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道不同……
第八章
正午的太陽高高掛在天上,努力散發的溫熱,卻被厚厚的雲層擋著,落在身上等同於無。
如今正是冰雪初融的日子,喪心病狂的冷空氣從各個意想不到的角度、縫隙里鑽進來,車裡的暖氣根本不頂用,溫煜握著方向盤的手冷冰冰的幾乎僵硬。
吃完飯後,他正送顧帥回去。
不到二十萬的車,又沒日沒夜地折騰了七年,從細微之處已經感受到了它提前邁入「老年」的變化。
不過溫煜沒有買車的打算,他計劃著要把這輛車開到壽終正寢。到那時候,他在職場上又奮鬥了十年,怎麼也該出頭了,就給自己換一輛好車,帶著老婆和孩子到處旅遊,過把真正的小資生活。
「煜哥,您想要採訪解珍姐什麼?我可以告訴你的。有些事,你們外人打聽起來麻煩,我們圈子裡就不是秘密,而且我和解珍姐關係不錯,我知道的肯定比別人多。」
顧帥舊事重提,溫煜確認這才是他找過來的真正目的。只是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主動給自己當線人嗎?想要錢?還是新聞?看著模樣不錯,稍微包裝宣傳一下,倒也可以進娛樂圈。在這扭曲的時代下,娛樂圈早就畸形了,演技是什麼?當前的小鮮肉,誰不是炒作出來的?自己雖然是個狗仔隊,但是捧一個有點本錢的運動員到十八線,倒也不難。只是解珍這個新聞還不足以讓自己付出那樣的代價,或許把溫煜發展成自己的「線人」,成為自己在運動圈裡的第一個釘子,運動明星的八卦也是八卦,總是有人喜歡看的。
這一瞬間,溫煜想了很多。
他不介意用任何的惡意去揣度別人,這是他在這個圈子裡安身立命的根本,這世道,講人情未免廉價,還不如說利益。
前面紅燈,車緩緩停了。
溫煜一邊琢磨著怎麼和顧帥開口,一邊作勢仰頭看了一眼天空。那被遮擋的陽光,也不知道是雲層,還是霧霾。其實又有什麼差別,從小到大早就不知道吸入多少有害物質了,人應該學會的不是規避,而是適應。
轉過頭來,溫煜已經調整好面部表情,對著顧帥露出知心大哥哥的笑容,正要說話……
顧帥卻有些緊張地說:「解珍姐在隊里的排名是第二名,在國際女乒的排名也是第二名。性格耿直,朋友很多。每天生活基本兩點一線,公寓和訓練中心,身邊也沒見過什麼特別親密的男性。我算是一個吧,但我是她弟弟。所以,煜哥,我可以發誓,解珍姐真的沒什麼特別的新聞可以報道,她年紀大了,最近又在備戰冠軍賽,可能等到全運會結束就要退役。所以,所以,咱們可以讓她安安靜靜的備戰嗎?可以嗎?」
一雙漆黑的眼,露出希冀的神情,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哀求。
卧槽!
溫煜一臉日了狗的表情。
這句話他每個字都認識,怎麼卻聽不懂意思。
話里話外的意思,也和他預期的出入差別太大了吧?
溫煜揚眉,琢磨顧帥話里的意思,他想要說些什麼,又不知道從哪裡開口。
說,別,我可不是採訪她,一個萬年老二,有什麼好採訪的,費時費力。
說,你倒是用心良苦啊,原來是這裡堵著我,你早就知道我就是個惡名昭彰的無良狗仔隊,所以你是來警告我的吧?
說,你要錢嗎?還是要名啊?解珍不算什麼,你幫我查馬依卉,我給你報酬,咱們可以一起發財。
然而。
最後,溫煜張開了嘴,卻一個聲音都發不出。
恰好。
耳邊傳來喇叭聲,綠燈亮了,溫煜手忙腳亂地開車,神情間甚至有著難得的狼狽。
好在他鬍鬚和頭髮都很長。
「哈哈哈哈哈。」溫煜爆出震耳欲聾的大笑,用豪邁掩飾自己的尷尬,「你呀你,你的腦袋裡都在想什麼,我是走了程序的正規採訪。得,我就做個保證,你絕對不會在網上看見任何不利於解珍的新聞爆料,好不好?」反正他的採訪目標也不是解珍。
顧帥摸了下耳朵,咧著嘴笑,「嗯,我相信煜哥。」不再說,更沒再提那個錄音筆的事。
溫煜知道,這小子心裡都是明白的,只是不願意再提。不願意提,不是不敢提,不是背地裡算計著什麼,只是不願意提。
有些人,兩面三刀,有些人,表裡如一。溫煜知道顧帥是後者,雖然他希望他是前者。太乾淨的人不適合談利益,至於談感情,自己不適合。所以,以後還是少接觸吧,道不同不相為謀,何苦為難彼此呢?
……
初春的夜晚。
黑寂的天空看不見一絲的星光,微弱的月光灑落,霎時間就被地面上奼紫嫣紅的霓虹燈淹沒的沒了蹤跡。天空的光輝落不進帝都的夜晚,這是一個人鬼共存的城市,到了夜晚,陰暗的角落裡就滋生出魑魅魍魎,開啟晚宴的狂歡。
九點左右,時間倒也算早。
出外就餐的人們紛紛歸家,酒飽飯足地坐在車裡,暖氣開的足足的,一張張臉上都是憨紅的滿足。
主幹線上的車輛依舊不少,但比起白日里延綿兩三公里的大塞車,順暢了很多。
溫煜開著車,在道路上勻速行駛,周彥暉在耳邊說道:「帝都這鬼地方,天天都便秘,好不容易到了晚上,還有點不夠通暢。想想小時候,蹲在路中間玩泥巴,一天看不見一輛車的日子是一去不復返咯。」
溫煜笑道:「天天能通暢也是好事,你試過好幾天都在便秘的感覺嗎?」
周彥暉想了想,方腦袋上的五官都擠成了一團。
前面一輛黑色現代小轎車打了轉向燈,在下個十字路口拐進了岔路。溫煜慢條斯理的換了方向,緊跟在小轎車的身後,進了岔路。
周彥暉興奮地大叫:「來了來了,十多天了啊,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我有種預感,今天一定能成!」
今天中午得到消息,馬依卉的老公今天上午去外地出差,三天三夜,這麼長的時間,足夠男人劈腿、女人出牆,甚至還可以來個一起看朝陽的浪漫清晨。
小轎車進了一個小區的地下停場,沒了蹤跡。溫煜隔著院牆抬頭看了一眼,裡面不過三棟電梯公寓,只有十八層高,在如今寸土寸金的帝都已經沒人蓋這樣的房子了,長時間的風吹日晒,大廈褐色的外皮已經有些脫落,如今被黑暗吞噬,只能夠看見屋內點點燈火。
「是這兒了,果然來了。」周彥暉激動地搓著手,「哥,咱們怎麼進去啊?」
「進去幹什麼?」
「不進去拍什麼?」
「能拍地多了。」溫煜笑著,狐狸眼睛眯著,黑色的眸底閃過光霞,瞬間吞沒在了黑暗中。他打著轉向燈,不慌不忙的將車開進了小區對面的一家賓館。
下了車,穿過裝修的富麗堂皇的大堂,筆直走到前台接待的面前,溫煜一手插兜,一手屈指在檯面上輕輕敲擊,說:「中午訂的房,溫先生。」說話間,另外一隻手將手機拿出來遞了出去。
「溫先生,1007號房,這是您的房卡。」前台年輕貌美的小姐,笑容甜美地遞上了一張金色的卡片。
前後不過一分鐘,迅速拎包入住,整個過程有如行雲流水,溫煜的舉手投足神態間,更是全全在握,遊刃有餘。
兩人進了電梯,周彥暉眼睛閃閃地看著溫煜:「哥,您真是我的男神啊。」
溫煜盯著電梯屏幕上跳動的數字,笑得好不得意:「既然知道她出軌的對象,就要知道他們可能在哪裡約會,約在家裡雖然少見,但也要做好準備,免得事到臨頭,手忙腳亂。你啊,要學的還多著呢。」
「感謝煜哥不吝指導,您說的正確,作為咱們業界的高手,您的每句話都是金句良言,您的經驗都是切身體會,您安排的每件事都是深思熟慮,讓我受益匪淺啊。能夠和您一起共事,簡直就是我周彥暉這輩子最幸運的事。」
「得得得,小學學的成語都用上了吧?還真難為你了。」
「嘿嘿,您就說您愛聽不?」
「愛聽,愛聽死了!」溫煜抬腳去踹,周彥暉誇張大叫,兩人嘻嘻哈哈地到了十層。
電梯門「滴」的一聲打開,樓層的服務員彎腰頷首,禮貌地問候:「晚上好,兩位……」聲音卡殼了一下,見兩個年齡加一塊也到耳順之年的男人,追追打打,像風一樣衝出了電梯。
服務員的職業素質還算了得,愣一下后,便面不改色地跟了上去,然而沒等靠近,刷開的房門就貼著她的鼻子關上了。
嘖,一對智障。
屋裡,周彥暉已經進了廁所放水,溫煜則面無表情的掀開窗帘,看向了窗戶外面。沉寂下來的面容顯得格外的陰沉,漆黑的眸子像是藏了一整夜的天空,卻看不見星光。
稍作觀察,便打開手裡提著的箱子,將三腳架立好,架上攝像機,再裝上價格昂貴的高倍數鏡頭。行雲流水地做完這些后,溫煜才在黑暗裡給自己點了一支煙,在漆黑的房間里,就著窗外的光亮,有如一隻生存在黑暗中的生物,悠然地調整著攝像機的位置和焦距。
周彥暉出來了,湊到屏幕前看了一眼。
「都對好了?運氣真好,窗帘開著。這相機真不錯,真清楚,真要能拍下來,絕對實錘。」
相機已經打開到了錄像模式,屏幕里正顯示著對面一棟住戶樓,十三樓的兩扇窗戶。因為賓館大樓每一層的高度略多於對面老式小區,再加上一樓商鋪,因此溫煜訂的十層樓正好和對面的十三樓平行。特意挑選的樓層,選好的角度,高科技裝備的持續拍攝,對面就算髮生一點風吹草動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這樣的巨細靡遺,是溫煜的天賦,也是他從業十年的經驗。在吃過了很多次的虧后,現在的溫煜已經很少再犯那些小錯誤了。
感謝現在的高科技,鏡頭對好,就沒什麼事了。留下周彥暉時不時的盯著情況,溫煜則躺在床上玩手機。
不到一個小時,負責盯著鏡頭的周彥暉突然就激動了起來。
「煜哥!煜哥!有情況!」
溫煜從床上彈起,一個健步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