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不嚴格意義上，陸家有三個老師。

阿加塔是當年小地方組建學校師資力量緊缺時，自願入職的體育老師，夏果是市重點的初中老師，而陸西河更是老牌名校的大學老師。

可惜，三個老師，也教不了陸同悠一個。

不能說陸同悠笨，只能說小孩子的思維方式，他們大人不懂。

像學說話的時候，重複百遍的話，不如讓陸同悠蹲在狗狗旁邊，笑眯眯的團起來學的快，可惜，就啟蒙這件事，阿加塔他們目前還沒有找到正確打開的『鑰匙』。

陸同悠說話利索之後，掌握的辭彙量爆髮式增長，一度讓陸西河他們產生女兒語言天賦還挺好的『錯覺』，可進入啟蒙階段后，只要不聊學習，全家氛圍和諧，可一聊到學習，那簡直是，誰教誰知道。

「有有，上次吃的小米糕，蘸了什麼蜜啊？」阿加塔承擔了『看圖識詞』的工作，負責找一些常見的卡片，讓陸有有認。

這次，指的是桂花。

陸有有還沒有學到拼音，更不認識漢字，可看到圖片上的提示文字，眼神一亮，舉起右手，「我知道，掛花。」

自己簡直太聰明了，她前幾天吃面的時候，見過這個方塊圖案，那個時候媽媽給她說，是『挂面』。

陸同悠一點都不覺得自己說錯了，反而眯起眼睛把小臉揚起來，示意奶奶給自己『嘟』一下當獎勵。

『嘟』的動作要領，就是家裡人用自己的臉頰，輕輕的碰一下陸同悠的臉蛋，像蓋個章，嘟一下。

對小孩子來說，家人的親昵感和肢體接觸有很大關係，陸家經常會和陸有有『嘟』一下，或是親親她的小胖手，來表示喜愛。

阿加塔是挺想嘟小孫女的，可問題是，吃的是桂花蜜，不是掛花蜜，這個回答是錯的。

「有有，這個是桂花，不是掛花。」

「可是，花掛在樹上，不是跪在樹上的。」嘟失敗的陸有有毫不氣餒，試圖用自己長達三年的人生經歷，去說服擁有五十多年人生經歷的奶奶。

自信感，強的阿加塔都懷疑自己當年的漢語，是不是學錯了兩個詞。

夏果看婆婆，都快開始用俄語質疑自己了，忙打斷把自信陸抱走，免得小傢伙誤導奶奶的漢語水平。

而且，陸家人發現，陸有有的學習水平和自信程度簡直成反比。

學的有多爛，自信感就有多強。

完全就是，三個成年人，都打擊不垮的強大自信。

「來，抽籤。」陸有有和阿加塔都已經入睡，陸西河把門窗檢查完畢，關掉客廳的燈，輕手輕腳的回卧室準備休息，剛進去，就看到妻子拿著一個小筆筒，讓自己抽籤。

陸有有的早教工作難度係數太高，為了家人的友好相處和心臟健康，陸西河他們每天都是輪換教孩子的，目前是『識字』和『算數』兩門課，還有一個空簽，三個簽每天晚上抽。

只是，陸西河一直懷疑，三個簽里真的有傳說之中的空簽嗎？反正，他總是抽不到。

現在，陸西河就抽到了算數，抽抽嘴角，筆挺的躺在床上思量，明天給有有教什麼。

早教活動已經進行了快半年，陸有有終於從個位數解放，投入兩位數的海洋之中，和家人開始了新一輪的『互相傷害』。

夏果則拉過來丈夫的手，捏了捏，表示很驚訝，她真的是服了陸西河，總是抽不到空簽，明明有三分之一的概率呢。

過兩天，帶西河去買兩張彩票好了，她專挑陸西河不要的號碼。

說不定，開獎之後，給家裡買草莓和櫻桃的水果錢就有了。

只是，攬住妻子安睡的陸西河沒想到，自己明天會被反教育一次。

陸家人都是參照普通小孩子的早教程度，來給陸同悠上課的，只是，小傢伙的學習進度真的太慢了，有的時候實在不會了，就把小胖手攤平在桌子上，然後把臉側著貼上去，歪著頭看爸爸，軟軟的說『剛才沒聽懂，可不可以再一遍』。

一般情況下，家裡人都會被陸有有萌的會心一擊，然後再耐著性子重講一遍。

當然，這也不能改變，在陸家學習這個活動，對教的和學的雙方，都是折磨的事實。

「有有，5加3等於多少。」加減乘除是繞不過去的問題，陸西河已經教了好幾天加法了，現在，充滿期待的看著女兒。

「等於53。」握住鉛筆，陸同悠坐在小板凳上腰背挺直，相當自信的給出答案。

陸西河：「……」

這已經不是陸同悠第一次犯這種錯了，陸西河解釋過很多遍，加法不是把數字放在一起，可陸同悠還是笑眯眯超自信的犯錯。

「有有，你認真一點，坐直，別拉我的手。」陸西河看著陸有有以為自己答對了，軟甜軟甜的想拉爸爸的手，難得換了嚴肅的表情，想讓陸同悠重視起來，不要嘻嘻哈哈的再犯錯。

別的小孩子，要是學習受挫，肯定情緒上會多少帶些排斥，但他家陸有有就不是，總有著迷之自信，哪怕被指出錯了，也不會低落或是難過，還是個向日葵一樣的笑臉。

所以，陸西河有的時候都懷疑，陸有有到底有沒有認真的在學習，教了這麼久，不見知識提高，賣萌水平倒是快滿級。

陸有有有點被嚇到，下意識背起手來無措的看著爸爸，總是帶著笑意的大眼睛瞪圓，帶著幾分不安的眨了眨。

「有有對不起，爸爸太凶了。」

「爸爸，對不起。」

父女兩個同時出聲。

看到女兒的反應，陸西河就有點後悔了，除了學東西慢了點，陸有有其他方面做得都很好，他不應該這麼嚴肅的，只是，他沒有想到，陸有有也會和他道歉。

「為什麼和爸爸說對不起啊？」陸西河把女兒抱在懷裡，看著陸有有整個人像是耷拉耳朵的兔子，語氣緩下來，把女兒的手握住手下，很愧疚的輕聲詢問。

「我不喜歡學習。」陸同悠低頭看著桌子上的小雲朵鉛筆，實話實說。

「那爸爸媽媽和奶奶，平時教你這些東西……」陸西河聽到一個三歲多的小朋友，苦惱的告訴自己不喜歡學習，有點哭笑不得，想問問陸有有，那之前家人給她上課的時候，是不是也很不喜歡？

三歲的小孩子，知道什麼是喜歡，什麼是不喜歡嗎？

結果，陸有有沒等爸爸說完，就認真的抬頭看著他的眼睛，「喜歡，因為我喜歡你們，比一百還要多的喜歡。」

一百，是陸同悠目前能識別出最大的數字，比一百還要多，那真的是很多很多了。

陸西河用下巴蹭了蹭陸有有柔軟的小捲毛，抽張紙巾擦了一下眼睛，立刻倒戈，不學了不學了，他家有有才三歲多，這麼小一點，幹嘛難為孩子！

他家有有和學習氣場不和，是孩子的錯嗎？

不！是學習的錯。

感性派的陸西河不講理起來，也是相當的不講理，等阿加塔和夏果發現父女倆沒有繼續上課，不知道在做什麼的時候，陸同悠坐在板凳上，乖乖的趴在旁邊看爸爸寫東西。

而陸西河揮墨如雨，靈感迸發的寫了篇，名為《論啟蒙教育的個體不適用分析》的文章。

等理性派的阿加塔和夏果弄清楚事情的始末，只有一個問題。

你想幫有有逃學，至於還來篇論文嗎？有本事直接和她們開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