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春節前,童昭照例去院長辦公室申請調休。
「你又不打算休假,你這是在逼你媽媽和我動手啊!」
看著翹著二郎腿穩坐如山的外甥女,院長覺得這個年怕是又不好過了,每年到這個時候,童昭都會來申請春節七天不休假,而是後幾天休息,和別人正好反著來。
看著一臉為難的舅舅,童昭心裡沒有半點同情,老實說她這樣也算是幫了科室的一個小忙,過年的時候,並不意味著醫院病人的數量會下降,像她這種主動申請加班的好同志,真的是不多了。想到這裡,童昭竟然還覺得有些小驕傲,畢竟她每年這個時候都加班。
「我回去做什麼,你知道的,我不擅長應酬,還不如待在醫院,等七天過後,別人都上班了,我再休息。」
不用想,童昭也知道,過年那幾天家裡會來多少奇怪的客人,母親又會給她安排多少場的相親,所以,她還是待在醫院,等別人都去上班了,再休假。
「可你媽去年就警告過我,不許再讓你在這個時候加班。」
「我媽那邊,很好解決的,她到時候要陪我爸到處視察,忙著呢。」
說完,童昭撐著桌子站起來,看了眼猶豫不決的舅舅。
「我該說完的都說完了啊,回去上班了,等到初六之後,我再休息。」
留下這句話,童昭就回樓下的辦公室,準備繼續工作,卻沒想到在門口,看見那天來找她的那個護士,看著護士臉上討好的笑容,童昭頓時心裡一驚,警惕的盯著對方。
「你…來找我,想做什麼?」
像是看出了童昭的防備,護士不好意思的撓撓頭,笑著說。
「童姐,您能不能…幫忙去勸勸那個席先生,最後一次就好了,我保證是最後一次。」
一聽這個,童昭立馬變了臉,腦袋一甩就往裡走。
「不去!他又不是我們外科的病人,更不是我的病人。你要是搞不定就讓護士長上,護士長要是擺不平就去找主任,實在不行就去找院長。」
別的事都有的商量,唯獨這一件,童昭覺得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她不想去席梁面前刷存在感,也不想當個老好人。
童昭往裡走,護士就跟在她身後。
「童姐,你就幫我們一個忙吧,好不好嘛。你是不知道,除了你之外,我們其他人怎麼勸席先生都不理,每天該休息的時候不休息,該吃飯的時候不吃飯,還在病房抽煙。他以前被傷到了肺,身體免疫力本來就比不上別人,一個感冒到現在都沒好,白天好不容易把溫度降下去了,到了晚上結果又突然燒起來了……」
護士嘰嘰喳喳說個不停,童昭卻突然轉了身,把正在低頭說話的護士嚇了一跳。
「你剛才說,他的肺…怎麼了?」
「受過傷啊,之前主任給他做檢查的時候我看見的,右胸口有一個特別明顯的疤,他們說…那是槍傷。」
護士也是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不要命的病人,天天都在病房裡加班,感冒反反覆復就是好不了,現在她們幾個醫護人員,最大的心愿就是趕緊把那個祖宗給送出院。
聽了護士的話,童昭想到那天在爺爺的病房外,席梁說的「受了點傷,就退了」,當時她一直沒想明白到底是傷到了哪裡,現在終於有了答案,想到這裡,她突然想上去看看了。
童昭到病房門口的時候,席梁正在裡面看文件,手裡還夾著一支煙,旁邊站著一臉便秘色的助理。
聽到腳步聲,病房裡的兩個男人抬起了頭,一看見是她,席梁揚起薄唇笑了一下。
「你好像是外科的。」
童昭明白席梁這話是什麼意思,也沒打算和他正面懟,柿子要挑軟的捏。
「是你把煙帶給他的,你知不知道醫院不能抽煙,雖然他住的是高級病房不會影響到別人,但是在長期感冒沒有康復的情況下,你還給他煙抽,是覺得他在病床上躺的不夠久嗎?」
助理被童昭說得抬不起頭,其實他也知道不能給煙,但是沒辦法,官大一級壓死人,席梁就算是要去跳樓他也攔不住啊。
不忍心看助理替自己背鍋,席梁把煙頭捻滅之後,就揮手讓他先回去,反正他這裡的文件一時半會兒也看不完,當然,有童昭這個負責任的醫生在,可能根本沒機會看。
助理走了,準確來說是逃了,童昭拿起柜子上的聽診器戴在耳朵上,接著不由分說扯開席梁本來就半開的衣領。
聽診的時候,童昭的目光一直在他胸口處的疤上打轉,從她的經驗來看那確實是槍傷,收起東西的時候,她又順勢掀開席梁的衣領看了眼他的後背,果然看見一個差不多大小的傷疤。
「你是覺得…老天爺不敢收你是嗎?」
見面好幾次了,席梁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兇殘、嚴肅的童昭,他整理了一下衣領,把原先沒扣上的扣子,扣得嚴絲合縫,生怕被人惦記一樣。
「沒有,就是看文件的時候習慣了。」
香煙里的尼古丁能讓席梁集中注意力,也能減輕他胸前的痛苦,所以這煙一抽,就在也停不下來。
聽到席梁這個滑稽的解釋,童昭偏頭讓護士過來。
「把這堆東西搬走,好生放起來,你們別私自翻閱,等他什麼時候能出院了,再還給他。」
護士猶豫的看了看席梁,最後還是決定聽童昭的,她看得出來,這個不把全世界人放在眼裡的病人,有點怕童昭。
護士出去后,童昭把聽診器取下來放到柜子上,在病床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一動不動的盯著席梁,直到讓他起雞皮疙瘩為止,對於那些不懂事的病人,她一般都是這麼做的,大家都說被童醫生盯著的時候,心底會產生一種會詭異的感覺,類似害怕但又不完全是害怕。
「你…盯著我做什麼?」
席梁也是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還有這麼底氣不足的時候,現在的她像極了當初那個用槍指著他腦袋的女孩兒,只不過眼裡少了幾分惶恐。
「席先生,作為一個醫生,我能給您提一點建議嗎?」
「你說!」
雖然席梁本能的知道,她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但他也沒想到,她的嘴會那麼毒。
「如果嫌自己命長,您可以找個高大的建築,站在樓頂縱身一躍,至少還能在生命的最後感受一把什麼叫心跳加速。求您別用這種,坑了醫院,辛苦了醫護人員,連累了助理的方式,可以嗎?」
在醫生眼裡,席梁的這種做法無異於自殺,最開始童昭就篤定他戒煙會不成功,現在果然也沒出她所料,但是席梁要是在醫院之外的地方抽煙,她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但現在他是在醫院,在她工作的醫院,她於情於理都不能不管。
「你說話…一直,這麼耿直嗎?」
耿直兩個字,席梁說得語氣要比別的字眼慢兩拍,童昭自然也知道他是在變相說自己不會說話,確實,她要是有那個本事,童蕾現在的位置就是她的了。
「對啊,一直這樣,如果您覺得不好聽,那就趕緊養好病出院,這樣您也就不用聽我嘮叨,我也省一些事。」
席梁覺得這件事有難度,自從那年一顆子彈打穿了他的肺,他的身體就比同齡人要虛弱的很多,這種虛弱不是孱弱,而是免疫力差一些,幾乎一個月至少要感冒一次,嚴重的時候還會出現肺部感染。
「如果能出院,我何必坐在這裡看文件,你能給我開一張出院證明嗎?」
「你做夢呢。」
看著他蒼白的臉色,童昭忍不住伸手摸席梁的前額,結果感覺溫度有點高,就趕緊起身扶他躺回去。
「今天吃藥了嗎?你又開始發燒了。」
「吃了。」
他回答的很肯定,不過童昭卻有些懷疑。
「什麼事吃的?」
「大概…早上九點的時候,助理剛來,護士就來了。」
聽完這話,童昭想把他埋在被子里打一頓,就沒見過這麼想死的病人。
「你好好躺著,我去找護士。」
監督著席梁吃完了葯,童昭又親手幫他插上了輸液管,他現在的情況,光是吃藥是不夠的。
忙完這些,童昭才準備離開,護士見狀急忙跑了出來。
「童姐,那些文件…我都放你辦公室了。」
正在走路的童昭聽到這話一下子停住腳,回頭看著一臉討好的護士,在她強大的眼神威脅下,護士硬著頭皮解釋。
「你知道的,那些東西放我們護士站不安全,還是放在您那裡好一些。」
只要平時多看看本地新聞,就知道那個不聽話的病人是誰,護士並不想給自己惹上太多麻煩,萬一文件出了任何問題,她輕則失業,重則…不敢想象。
「你倒是把自己撇的一乾二淨。」
留下這句帶些諷刺的話,童昭抬腿繼續往前走,她知道護士沒跟過來,因為身後沒有腳步聲了,想著護士剛才的話,童昭覺得有些悲哀,她活的竟然還不如一個小護士透徹,連明哲保身這個道理都沒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