黯了下來。「16億收購WONDERLONDON，你到底有沒有透露給他？」
區若菲默認。
「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在會議室里有多難堪？這麼多人讓你挑，你選誰不好，非要和翟愷彬混在一起？」
區若菲雙眼泛出水光。
——「我和她什麼都沒有。」
翟愷彬以完全不在意的語氣說出這句話。
他在走廊上對許克詩說的每一句話，都如喪鐘般在她腦海里回蕩。
「我真的很想讓你看看，今天承光是用什麼眼神看我的。」區莉莉話中充滿失望。
「我不會再見他。」區若菲的聲音又低了一個調。
區莉莉唇邊掀起冷笑，加重語氣斥道：「現在問題不是你和他有沒有關係，而是承光已經開始對我失去信任！」
「是不是許克詩說出來的？是不是？」區若菲瞪大眼睛，眼中沒有任何光彩。
「是她說出來又怎麼樣，你這次錯的實在太離譜。枉我辛辛苦苦為你鋪了那麼多路，你倒好，一步全走錯。」
區若菲忍不住哽咽起來，「那我的工作——」
區莉莉挑起眉梢：「工作？你如果真的記掛自己的工作，就不會把WONDERLONDON這麼重要的事泄露給翟愷彬，我已經讓人去訂機票，你去巴黎住一陣子，等事情全部過去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