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都說暗戀的人苦，但很多時候，暗戀也挺甜蜜的。
雖然只是一個人的甜蜜。
遲陸文因為竇展的安慰稍微放鬆了些，他從來沒有參加這類節目的經驗，更沒有表演經驗，面對這樣的鏡頭和關注，他用了不少時間才開始適應。
從教學樓往校門口走的路上景色很美，地面是深紅色的磚，路兩旁是已經鬱鬱蔥蔥的樹，陽光斑駁地透過樹葉灑進來，溫暖卻不灼熱。
竇展看了一眼走在身邊的遲陸文，覺得自己有些可悲。
明明正處於感情失意情緒極度低落的時候，卻不得不裝出一副期待愛情的樣子，這樣的他實在有些虛偽，他覺得對不住自己的粉絲也對不住遲陸文。
可這個圈子不就是這樣么，哪有真正表裡如一的人呢？
每一個在生活里掙扎的人都有自己的難處，沒有誰事事順心，也不可能時刻隨心所欲，所有的人都在被推著往前走，推他們的那雙手被取名為「命運」。
誰能閑著沒事兒給自己找抽，非要跟命運抗爭呢？
順著走吧，順著走下去，總有一天能到達一個歇腳的地方。
竇展只是希望，那個能讓他歇腳的地方也有餘卓然。
這麼一想，他更覺得對不住遲陸文了。
遲陸文感受到竇展的眼神，也轉過去看他。
兩人對視一秒，遲陸文立刻面紅耳赤。
竇展喜歡他這種反應，但沒想過這人是因為對象是自己才如此害羞，在竇展眼裡，遲陸文之所以表現得這麼緊張羞澀完全是因為第一次參加真人秀。
第一次嘛，難免有些青澀。
竇展偷偷地深呼吸一下，調整自己的心情，他是個敬業的人，接了這個工作就必須做好。
他得對粉絲負責，對節目組負責，顯然他們倆的這部分拍攝任務不可能由遲陸文這個新手來主導，無論從經驗還是年齡上，都得他牽著對方往下進行。
「我昨天聽了你的歌。」竇展主動開始跟遲陸文聊天。
「啊？」遲陸文有些受寵若驚，他來之前已經做好了竇展根本不認識他的心理準備，「真的嗎？」
「嗯，《客棧小調》，沒想到你是這種風格。」
《客棧小調》是遲陸文上張民謠專輯的歌，不是主打，甚至很多粉絲都鮮少提起，但這是他自己最喜歡的一首，靈感來自於大學時自己去古鎮旅行在客棧看見的一隻貓。
陽光、屋頂、木質台階、一隻打著瞌睡的老貓。
愜意靜謐，是他最嚮往的生活。
「你竟然聽了這首？」遲陸文不禁驚呼出聲，「我粉絲好多都沒聽這首唉！」
「很好聽。」竇展看著他使勁兒揉臉，覺得這小子二十好幾竟然像個小孩兒似的，愛笑，容易激動，還算挺可愛，「我喜歡這種清清淡淡的感覺，晚上閉著眼睛聽的時候，很有畫面感。」
「竇老師，我就當您是在誇我了！」遲陸文隱形的小尾巴已經翹上了天，他覺得在此刻，他跟他的竇老師在靈魂上達到了高度統一。
這很值得膨脹了。
「不行不行不行，我得冷靜一點。」遲陸文收斂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轉過來低頭看著腳尖繼續走路，「我不能驕傲。」
竇展覺得他有意思，輕聲笑了一下說：「你有資本驕傲。」
「別別別，您千萬別這麼說，我要走的路還長著呢！」
遲陸文雖然現在很火，但確實始終保有一顆謙遜的心，這不是虛偽，相比於一步登天坐擁上千萬粉絲，他更喜歡那種一步一個腳印踏踏實實走上來的人，那樣的人根基穩，心態也好，他不想當偶像派歌手，他要的是實力派，偶像實力派。
竇展欣賞他這樣的態度，現在太多人對自己的定位十分有問題，各個兒覺得自己牛逼，覺得自己天下無敵，甚至不少人認為自己不火、沒有成就是社會的問題，是別人欣賞不來，很少會有人願意反思自己。
雖然竇展明白遲陸文這麼說可能就是在鏡頭前做戲，但他沒空計較那麼多，也並不關心遲陸文是什麼樣的人設，至少現在感覺還不賴，只要在未來幾個月的合作中不給他添麻煩就行了。
出了校門左轉就是他們事先預定好的咖啡館，節目組包場，拍攝自由。
他們點了點兒吃的喝的，邊吃邊繼續聊天。
遲陸文藏了私心想要跟竇展更親近些，但是他慫，半天一個問題都不敢問，提溜著一顆心，跟個鐘擺似的不安地晃蕩著，他眼睛也四處亂瞄，就是不敢看竇展。
「聽說你喜歡吃通心粉。」竇展把通心粉往遲陸文面前推了推說，「特意給你點的。」
「啊？你怎麼知道？」遲陸文再次受寵若驚，炸成了煙花。
追星追到這個份兒上，遲陸文就想問問，還有誰能比！
竇展喝了口咖啡，笑說：「秘密。」
他笑得很曖昧，看得遲陸文又一次燒紅了臉。
其實從兩人見面開始遲陸文心裡這把火就沒熄滅過，而且竇展跟他預想的一點都不一樣，雖然比他年長，可一點兒都不端著架子，也不會因為他沒經驗而不耐煩，簡直就是個親近溫柔的大哥哥。
遲陸文不禁在心裡想：誰要是能跟竇展好上，還真是上輩子在佛前苦苦求了五百年。
「我還知道你喜歡吃棒棒糖。」說著，竇展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根棒棒糖來又遞到了遲陸文面前，「我說的對吧？」
遲陸文要原地爆炸了，他沒想到對方連他這麼不起眼的小喜好都知道。
「媽呀……你是不是私家偵探啊？」
竇展含笑看著遲陸文，眼神真摯地說：「這不算什麼，真的想要了解一個人的話，多用點心思，總能知道的。」
遲陸文羞得不行，端起咖啡恨不得把臉埋在杯子里。
「怎麼？不好意思了？」
遲陸文點了點頭。
竇展笑了，抬手揉了一下遲陸文的頭髮說：「好了，好好吃飯吧，不鬧你了。」
這舉動過分親近，遲陸文根本沒法好好吃飯了。
第一期拍攝結束的時候，遲陸文已經幾乎神志不清。
他滿腦子都是漿糊，節目的節奏完全由竇展掌握著。
竇展看著他暈暈乎乎的樣子有些無奈，但也沒法說什麼，只能安慰自己，至少他暫時還扛得住，節目效果不會太差。
這一期最後的部分是兩人在晚上到江邊散步，走在橋上，吹著晚風，倒是蠻舒服。
遲陸文想起一首歌，很老的一首，歌詞里有一句是「輕柔的風把我的心事吹進月色里」，他抬頭看了看，月亮高懸在天上，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兩個人。
遲陸文猶豫許久，終於問出了自己最想問的一個問題。
「竇老師，您這麼多年從來沒有傳過緋聞，也沒公布過戀情，那這次為什麼突然上這個節目啊？」
竇展當然不會告訴他是因為這個節目有分量能給他接下來的電影造勢，也不會說是因為錢，更不會說是因為當初想跟自己隱婚的正牌愛人公然秀恩愛，他其實壓根兒就沒想到遲陸文會如此直白地問這個問題。
「那你呢？」竇展笑著問他。
「我啊？」遲陸文趴在欄杆上，看著遠處的游輪說，「因為你啊。」
說完的下一秒，遲陸文彷彿聽見了一聲炸雷，他竟然不小心把實話給說出來了。
「嗯？因為我？」竇展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遲陸文竟然入戲了。
「啊哈哈哈哈對，」遲陸文趕緊胡扯借口，「因為想多跟您學習一下，還有，您是我偶像，大學的時候我為了支持您電影的票房請了我們一個系的同學去看！」
竇展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假的，畢竟節目中的話，真真假假，聽過就罷。
「真的？」竇展大笑了兩聲，一臉驚訝，「你剛才一說我是你偶像，我還以為你下一句就要說你是從小看著我的電影長大的呢！」
遲陸文可不是想這麼說么，但怕竇展不開心。
倆人差了幾歲，竇展出道又早，遲陸文第一個那什麼幻想的對象就是他竇老師。
這都不能說，說了就完蛋了。
「言歸正傳啊，你粉絲知道你來參加戀愛節目，不反對嗎？」竇展挺怕跟這種小鮮肉合作的，畢竟這樣的明星他們的粉絲都太瘋狂，一個不注意就能鬧翻天。
「不反對啊！」遲陸文笑了，還有點兒無奈，「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兒，人家別人傳個緋聞粉絲都能炸鍋，但到了我這兒，一說我要來談戀愛，她們都開心得不行，我覺得她們有點兒像我媽。」
竇展是徹底無奈了，他怎麼也料不到這個遲陸文這麼耿直，在鏡頭前面什麼都說，也不怕得罪了粉絲。
「那你呢？」遲陸文說，「你來跟我談戀愛，粉絲不反對嗎？」
「我都這個歲數了，過了生日就真開始奔四了，她們巴不得我快點戀愛呢！」竇展又想起了余卓然，那些關心他的粉絲們從頭到尾都希望他過得幸福，但他曾經的幸福卻從來沒有跟他們分享過。
當初隱婚是他犯下的一個大錯，他在婚後也無數次在鏡頭面前說自己是單身，為了圓這個謊，他說了更多的謊。
竇展突然覺得自己對不起的人太多了，余卓然、粉絲、遲陸文，還有自己。
「竇老師，你心情不好？」
竇展雙手搭在欄杆上，看著遠處說：「沒有啊，今晚月色真美。」
遲陸文長這麼大隻是偶爾犯傻，大多數時候他還是很會察言觀色的，儘管竇展否認，他還是覺得眼前這個男人有心事。
其實，每個人都有心事，只是有些人會說出來，有些人永遠悶在心裡頭，尤其現在在鏡頭前，就算真的想到了什麼，也只是會有選擇地說出來。
他們每個人都是一個巨大的秘密倉庫，裡面擺放著一排排密封的小罐子，每個小罐子都裝著不同的秘密。
遲陸文想拜紫霞仙子為師，讓紫霞帶著他鑽進竇展的身體里，他想去看看竇展的心，哪怕什麼都不帶走，什麼都不留下，只是看看也很好。
「我給你唱歌吧。」遲陸文又看向江面上的游輪，然後唱起歌來。
遲陸文的聲音清澈乾淨，伴著呼呼的風聲，傳進竇展耳朵里像是飄搖的蒲公英扎了根。
第一期錄製就這樣結束了，留給竇展的只有遲陸文的禮物，跟他被江風包裹著的歌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