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原本連綿不絕的秋雨說停就停，一場寒流突然襲來，跟著義診隊伍的童昭，坐在太陽底下也在不停的搓手跺腳，現在，她有一點點後悔了。

「童昭，抱著這個杯子暖暖。」

接過師兄遞過來的玻璃水杯，童昭竟然一點沒覺得燙手，她想自己的手可能真的麻木了。

「今天是不是要提前結束了，一直都沒什麼人來。」

義診的主要對象是空巢老人和留守兒童，鄉鎮上的年輕人大多外出工作，家裡剩下出入不方便的老人和孩子。

童昭不清楚每個鄉鎮具體有多少人，但和前些天比起來，今天真的是太閑了，以至於她都快被成冰雕了。

「今天不是沒人來，而是叔叔阿姨們暫時走不開。」

「怎麼回事？」

童昭好奇的看著站在旁邊故弄玄虛的程亦，還把旁邊的摺疊椅推了過去，一副要聽故事的樣子。

發現童昭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程亦略帶嫌棄的搖了搖頭，甩開白大褂坐下去，神情複雜的說。

「今天上面的領導要來走村入戶，鄉親們都在家裡等著接受問候，咱們這邊可能要再等等。」

聽程亦這麼說，童昭的臉上的笑容瞬間垮掉了，緊張兮兮的問他。

「多大的領導？」

「不是一把手，就是二把手，你說呢？」

聽了這個答案，童昭就有點小絕望了。

「那咱們再等等吧，回去之後我可要好好吃一頓，最近幾天風餐露宿的，感覺我都瘦了。」

程亦聽到童昭這話，抬起眼皮撇了她一眼，眼裡滿滿都是嫌棄，甚至想給她一腳。

「你每天吃的比我多，還瘦了？」

被程亦拆了台，童昭沒好氣的沖他翻了個白眼，小心翼翼的嘬一口白霧裊裊的熱水。

「程少爺，你幹嘛想不開來參加義診？」

「不想去相親！」

聽著他生硬的回答，童昭笑得差點眼淚都飛出來了，輕輕的和他碰了碰杯。

「同是天涯淪落人，走一個！」

看著笑得沒心沒肺的童昭，程亦眼裡既寵溺又嫌棄。兩個人大學就認識了，他是她的師兄，自從童昭知道他的家世之後，就改口叫他程少爺，他糾正了很多次也效果，後來就隨她去了。

「程少爺，你說一會兒領導會不會。來看望一下咱們這些奮鬥在一線的醫療工作者？」

「你別烏鴉嘴，要是真的來了，對咱們沒什麼好處。」

作為這次義診的現場負責人，程亦一點不想受到組織上的問候和鼓勵。可是蒼天不遂他願，大概十五分鐘后，一群黑壓壓的人影往這邊走來。

看清打頭的那個男人後，程亦狠狠地瞪了一眼身邊的烏鴉嘴，放下杯子招呼其他同事打起精神來，自己起身往那邊跑過去。

第一次發現自己還有這個技能，童昭也是驚呆了，看著那邊領頭的那幾張熟悉的面孔，她恨不得把頭藏在桌子下面，但好在那些領導並沒有想過來找她的「麻煩」。

一邊抖腿，童昭一邊偷偷的看那邊的幾個人，卻意外的看見一個有些格格不入的身影。

一身黑色大衣的席梁，筆挺的站在一群官僚氣息濃厚的男人之中，倒顯出那麼幾分鶴立雞群的感覺，發現自己竟然把那群大佬形容從「雞」，童昭覺得這個想法非常可怕，趕緊晃晃腦袋把他們甩出去。

正在聚精會神聽領導說話的席梁，憑藉強大的第六感敏銳的感覺，發現有人在偷看自己。

擰著眉心往那邊看去，看見坐在小桌後面不停抖腿的童昭，巴掌大的小臉被凍的紅撲撲的，在陽光下，那雙漂亮的大眼睛倒是比那天晚上多了些神采。

偷看還被抓包了，童昭翹起嘴角尷尬的笑了笑，席梁也回了她一個禮貌的笑容。

在程亦和領導彙報了工作進度后，原先在家裡的相親們，終於都走了出來，義診的小桌前，又和往常一樣排起了長隊。

閑了好幾個小時的醫生們，也終於做起了自己的本職工作。

只不過，即使忙得要飛起來，童昭還是覺得冷，出門前貼在衣服里側的暖身貼，很久前就沒溫度了。大家坐的地方又剛好是個小風口，每寫幾段字，她都得停下來搓搓手。

一直跟在領導身邊的席梁，餘光看見那個穿著白大褂，一直縮著脖子滿臉通紅的女人，想了想轉身走到一邊去，叫住了在人群里撒歡跑的小朋友。

「天浩，你過來一下！」

正在人群中左顧右盼的小孩子，聽到有人叫自己，猛地回頭，看見正在和他招手的叔叔，就急忙跑了過來。

「叔叔好！」

小傢伙跑過來后，席梁拉著他到旁邊人少的地方，順勢蹲下后，笑著把他腦袋上快飛掉的帽子溫柔的往下壓了壓。

「還記得叔叔嗎？」

「記得！」

「你幫叔叔一個忙好不好？」

聽到大人請自己幫忙，小傢伙兒開心的咧開嘴笑了。

「好！」

席梁低頭把脖子上的圍巾解開，疊整齊遞到天浩跟前。

「幫叔叔把這條圍巾送給那邊的醫生阿姨，就是正在給你奶奶看病的。」

小傢伙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看見坐在那裡和奶奶說話的漂亮大姐姐，於是一臉嚴肅的糾正席梁的稱呼。

「叔叔，那是姐姐，不是阿姨！」

原本淺笑安然的席梁，在聽到小孩子這脆生生的話之後，沒繃住表情直接笑得低下了頭，一邊笑、一邊點頭。

「對，你說得對。幫叔叔把這條圍巾交給那個姐姐，可以嗎？」

「保證完成任務！」

看著小傢伙士氣高昂的樣子，席梁拍了拍他的肩膀，把圍巾交給他。

正在給老太太看病的童昭，餘光看見一個小孩子跑過來，還以為是出了什麼事，卻聽見面前的老太太擔憂的說。

「天浩，跑慢點！」

「奶奶，這是您孫子啊？」

已經跑過來的天浩乖巧的依偎在祖母身邊，看著面前這個笑起來很漂亮、很溫暖的大姐姐。

提起自己的小孫子，老人家是一臉的自豪和滿足，滿臉都笑開了花。

「是啊，他叫天浩，今年七歲了……」

老太太話還沒說完，耐不住寂寞的小天浩就忍不住插話了，從奶奶懷裡出來，上前一步把圍巾遞給童昭。

「姐姐，那邊的叔叔讓我給你的。」

看著孩子手裡的圍巾，童昭愣住了，遲疑了幾秒鐘才接過來，好奇的問他。

「叔叔，哪個叔叔？」

小孩子轉身給童昭指了指那邊的一群人，順著小傢伙胖乎乎的小手看過去，童昭看見了那群大領導，一時間也不清楚具體是誰。

不過，當童昭仔細端詳手裡的黑色針織圍巾時，終於想明白它的主人是誰。現在往那邊看過去，在頸部的加持下，席梁好像又高了一截，那種「鶴立雞群」的感覺也更明顯了。

握著那條尚帶有餘溫的圍巾，童昭順手把它放在腿上，從本子上扯下一角，用已經麻木的小手寫了幾個字。

「天浩，幫姐姐把交給叔叔好不好？」

說著，童昭還從口袋裡拿出一個巧克力棒，那是她留給自己補充熱量的儲備，不過，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

看見零食的時候，小傢伙眼睛都亮了，奶奶在旁邊勸童昭把東西收回去。童昭卻還是笑著把零食塞進了天浩的口袋裡，再請他幫忙把小紙條，帶給那邊正在和人說話的男人。

收到回信的席梁，笑著謝過了信使，轉身打開紙條看見上面幾個用波浪線組成的漢字。忍不住笑了出來。心想：她這是凍成什麼樣了，寫字都在哆嗦。

下午的時候，義診的醫療隊，和走村入戶的領導們一起在老鄉家吃了頓午飯。

這些醫護人員都有意識的往外圍坐，只是她童昭無論坐到哪裡，大概都會被人揪出來。

「你二叔叫你過去！」

席梁走過來，對咬著筷子的童昭說道。

童昭抬頭茫然的看著他，又看了看那邊正在和老鄉說話的領導，恨不得把筷子給咬斷。

「不去了，今天是來忙工作的。」

軍區總院有不少人都知道她家世不同尋常，當然也有和她家世差不多的人，就比如程亦，大家對這種事也早都見怪不怪了。

辛辛苦苦跑來傳話，結果她卻不給面子，席梁眯了一下眼睛，壓低聲音帶了點威脅的語氣問她。

「周圍這麼多人，你確定要不給他面子？」

聞言，童昭看了看周圍都在假裝低頭吃飯的同事，無奈的嘆了口氣端著碗跟他過去。

「領導好！」

看了眼這個不省心的侄女，童錦山有些無奈，點頭讓她坐下。

「你這圍巾，我怎麼覺得有點眼熟？」

「席先生借給我的。」

童昭是有一說一，可她二叔就不這麼想了，帶著幾分探究的眼神看向了席梁，席梁倒也沒有緊張，大大方方的笑了笑。

「你們醫院的義診進行了多久了？」

「一個多星期了，還剩下幾個村子，今年的任務就結束了。」

「你們辛苦了！」

再繁華的城市，也總有些偏僻的角落需要人特殊照顧，現在這些村子里的年輕人大多進城掙錢，村子自身很難發展經濟，留守老人和兒童最是需要幫助。

「不辛苦，我們是醫生，這是我們該做的。」

童昭原本是沒有想過學醫的，可是爺爺希望她當個醫生，她就去了，在這個行業里待的時間越長，那份責任感就越重，慢慢的也就把職業當做了使命。

吃過飯之後，醫護人員和領導一起合照，童昭想往邊上躲，卻被程亦推到了前面，剛好夾在席梁和她二叔中間，席梁只要一低頭就能看見她被凍得發紅的耳朵，眼裡有些別的情感。

拍照結束后，大家就都準備回市裡，童昭把席梁叫到一邊，取下圍巾打算還給他，怕他不要，還說一臉嚴肅的保證。

「我保證沒有弄髒，本來想洗過之後再還給你，不過我最近忙，回家之後可能就把它給忘到一邊了，想來想去還是趁我記得的時候給你。」

席梁感受著從圍巾傳到指尖的溫暖，笑了笑把它展開，又細心的圍在童昭泛起雞皮疙瘩的脖子上。

「還是你戴著吧。」

「你不冷嗎？」

童昭能看得出來，席梁的臉也被凍得快僵掉了。

「原本是有點冷的，只是看見你在哪裡凍得一直抖腿的樣子，就覺得好像沒那麼冷了。你戴著吧。等你有時間了再還我，要是忘了，那就忘了吧。」

低頭看了看胸前的棕色圍巾，童昭抬頭信誓旦旦的立flag。

「你放心，等忙完這陣子，一定馬上把它還給你！」

童昭把絕大部分的精力都分給了工作，生活上其實很馬虎，兩年前家裡人就給她買了公寓，但是因為總想不起來鑰匙在哪裡，到現在她還住在童家。

「等你什麼時候有時間了再說，最近天氣驟冷，記得多穿點衣服，戴雙手套。」

之前童昭那幾個歪歪扭扭的字，讓席梁有一種拿框裱起來的充動，童家人能把字寫成這樣，大概也是一種奇迹。

不知道席梁正在心裡嘲笑自己的字跡，童昭只當他是出於一個朋友的關心，還笑著點頭應下了。

「記住了，多謝！」

回去的路上，童昭就在車裡睡著了，還是被程亦拍醒的，原本當時她二叔說捎她一程，但是童昭不想搞特殊化，就和大家一起坐在救護車裡，到了醫院后就急忙開著車子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