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總旗
「你說我只能場中較藝、擒捕小賊,上不得堂堂之陣?」聽了陳雨的話,顧影很是不忿,「你以為你一個飯都吃不飽的軍戶,還真能領兵打仗不成,還是老老實實回去種地吧!」
陳雨平靜地說:「燕雀安知鴻鵠之志。以你的格局,也就看得到千戶所這彈丸之地了,自然不會明白我胸中丘壑。」
顧影有些意外:「你的軍戶同伴,還有你們的父輩,一輩子都在千戶所打轉,你居然還有跳出去的野心?」她對陳雨的好奇心徹底被挑起來了,圍著對方轉圈踱步,「你和我見過的任何軍戶都不一樣,見識、氣度、言談舉止倒像文登縣……不,像濟南府里的那些文官。不對啊,你應該從未上過私塾,每天就是種地,怎麼會識字,還懂這麼多典故?你真的是咱們千戶所的軍戶?」
這個問題一下把陳雨難住了,對啊,怎麼解釋識字的問題?抓藥之類可以用祖傳秘方來搪塞,可是天天種地的軍戶識文斷字就很詭異了。隨手賣弄一下學識,沒想到反倒把自己套進來了。
顧影臉色嚴峻起來,反手從身後的兵器架上抽出了刀,喝道:「說,你是不是細作,混進千戶所有何企圖?」
這奇葩的腦洞把陳雨雷住了,他哭笑不得:「二小姐,就憑識字斷定為細作,也太武斷了吧?咱們能不能理智一點……」
這時有人出場給陳雨解了圍。隨著幾聲咳嗽聲,顧千戶從一座假山後面轉了出來。
「父親?」顧影有些意外,「你怎麼到練武場來了?」
顧大鎚擺了擺手,示意顧影迴避。「你先去休息,我有些話想和小兄弟聊聊。」
陳雨心想,難不成因為自己和他女兒獨處,要找自己算賬?古代講究男女授受不親,雖然顧影壓根不把她自己當妹紙看,可人家做爹的未必這麼想啊。
顧影走後,顧大鎚盯著陳雨看了半響,良久之後,問道:「你真是本所的千戶?」
陳雨低下了頭,防止老狐狸從自己的眼神中看出端倪,回答道:「是。」
「你們說的話,我剛才也聽見了幾句。據我所知,所內軍戶能識字的不是沒有,可是能像你這樣能引經據典的絕無僅有。」顧大鎚疑惑地說,「我已經查了你的軍籍黃冊,也派人去你家中和鄰居家打聽了,身份確是真實的。可是我就更糊塗了,你費勁心思給彪兒治病,到底圖什麼呢?」
陳雨在腦中推演了幾種說辭,沒有一種能夠解釋對方的疑問,只能避開這個話題,直接回答後半句了。
「千戶大人,我怎麼能識文斷字,並不重要。既然你想知道我的目的,今日不妨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
「可以。」顧大鎚點點頭,「這幾日彪兒已經恢復的差不多了,痊癒只是時間問題,說明你的藥方是真的,並無歹意。現在講出你的要求吧。答應你的事,一定兌現,本官一向說話算話。」
陳雨斟詞酌句地說:「我想在衛所內謀求一官半職,並撥一塊地方,讓我屯田練兵。前幾日跟我來府里的那些兄弟也都撥給我。」
顧大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著他,「你腦子沒壞吧?衛所雖然幾無可戰之兵,可是從都司衙門到衛指揮使、千戶、百戶、總旗、小旗,層層管轄,嚴密至極,除非逃籍,誰能掙脫這張網?你又怎麼可能脫離於衛所之外,單獨屯田練兵?」
面對顧大鎚的質疑,陳雨並不氣餒,耐心地說:「請問千戶,大明現在是靠兵還是軍來打仗?」
顧大鎚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回答:「自然是兵了,軍哪裡還能打仗。」
所謂兵,指的就是營兵,所謂軍,就是衛所軍隊。打仗靠誰,兩人都心知肚明。衛所已經爛到根子里,完全和營兵不在一個層次了,不管月糧還是餉銀都與對方相距甚遠,至於打仗,更是螢蟲與皓月的差距。
「對啊,反正衛所已經糜爛到這種地步了,還不如讓我小範圍試試,看看能不能給自己找條活路。於千戶你而言,也沒什麼損失。至於衛城和都司衙門那邊,你不說,我不說,誰又知道?」
顧大鎚哼了一聲:「怎麼沒損失?所城青壯正軍人數不多,你若帶走了大批青壯,誰給本官種地,讓本官喝西北風嗎?」
「種地累死累活,一年下來才幾個錢?」陳雨說,「如果我能弄出點名堂,有了額外收呢?到時候自然會孝敬大人,怎麼都比種地強。」
提到錢,顧大鎚有些猶豫起來。他撫須問道:「你做什麼能保證比種地強?」
陳雨在顧大鎚的耳邊悄悄說了一個詞。顧大鎚立馬眼睛一亮,反問道:「有幾成把握?」
陳雨伸出兩根手指,比了一個數字:「八成。」心裡卻想,從來沒做過的事,老子也不知道有幾成把握,但是要讓對方覺得自己很有信心,否則計劃就會泡湯。
顧大鎚看著陳雨,思索了起來。面前這個傢伙,談吐見識根本不像一個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軍戶,可調查的結果卻顯示他是正兒八經的本所軍戶。莫非世上真有生而知之的人存在?至於他說的發財之計,自己不是沒想過,可是身為衛所現役武官,軍民涇渭分明,要插手那個行當的的話太多顧慮,所以一直沒有付諸行動。如果這傢伙能夠做出一番名堂,讓他試試也無妨。雖然顧家靠著盤剝軍戶以及跑海經商的進賬家境寬裕,可是誰又會嫌賺錢的門路多呢?
如果失敗了,就把責任全推在這傢伙身上,自己就說毫不知情,免得沾染麻煩。顧大鎚下定了決心。
「好,我答應你,讓你試試。如果能弄到銀子,五五分成,本官夠仁義吧?」
真是黑,躲在幕後啥都不幹就要分一半。陳雨心中吐槽。嘴裡卻說:「咱們能得一半就很滿足了,全憑大人做主。只是我的職位?」
顧大鎚想了想,說:「本官查過了,你爹曾是本所旗軍,天啟年間被徵調鎮壓白蓮教作亂,死在戰場上,算是為國捐軀,有這樣的理由,提拔你做個小旗不為過。不過區區一個小旗做事不太方便,本官決定,直接提拔你做總旗。總旗以下我還有些把握,疏通了衛所那邊,報到都司衙門走個流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