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考衛士
少年時代,我連做夢也沒有想過,自己日後會成為蔣介石父子的貼身侍從副官,並且會一直伺候到他們壽終正寢的那一刻為止。
1946年,那時我中學還未畢業。有一天,我在老家浙江省壽昌縣縣城裡,看到一份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張貼的布告,上面說軍委會正要招考一批「衛士」;當時,抗戰剛剛結束,民窮國困,青年人要找一份像樣的工作,並不容易,特別是一些勝利複員人員,從大後方回到家鄉,幾乎比較好點的空缺,都被他們佔光了。所以,這個招募啟事,給了我相當大的吸引力。
幾天後,我去報名甄選,接著很快就被通知說已經錄取了。
當初,我是抱著能當蔣介石委員長衛士的榮耀心情去報名的,後來,我和同僚閑聊時才發現,原來我們這一群人,大概有一大半,不知道當「衛士」其實就是去當兵;可是,不過兩三年國民黨兵敗大陸,來到台灣,我們當中的少數人,包括我自己,就被挑選去做蔣家的家臣兼侍役,並且成為我一輩子最主要的「職業」,這個「職業」也耗去了我這一生最最寶貴的精華歲月。
那年的秋天,10月間光景,我們這群經審查合格的十七八歲青年,從浙江老家,被分別送到南京一處營房,那個營房位於南京黃埔路,與國民政府「勵志社」總社隔鄰,在美軍顧問團和明故宮遺址的附近。
還記得,我們剛到南京當天,委員長警衛總隊總隊長樓秉國親自來訓話,我們這一批衛士清一色是浙江人(後來才知道,這是蔣介石用衛士的慣例),那天,許多人才剛下火車,不管是衣著打扮或是舉手投足之間,都還是十足的老百姓,一聽說上面訓話的是一個什麼總隊長,早就被他那個官銜給震懾住了,等樓秉國總隊長上台講話,有些同僚在台下嚇得兩腿直哆嗦。
我們這些來自浙江省建德、淳安、壽昌、湯溪等縣的青少年衛士,未被分配到其他單位而留下來的,被編配為兩個區隊,納入外勤隊。固然,當時軍衣衛士人員數目很多,保護領袖的重要據點仍落在外勤隊資深的幹部身上。因此,我們並沒有太多的時間花在受訓上面,反而是邊執勤、邊受訓,又因為夾在新老衛士中間,且長官作風開明,我們並沒有受到嚴格的軍事教育。
南京時期,由軍衣衛士構建的警衛總隊,下轄三個大隊,其中包括一個重武器大隊,配備的武器有重炮和各種重武器;此外,還有一個外勤隊,這個隊的主要任務是保衛黃埔路的總統官邸等重要勤務,還有一個工兵隊和騎兵、通信等隊。從編製上看起來,應該不會較現在的一個軍來得小。在重慶時期,保護蔣介石官邸的是一個警衛旅,這個警衛旅的主要骨幹,也是清一色的浙江人。抗戰勝利后,警衛旅的編製做了一些調整,但基本上,這個所謂的「領袖鐵衛隊」,不但編製未見縮減,反而有膨脹的趨勢。我們這批在1946年甄選的青年衛士,也是蔣介石最後從浙江徵召的一批侍衛人員。
蔣介石用衛士專招浙江人
當我們到達的當天傍晚,等我們在集合場站定之後,才知道這次是要點兵。總隊長帶著一種極為銳利的目光,向我們掃來,他把我們之中高的和矮的,全部從隊伍裡頭挑走。這些人當中,高的被安插到第一大隊,矮的被調去工兵隊,像我這樣,面孔沒有明顯特徵、身高大概在170米左右、不胖不瘦的人,就被直接留在任務最艱巨的外勤隊。
從整個的組織編配來說,外勤隊儘管是蔣介石全部警衛部隊當中,比較核心的一支鐵衛隊,但是,嚴格說來,它還只能算是領袖保衛人員的「中衛」。
縱然如此,從各方面來說,外勤隊是受到上級相當重視的一個單位。因為,它是蔣介石侍從室骨幹的主要來源,如果我不是從這個外勤隊出去的話,我是不可能被派到蔣介石父子身邊,伺候他們父子倆一輩子的。自然,這個外勤隊的所有成員,大多數仍是浙江人,蔣先生所以做這樣的安排,倒不是他特別相信浙江人,其中,一個最大的因素,是早在西安事變以前,蔣的便衣衛士,便全部是浙江人,此後,連歷任侍衛長都是浙江人,所以,這已經是一種傳統。當然,這個傳統,主要是基於蔣先生個人對浙江人一種「人不親土親」,和語言、習慣上彼此相雷同的主觀因素。
剛進外勤隊時,隊長是周覺先少校,他對吃和衣著非常重視,戴個金邊眼鏡,頗有名士派頭,對待幹部十分嚴格,對下屬卻是寬厚得不得了。1948年4月,蔣介石當選為中華民國總統以後,警衛總隊整編為總統府警衛隊,上級晉陞他為大隊長,蔣先生引退後,周覺先沒有作戰經驗,基於這個考慮,上面就調了一位史朴如上校,來擔任大隊長。
當時,外勤隊的訓練和日常勤務,基本上是比較輕鬆的,特別是在蔣先生沒當總統前的那段時間。因為我們營區就在南京「勵志社」總部旁邊,周覺先隊長很重視官兵的身體和運動,所以,隊職官經常帶領我們到隔鄰的「勵志社」去打籃球,偶爾還去參觀別的軍民團體球類比賽、晚會娛樂節目等。
恰巧,那段時間,隊上的一些老衛士獲准回鄉省親,而另外的第一、二、三大隊,正在基地整訓,所以,我們等於沒有受過完整的入伍訓練。除了呆在南京接受短期訓練,外勤隊還在1947年夏天,蔣先生要到廬山避暑,因無外勤隊整隊派赴廬山服勤,給了我們新衛士恭逢的時機,被一起隨隊帶到廬山繼續整訓,然後再回到南京原駐地。
由於我們基本上是一邊執勤一邊受訓,所以,關於侍衛人員的一些規矩和禁忌,也是陸陸續續從老一輩的衛士那兒,一點一滴學來的,從來沒有受過有系統的警衛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