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僅僅是娉婷在部隊的第二天,她已經有了深刻的認識。一個宿舍,也不過才六個人,恨不得分成幾個「派系」,說話含沙射影不談,還常常摔東西,撂臉子。原本關係應該最親近的團體,反而彼此生疏得很。遇到不講理的人,你就不能和他們講道理,娉婷懶得搭理這些,惹不起她也躲得起。
作為文工團的新兵,部隊的觀念是文藝兵首先得是兵,娉婷和新入伍的十幾個女兵一起接受了為期兩個月的軍事訓練。這些女新兵里有衛生員、通訊員、文藝兵等,訓練她們的教官是新兵連的一位連長,人很嚴肅,並沒有因為她們是女兵而放鬆對她們的訓練。可以說這兩個月是娉婷兩輩子過的最苦的日子,她也從內心裡佩服那些女兵和軍校的女學員。當其他同齡女孩悠哉悠哉地享受著生活時,她們卻在經受各種考驗和訓練。「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有時候的確不能只羨慕別人獲得的成就,而忽略別人付出的艱辛。
訓練結束回到文工團,副團長丁慧對娉婷進行了考核,考核結果讓她很滿意。丁慧早就知道了娉婷這個人,是動了關係進來的。作為有口皆碑的軍區文工團,戰地文工團里有不少幹部子弟,對於關係這一塊大家並不是那麼介意,丁慧不滿的還是娉婷來自農村,很有可能沒有任何特長,她怕娉婷過來佔用文工團的招人名額不說,人還不頂用。這種想法在考核之後就不存在了,娉婷有一定的舞蹈基礎,理解能力也強,很多舞蹈動作很容易上手。唱歌這一塊,雖說嗓子不是那麼靚,對節拍的掌握卻很準確,看得懂五線譜,還會一點樂器,綜合下來是個有用的苗子。
「現在團里沒有空缺,你平時就先跟著後面看吧,他們練功的時候你也跟著練,別怕吃苦,要知道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考核過後,丁副團長對娉婷的態度和藹了不少。她進文工團的時候也才十七八的年紀,在文工團里獻出了自己所有的青春,把文藝工作當成自己一生的事業。對她而言,只要是好苗子,她不會在意那些外在條件,一定會好好培養。
正式進入文工團后,娉婷發現文工團里真的是藏龍卧虎。有畢業於軍藝的文藝兵,有在國外專家指導下練習的獨唱演員,有能唱能跳的民歌手,還有很多幹部子弟。這樣一看,娉婷發現自己真的沒有什麼優勢,即使知道歷史的軌跡,但是怎麼讓自己生活的更好,對此她並沒有什麼好的想法。在這個大環境里,做生意是不可能,去工廠上班還不如在部隊,當老師什麼的也危險得很,這樣權衡下來,現在已經是最好的狀態了。
因為有著這樣的心路歷程,娉婷在文工團里很是努力,輪不到她上場她也不抱怨,每天照常和其他人一起練功,看著其他團員排練。不光如此,她還跟著團里的樂隊學聲樂,跟著報幕員學報幕。個性沉穩又努力,還非常勤勞,漸漸地也得到了不少人的喜愛。
很快就進了六月份,金陵的天氣已經開始熱起來。要說金陵城,那是幾千年歷史的古都了,素有「火爐」之稱。這時候的軍裝都是長袖,作為軍人要注重儀錶,解扣子、挽袖子這些影響軍人形象的行為是不允許有的,更何況作為文工團的女兵,更要時刻保持最佳儀錶。娉婷時常熱得汗流浹背,也只能勤換洗衣服,這個時候她無比懷念可以穿著連衣裙,穿著弔帶衫的日子。想到沒幾天就要進入梅雨季,天氣又悶又熱,衣服還不容易干,豈不是更加受罪?
正是吃過午飯午休的時候,娉婷沒有睡意,正在整理衣櫃,前幾天趁著團里有假,她和團里相熟的戰友一起出門,出門買了幾件短袖留著在宿舍穿,今天洗乾淨了準備疊整齊了收起來。
「她陳雪麗算什麼,要不是有個在軍區當領導的爹,她能那麼快提幹嗎?現在倒在我們面前擺起譜來了。」說這話的正是娉婷的室友方芳,和她口中的陳雪麗同屬歌舞團。方芳的個性不太好相處,什麼事都愛佔先,不管是吃飯、洗澡還是晾衣服,她都要斤斤計較,別人早就看不慣了,只是顧及戰友情而沒有計較罷了。自從娉婷到了文工團,進了這個宿舍,方芳對她一直是愛理不理,娉婷也從不往她面前湊。
而陳雪麗呢,確實是文工團里一枝花,她的父親是軍區幹部,媽媽也是部隊的文職幹部,可以說她就是個標標準準的幹部子弟。除了家庭因素外,陳雪麗本人也很優秀,外形靚麗,氣質出眾外,還能歌善舞,一直是歌舞團的台柱,很受團里的領導器重。雖說平常有些高傲,有自己的小圈子,其他倒沒什麼,總的來說大家對她的印象還是很好的。
「有什麼辦法呢?誰讓人家背後有人,除非我們再去投胎,要不然拿什麼和人家比。」回這句話的是平常和方芳關係不錯的蔣麗。
方芳和蔣麗之所以說這些話,都是因為陳雪麗提幹了。在部隊里,提干絕對是一件大事。這不光關係到津貼,還關係到以後能不能繼續留在部隊。普通的戰士當了幾年兵后是要轉業回鄉的,只有提幹了才能繼續往上走,進而留在部隊里。「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提干是每個普通戰士的夢想。這次團里的提干名額有限,陳雪麗成功提成了排長,而方芳和季紅則落選了,她們心裡不岔也很正常。
在文工團,年輕漂亮的姑娘一大把,產生各種矛盾是很正常的。現代職場里娉婷已經領教到了女人的戰鬥力,自從來了文工團,她也一直秉持著「少說話,多做事」的原則,加上到現在她也還是個「閑雜」人員,倒是沒和誰產生過衝突。
「你們也不要這麼說,陳雪麗已經是排長了,不說職務比你們大,就說平常她在團里的表現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這次能提乾的確是因為她表現優異,要是被領導知道你們在背後這麼議論,肯定不會有好果子吃。」劉海梅出聲打斷了那兩人的對話,惹得方芳冷哼一聲,拿著盆出去洗衣服了,蔣麗則一聲不吭,躺在床上假寐著。
劉海梅是宿舍的舍長,為人比較正直,很受領導喜愛,這次雖然沒能提干成功,但任誰也不敢小瞧了她。她也是宿舍里對娉婷最友好的一個,平常對娉婷很是照顧,知道娉婷是新來的,年紀又最小,教了娉婷不少東西,這讓娉婷從心底非常感激。
隨著時間的推移,那一場浩大的「運動」如歷史中的粉墨登場了,在主席的號召下,全國上下進行了深入而全面的階級鬥爭,要堅決抵制資本主義。廣播里每天播讀著首都下達的各類文件,熟知歷史的娉婷每天都聽得一陣心累,她特意抽空寫信回家,問了問許桂蘭家裡的情形,還把自己存了幾個月的布票和工業票寄回去,讓許桂蘭買些東西給表姐劉璐璐添妝。因為姨媽送的那塊海鷗牌手錶,無形中樹立了娉婷的形象,別人起碼不會把她當成農村來的土包子。還有許成輝那裡,從她到了部隊,兄妹兩就聯繫上了,他們如今在一個系統里,彼此更容易交流,偶爾娉婷也能從何成輝那裡得到一些平常沒注意的消息,只是部隊通信要經過檢查,娉婷也不方便寫太露骨的話。
氣氛日漸緊張,政治部時常組織戰士參加各種學習不說,還加強了對士兵的政治思想的考核。另外,部分政審出現問題的戰士和軍官也被喊過去談話,短短的時間,文工團里就有幾個團員相繼離開了,有被勸退的,也有自己主動離開的。這讓團里的戰友多多少少有些「兔死狐悲」,部隊就像一個避風港,大家在部隊里莫名有強的安全感,如今外面的世道那麼亂,出了部隊能不能適應還是兩說。雖然知道總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天,可娉婷的心裡也忍不住的擔憂和焦慮,只有生活在這種環境中才能體會那種壓抑,這讓娉婷分外懷念以前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