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96章
此為防盜章永湛被他目光看得脊背發寒,一種猛然壓下來的氣場使之當即垂眸逃避,心跳有些快。
「我睡著了?」
趙晏清問話,聲音十分溫和。永湛這時才忐忑著微微抬眼,見到他面上是熟悉的淺笑,剛才的一切彷彿是錯覺。
永湛回道:「是的,殿下太過勞累了。」
趙晏清站起身,下了馬車,腳踩在地上像踩在一團棉花上無力。還是這身子的事,連一晚上都熬不住,這麼點路程就睡著了,還睡得對外界毫無知覺。
他站在馬車邊上緩了會。
陽光正好,萬里晴空,明亮得刺眼。他就那麼抬頭眺望瓦頂之上的藍空,良久,才往齊王府正院走去。
齊王並不常在京中,常年都在京效外的華清寺里養病,那裡有專門為他僻的客院。走在這府里,感覺是十分陌生的。
趙晏清回了房,還沒坐下又開始咳嗽。永湛算了算時辰,轉身往多寶閣去取了個小玉瓶,重新回到他身邊,說:「殿下,先服藥吧。」
趙晏清接過玉瓶,只在手中轉動著。永湛看著他的舉動有些疑惑,下刻就見他把玉瓶再給丟了回來,說:「不用了。」
「殿下?!」
永湛被他的話一驚,趙晏清還是那句:「不用了。」
「可是......」
「沒什麼可是,你把左先生請來。」
他態度堅決,永湛也不好再說什麼,更何況剛才還被他的眼神震懾了,這會實在沒有什麼膽氣和他抗衡。
永湛捏著玉瓶應喏,轉身出了屋。
出了院子,他就打開玉瓶將裡頭的葯都倒了出來,在掌心中數了數。裡面還有九顆。
一個玉瓶裝的是三天的量,一日三粒,這是昨天新送來的,所以說從昨日起他們殿下就沒有服藥。
怪不得昨兒今兒都一直在咳嗽。
永湛捏著藥瓶,不知道該說什麼,主子那麼任性,他一個伺候的也沒有辦法。想著,永湛快步走向離正院不遠的一個院落,去見了左先生。
這位左先生就是為趙晏清調理的醫者,是自小就在他身邊,與陳貴妃娘家有著極深的淵源,家鄉在蜀中。
左先生聽了永湛簡單說明事情經過,皺著眉頭趕到正院去,心想齊王多少年沒鬧過性子,怎麼又說不用藥的話。
左先生已是知命之年,下巴留著一攝山羊鬍子,說話的時候總是一翹一翹。
趙晏清見人來了,並沒讓對方先開口說話,而是直接說:「左先生,給我拔毒吧。」
「殿下?!」左先生大驚,「這個時候拔毒?是不是操之過急了,大局也未到對我們有利的時候,若是被來請脈的太醫察覺......」
「你是覺得操之過急,還是擔心貴妃那裡不好交待?」
趙晏清抬著下巴打斷,若有似無地朝他笑了笑。左先生臉色就有幾分難看。
齊王從出生就被說體弱,後來皇帝聽了華清觀住持一言,說觀里有利養病,齊王在五歲時就被放到觀里。直到成年,封了王,也沒有離開。
身為有封號的王爺,再是病弱,身上也不能一直沒有差事,皇帝就讓齊王兼管鴻臚寺。
鴻臚寺掌朝會、外吏朝覲、諸蕃入貢、吉凶儀禮之事,設有寺卿。齊王就是掛個名,每月聽寺卿彙報也儘是些可有可無的事,根本沒有政務要處理。
而齊王為了謹慎小心謀大業,身邊也從來沒有幕僚之類的人,左先生是暗中的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以醫者的名義留在齊王身邊,一邊用不威脅性命的毒來讓齊王『多病』,一邊幫著齊王謀算。
所以趙晏清一句擔心不好交待,暗指左先生並不完全忠於自己,還在忌憚著宮中的陳貴妃和陳家,才使之變了臉色。
左先生很快跪了下來,聲音都在發抖,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緊張的。
「殿下!您這樣不若叫屬下直接一頭撞死來得乾淨!這毒用了十幾年,您近來又空了葯,說拔毒就拔毒,這身子骨受不了的!屬下即便是因此不被您信任,也不敢冒著會傷了殿下元氣的危險受命行事。」
說到激動處,左先生鬍子都不斷抖動。
「殿下,這事您還是再聽先生的。」永湛也加入勸說的行列,「若不您讓先生拿出個不傷身的章程可好。」
趙晏清看著跪地的兩人,沉默著。
他不說話,屋裡氣氛就變得十分壓抑。
許久,他突然輕笑一聲,扶著椅子把手站起身:「那你就拿個章程吧。」說罷轉身進了裡屋。
左先生這才被永湛扶了起來,揉了揉發疼的膝蓋,嘆氣:「殿下又跟娘娘生氣了?」
永湛搖頭示意並不清楚:「殿下進宮,我也沒能跟在身邊。也許殿下是有了別的打算,先生還是再問問。」
左先生看了眼裡屋,說:「我先去給殿下號脈,這長年用毒,我也怕真對殿下身體有損傷。」
永湛目送左先生進了裡屋,等了有半個時辰,才見再他出來,說趙晏清連午飯都不願意用就睡下了。多的也沒有說,而是匆匆離開,回屋裡寫了一封信,揣進懷裡出了府。
***
「——言兄,那個盈柳究竟是怎麼行的凶,她那時根本就不在楚樓,有丫鬟為證。」
靜竹齋里,謝初芙與兩人坐在有屏風隔擋的角落,林硯手裡剝著水煮花生,不停發問。
謝初芙老神在在,凝視著手邊冒熱氣的青瓷茶杯,慢悠悠地說道:「盈柳是在去看煙雲時就下毒了。煙雲出事那天,她房裡的胭脂都用空了,而煙云為人挑剔,用的胭脂顏色都是專門定製的。她身邊的小丫頭柳兒前一天去問,那家店的老闆說胭脂還未凝膏,等明兒來。這事盈柳知道了,所以盈柳帶著事先下了毒的胭脂到楚樓去。」
「白天楚樓不開門,煙雲見好姐妹,怎麼也得捯飭捯飭。盈柳就是那個時候,把胭脂借給了煙雲,看著她把胭脂在嘴上。」
「所以煙雲是早在那時候就中毒了!」許廷之雙眼一亮,「乞丐去楚樓,哪見過那等長得仙女一樣的人,乞丐也驗出中了毒,其實是吃了煙雲嘴上的胭脂!」
那頭,林硯又接話了:「可乞丐是死在外頭的,若是中毒不是應該和煙雲死在一起,而且煙雲都要贖身了,為什麼會接乞丐這個生客?!」
這就是問到要點上了,謝初芙答道:「因為煙雲有什麼把柄被人拿著了吧,那個乞丐是用這個威脅她就犯了。」
「至於為什麼沒有死在楚樓里,這世上有很多慢性的毒藥,並不是所有毒都同鶴毒那樣,見血封喉。」
「乞丐從楚樓出來不久應該就毒發了,死的地方是十里溝,那裡離他落腳的破廟很近。被盈柳推下去也有可能,毒發失足也有可能。」
許廷之想了想,還有覺得有哪兒不對:「不是說煙雲毒發的時候並沒在唇上的胭脂驗到毒嗎?」
「那是因為她後來用了乞丐送的那盒胭脂,當然查不到毒,那盒胭脂是在煙雲常用的鋪子買的。」
林硯聽完似有感慨:「天啊,一個女子居然有如此慎密的心思,那盈柳為什麼要殺她,不是說盈柳與她情同姐妹,說動南方富商幫她贖身的。」
「——因為盈柳近來染上了賭,欠了債不敢和富商說,跑去和惜日姐妹借銀子。煙雲就用這個威脅盈柳,讓想辦法叫富商也為她贖身。」
一道清朗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緊接著是穿著天青色直裰身影出現在眾人跟前,後邊還著跟個嬌小的身影,朝著謝初芙喊了聲公子。
「表哥你忙完了。」謝初芙站起來,給來人挪了個位。
陸承澤意氣風發,一拍胸脯說:「表哥我厲不厲害!」
謝初芙就沒見過臉皮那麼厚的,扯了扯嘴角,沒接話。許廷之和林硯也疑惑看著他,覺得有些面熟。
「這是我陸家的表哥,現在在大理寺當差。」謝初芙只能給兩人介紹。
此話一出,兩人明白哪裡見過他了,當年陸承澤高中遊街的時候,他們還圍觀過!
「居然是陸大人,失敬失敬!」
兩人忙站起來朝他見禮,心中詫異文文弱弱的謝初芙居然還有這麼個表哥。
陸承澤笑著讓兩人不要客氣,自己就伸手倒茶,自來熟地繼續跟兩人說剛才的案子。說得唾沫橫飛,眉飛色舞。
謝初芙望著被他唬得一愣一愣,滿臉崇拜的兩人無語。
他們倒是合得來,而且陸承澤這算不算搶她風頭啊,她剛才跟人說得好好的呢。
大理寺終於結了楚樓兇殺一案,在陸大老爺蓋了大印后,司禮監的人後腳就來過問,並轉達了司禮監的謝意。
陸大老爺這才知道那個南方富商先前有個妹妹在劉皇後身邊伺候,只是早沒了。後宮里沒個人很正常,恐怕那富商妹妹是幫過劉皇后,所以這裡頭也許還有劉皇後過問。
送走司禮監的人,陸大老爺還沒坐下,就聽到衙役說明宣帝身邊的德公公來了。
他垂眼思索,心裡咯噔一下,德公公已經進來,朝他拱手:「陸大人,奴婢來傳陛下的旨意,陛下要大人立即進宮。」
立即進宮。
陸大老爺亦朝他拱手:「勞煩德公公走這一趟了,本官這就進宮。」說著,看了眼德公公的神色,並沒有什麼異樣。
兩人並肩走出大理寺衙門的時候,德公公突然小聲朝他說:「太子殿下在聖前。」
陸大老爺心神一凜,暗道果然。
太子已經向明宣帝稟了睿王死因有異的事。
陸大老爺抿著唇上轎,心想太子也有沉不住氣的時候,居然沒有先來找他商量,而是直接到了御前。
——居然帶著謝家丫頭摔了,還把人壓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