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舅舅與哥哥(十)
防盜章,全文購買40%為門檻。他轉過身來,就見苑曉陽在他身後帶笑地看著他。
「幹嗎?」
「沒什麼,就是覺得有你在身邊挺好的。」
「知道就好。」
陸朗哼了聲,苑曉陽笑道:「晚了,差不多該睡了,我給你上個葯就睡。」
已經十一點多了,陸朗昨晚沒睡,其實早困了,只是惦記著他素來不怕疼不怕累的形象,因此一直沒說。
他被苑曉陽拉進屋裡,苑曉陽讓他坐在床上並拿出藥箱。
「沒多大傷,別弄了。」
「沒多大傷的話處理一下就好,很快的。」
陸朗的手上有傷,苑曉陽邊說邊去拉陸朗的手,但被陸朗躲開了。
苑曉陽看著陸朗,陸朗也看著苑曉陽,兩人沉默對峙著。
片刻,苑曉陽道:「你是不是很怕疼?」
「哪有這回事!」陸朗立刻反駁,把手伸了出去,「誰怕疼了?你弄就是了!」
苑曉陽看著他一副慷慨就義的樣子,卻又紅了耳朵,覺得非常可疑。
陸朗手上的傷在指節,是打人時用來過猛給打出來的。
苑曉陽抓著他的手,仔細地又給他洗了一遍傷口,接著拿棉棒沾著碘伏殺菌。棉棒一碰到傷口,陸朗的手便抖了一下,要不是苑曉陽抓著他,可能他早把手縮回去了。
苑曉陽突然勾起嘴角笑。
「笑什麼?」
「我沒笑。」
苑曉陽邊偷笑邊死死抓著陸朗的手不讓他逃。
他想起剛才在奶茶店給陸朗擦藥的時候,陸朗一臉消沉,不愛說話,就連痛了也沒抖一下。現在陸朗話多了一點,也知道痛了,看來心情是好些了。
陸朗被苑曉陽笑得心虛,但在心裡還是不願承認自己怕痛,只好隨口找了個話題道:「你家裡人去哪了?」
「我舅舅上班去了,不曉得今天能不能回來。」
「那你爸媽呢?」
「不知道。」
「都上夜班去了?」
「我媽跑了,我沒見過我爸,所以不知道。」
陸朗愣了,苑曉陽卻仍笑著繼續為他擦藥,像是什麼話也沒說似的。
手上的傷處理好了,剩下的是陸朗嘴角邊的傷口。苑曉陽傾身湊了過去,小心翼翼地為他擦藥。
兩人的臉靠得極近,陸朗看著他,又想到剛才他說的話,突然覺得他的臉怎麼看怎麼可憐,分明就是一個小可憐的長相。
「好了,睡吧!」苑曉陽收拾東西,「沙發太窄,我舅又不知道什麼時候回家,要是半夜回來發現床上多了一個人肯定嚇死了。所以你今天就先和我睡,好不好?」
陸朗寄人籬下,自然沒有意見。
苑曉陽的床是普通的單人床,兩人平躺著會壓在一起,側躺著雖然擠,倒也還能接受。
苑曉陽睡在內側,陸朗睡在外側,兩人面對著面擠在小小的床上。
燈熄了,只剩外頭的光線從窄窄的鐵窗中照進來,照得一切模模糊糊,似看得清,卻又什麼都不明白。
屋裡沒有空調,只有一台老舊的電風扇每隔幾秒鐘便發出「喀喀」兩聲,送出微弱的風。伴隨著「喀喀」聲的還有屋外傳來的細碎蟲鳴,以及不知哪戶傳來的電視聲。
身下的竹席有些硬,但也透出絲絲涼意。陸朗側躺在床上,窄窄的床能讓他聞到苑曉陽身上傳來的味道,那是牛奶香皂的味道。
景象、溫度、聲音、氣味,陸朗被一切陌生的感覺包圍著,卻又感到這一切不比他那有著柔軟寬闊的大床,吹著十八度空調的房間差上多少。
應該要感受到差異的。
但為什麼他感覺不到?
陸朗靜靜地看著面前的苑曉陽。苑曉陽背對著光,陸朗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知道苑曉陽也看著他。
「睡不著?」
「沒有。」
「熱不熱?我給你扇扇風?」
「不熱。」
「這屋是我媽以前住的屋。」苑曉陽輕聲說道,「桌椅和床都是她以前用過的,電扇也是。」
陸朗靜靜聽著。
「不過她不常住在家,因為她討厭家裡,討厭我外婆,討厭我舅舅。」
「後來她初二就懷孕了,回到家時肚子都好大了。」苑曉陽低聲笑了,「那時候我就躲在裡面。」
「她不想我躲在裡面,但我不知道,所以她就把我生下來,把我留在家裡后離開了。」
「你見過她?」
「見過,她有時候會回來,一年能見個一兩次。」
苑曉陽很少主動提起自己的事情,今晚是他說的最多的一次了,也是他這輩子第一次和別人提起。
「有一次她和我說……要是我沒出生就好了。」
「別人覺得她對不起我,但那時候……我覺得是我對不起她。」
「要是我沒活下來就好了,不會給大家添麻煩。」
苑曉陽的語氣還算平靜,但陸朗卻聽得難受。他這人不會幾句好話,自然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伸手攬著苑曉陽,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其實陸朗連給人拍背都拍得不大好,但苑曉陽感受到他的關心,乖乖地蹭了下他的手。
「不過我不這麼想了。」
「那天你把我從水裡撈起來,我知道了世界上還有人想要我活著,所以我一定要活得好好的。」
「陸朗,謝謝你。」
「傻子,謝什麼。」
陸朗又想起昨天中午苑曉陽朝他哥說的話,苑曉陽說自己的存在,能夠證明他作為一個人的價值有多麼的高。
然而他不只不領情,還扔了苑曉陽的東西,趕苑曉陽出門。那行為他自己想來都知道自己混帳,又怎麼對得起苑曉陽所說的價值?
「苑曉陽……」陸朗心中的那句話想了一天了,卻遲遲沒有說出口,因為他從沒和人道歉過,拉不下臉。
然而此時此刻他卻是發自內心地想說。
「對不起。」
他沒說是為了哪件事,但苑曉陽卻明白他的意思。苑曉陽笑了,輕聲道:「沒關係,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那一晚,陸朗攬著苑曉陽在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他做了一個夢,夢到他是草原上的一頭狼,而狼身邊還有一隻小小軟軟的綿羊。
小羊看起來很可口,但他不吃這隻小羊,因為他知道,這是他獨一無二的小羊,是他的英雄小羊。
如今他看到了KTV內部,不禁想著當初沒來是對的,他和這裡實在太格格不入了。
服務員領著苑曉陽到唐吉祥開的VIP大包廂。打開門的瞬間,震耳欲聾的歌聲轟炸而來,寬闊的空間里五光十射,一群男男女女正在裡頭狂歡。
苑曉陽捂緊自己的小書包,略為不安地朝裡頭走去。包廂里燈光昏暗,只有綵球燈的五彩光芒眩目著,視線並不好,苑曉陽看不到陸朗在哪。
「苑曉陽!」有人從後頭拍了下苑曉陽的肩,「你來啦?」
轉頭一看,只見唐吉祥笑嘻嘻地站在後面,苑曉陽總算看到一個面熟的人,鬆了口氣。唐吉祥親切地搭著他的肩道:「你盡量玩,今天我請。」
苑曉陽不自在地點點頭,問道:「作業呢?」
「哦對,都忘了。」唐吉祥去拿了作業,「你隨便寫,寫完就好。」
唐吉祥把作業扔給苑曉陽后就走了,苑曉陽問他陸朗在哪,他也不曉得,苑曉陽拿著作業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包廂里除了唱歌的人以外,還有跳舞的、玩牌的、喝酒的,角落還有群人在玩遊戲機。到處都是人,然而苑曉陽找不到陸朗。
「不好意思。」苑曉陽攔住一個女孩。
他見那女孩一頭黑髮披肩,從背影來看比起其他染髮、燙髮的人似是較為淳樸。可沒想到對方一轉過頭來,只見她妝容精緻成熟,嘴上還叼著根煙,一看就和苑曉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你知道……陸朗在哪嗎?」
「朗哥?」女孩打量苑曉陽,又隨手朝沙發邊一指,「好像在那,你自己找。」
「謝謝。」苑曉陽朝對方點點頭后朝沙發走去。
包廂里的沙發很大,呈凹字型,苑曉陽看到陸朗坐在沙發的轉角處。
「抱歉……借過一下。」苑曉陽拉著書包的背帶,朝坐在沙發側邊的人道。
有人挪開腳給苑曉陽過,也有人打量了苑曉陽一眼后沒有反應。苑曉陽又是側身又是跨腿,還經過了一對吻得都躺在沙發上的男女,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擠到了陸朗身旁。
「陸朗!」
陸朗身邊空無一人,苑曉陽在陸朗的左手邊坐下。陸朗擺著臭臉,看到他來了連眼睛也沒抬一下,只是翹著腳玩手機。
包廂中燈光昏暗,手機發出的光芒幽幽地由下往上照亮了陸朗陰沉的臉,看得苑曉陽忍不住一抖。
從苑曉陽進入包廂的第一刻起,陸朗便一直看著苑曉陽。
他不知道苑曉陽是瞎了還是怎麼的,他都專門給自己打燈了,苑曉陽還得問人才知道他在哪?是故意裝看不見他,還是單純想找別人說話?
陸朗一通瞎想,越想火氣越大。
這一想,他又想到昨天苑曉陽答應給唐吉祥寫作業。
說好的為了報恩才幫他寫作業,怎麼唐吉祥一說也給唐吉祥寫了?就為了那點錢?
陸朗向來任性慣了,為了點小事也能一肚子火。
對他來說,自己哄來的小貓朝著別人喵一聲都能讓他不開心,更何況是苑曉陽這麼大一個人。
陸朗看也不看苑曉陽一眼,冷聲道:「坐這幹嗎?旁邊沒位置了?」
苑曉陽道:「我只認識你。」
「你不是還認識唐吉祥?找他去。」
「但我還是只想和你坐。」苑曉陽抬頭朝陸朗笑,「你人最好了,坐你旁邊安心。」
要說人都有剋星,那苑曉陽便是陸朗的剋星。
前一秒陸朗還火大著,聽到苑曉陽說他人好,他的火氣便莫名消了大半,連質問都變了調:「那你還幫他寫作業?寫我的不夠嗎?」
被這麼一問,苑曉陽又笑了。
四周很吵,他怕陸朗聽不清,湊到陸朗的耳邊小聲道:「買輔導書要錢,能寫到別班老師出的題又能拿錢,我當然要寫了……幫你寫,是因為你對我好,不然我幹什麼同樣的題做兩次?」
說完他神秘地朝陸朗比了個「噓」的手勢,示意陸朗不能跟別人說。
「怪人。」陸朗別過頭,板著張臉揉揉自己的耳朵,覺得耳朵熱熱的。
陸朗的小情緒解決了,苑曉陽開始就地解決唐吉祥的作業。
唐吉祥和周強找來的人不是富二代就是一堆混混,他們玩得開,桌上全是酒水。苑曉陽試圖給自己挪個空位寫作業,但又不敢隨便碰別人的東西,最後乾脆把書包放在膝蓋上,拿本書墊著便寫了起來。
歌聲、笑聲、煙味、酒味充斥在包廂中,到處都是刺激感官的東西。
苑曉陽的右手邊是陸朗,左手邊是那對還在熱吻的男女,頭頂上是不斷變換著色彩的綵球燈。然而他不為所動,猶如坐在教室一般,翻開書本便進入習題的世界里。
陸朗暗暗瞥著苑曉陽,第一次對好學生產生了佩服的情緒。
在這種燈光下他自己看手機都覺得眼花,苑曉陽卻還能寫數學,那不是一般的意志力能做到的。
此時此刻,他眼中的苑曉陽散發出微微的光芒。
「朗哥要不要唱首歌?」有幾個人湊了過來,「好想聽你唱歌,來嘛!」
陸朗將視線從苑曉陽身上挪開,又回到手機屏幕上,看也不看那些人一眼。那些人自討沒趣,自己唱歌去了。
沒一會又有幾個人找來,喊陸朗到一邊玩牌。
這群人和陸朗比較熟悉,因此陸朗態度好些,面無表情地告訴他們今天沒心情,自己一邊玩去。
人來人往,苑曉陽翻了一頁繼續寫。
陸朗不唱歌,也不想玩牌,手機玩了一會也覺得無聊,只好玩苑曉陽。
苑曉陽是左撇子,他就拉苑曉陽的右手來看上面的字跡還在不在。字跡已經不在了,不曉得苑曉陽是用了什麼法子洗掉的,陸朗捏了老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手玩完了,陸朗又去揪苑曉陽的頭髮。
捲髮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隨便揪起一根順著摸,摸到彎曲處便有種特別的手感,讓人百摸不厭,就像是捏泡泡紙一樣。
陸朗昨天第一次揪羊毛,還沒什麼經驗,今天經驗多了點后,便開始找手感最好的那根捲毛摸。
苑曉陽被揪得頭歪一邊,但仍十分專心毫不受影響。
苑曉陽很狼狽,陸朗也沒好到哪去,不只一身濕,衣服上還沾了不少泥。
陸朗一抹臉上的水,轉頭朝一旁看去,只見那群殺馬特早就跑光了,只剩下圍觀的群眾。陸朗有火無處發,朝眾人瞪了一眼,沒好氣道:「看什麼看?看戲啊?」
眾人一鬨而散。
一旁苑曉陽還咳個沒完,肺都快咳出來了。陸朗直接在他背上打了一拳,苑曉陽給一拳打趴了,卻也又吐出一口水,終於覺得好了些。
但陸朗不曉得,看他趴在那動也不動,心想自己這下似乎打得有些重了,伸出手指想戳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