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何躍嶺捂著頭用帶著驚恐和氣憤的眼神看著他爹何富貴,「爹,你這是幹啥呢?!」
「幹啥?你還好意思問?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嗎?你二哥這才走了多久,你就惦記著他家的東西,你還是個人嗎?」何富貴真的是氣狠了,對他來說兒子沒大出息不長進不是個事,關鍵是為人得正派。自己不去努力,老想著佔人便宜,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真讓他這個當爹的心寒。都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他何富貴算不得「龍」,也只生了三個兒子,可這個小兒子和其他兩個兒子一比,就真成了一條蟲。
「我怎麼沒良心了?成偉去部隊,我也沒說不管聘婷,找個工作找個好人家嫁了咋就不行了?讓她去部隊她能吃得了這個苦嗎,我這個當叔叔的能害了她不成?」何躍嶺也來氣了,家裡兄弟幾個,就他過得不如人,平常沒人把他當回事不說,這次只要爹媽同意,讓兒子去部隊,他也就不計較這些年來的冷落了,沒想到爹還動手打他!
「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是為了你侄女想嗎?你還不是為了你自己,為了你兒子!」何富貴連跟他掰扯的心思都沒有,嘆了一口氣說道,「行了,也別在爭啥,今天這事到這裡就結束了,該誰去就誰去,娉婷是我孫女,成偉也是我孫子,只要我何富貴活著一口氣,不會不管成偉,但聘婷的事,你們做叔叔嬸嬸的也別攔她的道。」
沒達到目的,還受了一肚子氣,何躍嶺也不想再聽他爹說什麼大話,哼了一聲直接走了,留下何躍廷對著他爹一聲也不敢吭。他能說什麼呢?四弟是什麼品行他從小到大太了解了,可不管怎麼說,那是他兄弟,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他就是心裡有意見又能怎麼著,要是他跳出來和他弟不對付,他爹媽心裡照樣不舒服。
何富貴接著抽上了手裡的煙桿,看大兒子一副不大敢吱聲的樣子知道他是個孝順的,心裡好歹還有些安慰。「你弟就這樣,這輩子是改不了好了,本來有你有你二弟,我這輩子也就滿意了,誰知道你二弟出了這種事。」之前對二兒子又多自豪,現在就有多傷心,「我都想著一家人和和氣氣,現在看也是不可能。等娉婷進了部隊,老二家也算立起來了,我這是為了讓老二走得安心。」說到最後,何富貴也不禁老淚眾橫。
何躍廷哪裡能不知道爹的心思,就是他這個當哥哥的,為了弟弟早早走了,也難過得不行,什麼不比活著好?現在侄女有前程,他這個當大伯的也高興,只希望她進了部隊能好好努力,才不辜負這麼好的機遇了。至於四弟,他一向盡著當哥哥的本分,能幫的就幫,現在弟弟、弟媳心也大了,大家不是一路人,以後只當親戚處,各家過各家的日子吧。
何躍嶺一回家就板著個臉,地上的椅子也被他踢得直晃,李香珍知道沒得著好結果,心裡也不大樂意。
「這爹媽是咋回事,咋不知道疼孫子呢?」
她不說話還好,一說話就惹著了何躍嶺,「你還說!要不是你竄唆的好事,我能被爹指著鼻子罵?你這個成事不足的娘們,老子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李香珍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模樣,委屈得直摸淚,誰讓她嫁了這麼個男人,又孬又沒本事,讓她跟著受苦不說,連兒子都沒有別人家那麼好的前程。可是女人家自古「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除了想方設法讓日子好過些還能有什麼其他辦法?事情沒辦成就來怪她,早幹什麼去了!只怪她拳頭沒有男人的硬,就算心裡有想法,卻是敢怒不敢言。
這一天對何家人而言註定是個不眠夜,老四家兩口子在吵鬧,老大家則安靜了許多。因為晚上吃飯只有男人上了桌,田秋芳只知道老四和公公吵架了,但為什麼吵架卻不太清楚。等晚上忙完了,兩人都回了房間,少不得要問兩句。
「還能為什麼,老四你還不知道?想著把聘婷那丫頭入伍名額拿過去給他兒子呢,咱爹沒同意,就吵了兩句。」何躍廷也是避重就輕地說了兩句,他一個大男人,從小就是當哥哥的,不喜歡嘴碎那一套。
「這事保不定就是李香珍鬧的,白天就看她湊在媽面前念叨啥,就知道整不出好事。」田秋芳收拾好東西,又塗了個臉,爬上床躺在了何躍廷身旁。「要說二弟妹也真是可憐,年紀輕輕就沒了丈夫,要是娉婷這一走,家裡就剩她一個人,都說『寡婦門前是非多』,再正派的女人,都免不得惹上一身腥,她以後的日子可要難過嘍。」
何躍廷不耐煩聽這些,「行了,都是些沒譜的話,再怎麼說,她是我們何家的媳婦,沒有讓外人欺負的道理,要是她哪天看中了誰,想要改嫁,我看爹媽那也不會不同意。這麼多年她過的不容易,你平常能幫襯的就幫襯幫襯。成輝和娉婷以後都在部隊里,是吃公家飯的,就是現在幫不了家裡什麼,保不齊以後真發達了,我們做長輩的,不是想著往後得什麼好處,總歸也不做那些落井下石的事,一輩子良心不安。」
田秋芳就喜歡丈夫這一點,心地好,人正派,跟著他過一輩子就是安心。她往何躍廷那湊了湊,心理有說不出的滿足感,何躍廷也摟住了她的肩膀,漸漸的,也升起了些這樣那樣的心思來。田秋芳欲拒還迎的,想著兩人畢竟沒那麼年輕了,但丈夫對她的情誼還是讓她非常受用的。
而此時的許桂蘭一個人躺在床上發著呆,自從白天知道了那個消息,她整個下午都有些提不起精神。不讓女兒去就是對不起她,讓女兒去那她就剩下孤零零的一個人。自從丈夫去世后,生活變化如此之大,讓她一時接受不了,想到這裡,她又默默流下了淚水,同時也下定了決心,讓女兒去部隊,女兒能有好前程,好生活,總好過現在,總不能自己過著苦日子還要女兒陪著她受苦。想通了這些,她也很快睡著了,夢裡又夢見了死去的丈夫,他還是二十多年前的模樣,對著她笑的燦爛。她伸手想去抓住他,卻怎麼也抓不住。
第二天,田秋芳上工的時候特意和許桂蘭交代了一聲,讓她中午帶著娉婷一起去她家吃飯,說是公公有事要交代。許桂蘭想也沒想直接答應了,她還不知道何躍嶺兩口子鬧出來的事,只以為公公是聽到了消息有話要說。話說回來,就是她知道了老四家的心思也不會當回事,只會罵兩句「想屁吃」。
中午,因為老頭子交代了今天二兒媳婦會帶著孫女過來吃飯,曹金萍還特意早下工回家做飯。前天晚上因為四兒子過來炒了些臘肉,家裡的肉也沒剩多少,曹金萍想了半晌,還是決定切下一些炒一炒。再有地里的油菜和白菜,還有韭菜,用葷油把油菜炒了,再燴一鍋白菜臘肉,炒個韭菜雞蛋,也馬馬虎虎湊了幾個菜。等她把菜摘好,大媳婦也提前回來了。
「媽,中午烙餅吃吧?我來和面。」何家的日子在村裡屬於上等,一家人勤勞能幹,也積下了不少家當。如今吃不上飽飯的人家不少,何家卻能時不時加些餐,就知道日子有多好。
「中,家裡還有些玉米面,剛巧我要做燴白菜,你烙上餅了正好。」要說大兒媳婦,曹金萍對她是很滿意的,人大氣,心底好,也能幹,是她理想中的長媳。二兒媳婦也不錯,只是個性有些悶,也不是很來事,對他們老兩口孝順是孝順,但在感情上比不上大兒媳。至於老四家的,要不是四兒子當時難找對象,她還真不想找這個媳婦,好在她也一心一意過日子,沒生出什麼過分的幺蛾子,她這個做婆婆的也沒什麼話好說的。
北方菜量大,飽腹,雖不如南方菜精緻,但也別有一番風味。許桂蘭下工后從家裡把聘婷叫上,一起到了她大伯家。她們到的時候,飯菜也快做好了,上工的大人,上學的孩子也都到了家。許桂蘭因為來得晚,沒幫上忙,心裡還有些過意不去。
「行了,今天是喊你過來吃飯,媽和我就特意早點回來做飯,你也別不好意思了。」田秋芳還真沒把這點小事放在心上,再說原本就是婆婆和她回來的早,她也不會怪二弟妹沒有早些過來幫忙。就這樣,許桂蘭和娉婷幫著一起支桌子,擺碗筷,沒一會兒就收拾好了。
吃飯的時候大家都上了桌,今天有肉有蛋,還有烙餅,大家吃得挺高興。如今雖說不是「□□」的時候,不至於吃不飽飯,但農村人家日子過的本就拮据,有兩口好吃的也要省著,哪能天天大魚大肉呢?偶爾打打牙祭已經很不錯了。
飯後,趁著還沒上工,何富貴和許桂蘭說起了娉婷的事。
「軍生說,這事還要儘快辦,現在知道的人多了,保不齊就有人從中作梗,我聽著你們娘倆還沒給他準話,是沒考慮好還是?」
許桂蘭看了乖乖坐在一邊的女兒,心裡雖不是滋味也給出了肯定的答覆,「已經決定好了,娉婷去部隊以後也有個好前程,總好過在家裡種地、當農民,她是上過學的,不比我們這些沒文化的。等下午抽空我就去隊長那問問,看看要辦哪些手續,儘快去給她辦了。」
何富貴點了點頭,「聽著過不了多久就得動身了,除了那些個手續,該添置的也得添置,娉婷一個小姑娘,在外頭肯定也不容易,你這個當媽的多盡點心。」說著,他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了一個紙包遞給娉婷,「當爺爺的也沒有啥大本事,這些錢你拿著,『窮家富路』,出了門花錢的地方多,也別太省著。」
現在家家戶戶日子都緊巴,何富貴一個老農,一輩子能攢幾個錢?而且家裡孫子輩多,做爺爺奶奶的總要表示表示,老兩口過的不容易,娉婷心裡非常感激的,也願意領這個情。「爺,錢你留著吧,我去部隊也沒什麼花費,每個月還有津貼拿,你不用擔心我。」一旁許桂蘭也跟著勸,倒是何躍廷兩口子沒說話,只是笑著在一旁坐著。
「讓你拿著就拿著,就是有津貼也得到了部隊,你這一路上吃的用的,哪裡不要花錢?我給的也不多,就是我們當爺爺奶奶的心意,你放心收著吧。」聽他這麼說,娉婷看了眼許桂蘭,在她的示意下收了起來。
一旁的曹金萍回了趟屋子,出來時手裡拿了塊布,是塊藏藍的布料。「這塊布還是前年你姑給我的,我也沒捨得用,你拿著去做件衣裳,雖說家裡不富裕,但大姑娘出門還是要注意注意。」說著她把這塊布料遞給了娉婷。
說實話,娉婷還是挺驚訝的,主要是曹金萍不說多重男輕女,起碼對她也不夠熱絡,今天能拿一塊布料給她,也是有心了。「謝謝奶奶,等我有了津貼,也會好好孝敬你們的。」這是娉婷的心裡話,不說之前的何娉婷,就是從她到了這裡,何家的人對她都不錯,人到了哪裡都要有根,有牽絆,何家就是她的港灣,是她永遠可以依靠的地方,該孝順的她也不會省下來,也就是多花些錢的事,感情總比金錢來的重要。
回家前,田桂芳也給了些錢,「我就不給你買東西了,這麼大的姑娘總要自己買些合用的,什麼時候有空你就自己上街去看吧。」娉婷知道推脫不了,感激地收下了,想著以後還是要還了這份情誼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