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性・女人觀(2)

愛・性・女人觀(2)

何為色情小說呢?最要緊的一條,是作者注意力須集中於臍下三寸,直接、露骨地進行「性描寫」,尤其是頻繁出現細緻的動作描寫,故事情節以此為中心,或與它密切相關。一切以**為點綴、意旨不在這裡的作品,像《品花寶鑒》、《九尾龜》類,雖以妓女為題材,但只「點到即止」,就不算。《后西遊記》因全用比喻和暗示,也不算。《隋煬帝艷史》中的楊廣,不斷換新,把全國最美的女人征進,每日一個還玩不過來,在屋中四面置鏡,眾人一絲不掛,惟他一個男人,不分白天黑夜,於中裸奔嬉戲。又特備「任意車」,哄十三四歲的女孩子上去,縛住了手腳,她動彈不得,任他摧殘。這些小故事是連結全篇的網眼,作者並未注重性活動、性動作本身,同樣不能算。而如《聊齋志異》中描寫男女之事已出神入化的小說,也需排外。更不用說《野叟曝言》類的笨拙文字了。此外,色情小說和房中書不一樣,二者雖都細寫了性活動,但後者的態度是嚴肅的,「目的在於傳授性知識,好比生理衛生課教材,而色情小說如春宮畫或X級電影,態度是遊戲的,目的在於挑起性快感」。房中書的歷史至少在二千五百年以上,而中國文學里自然、坦率地表達性觀念的,起初見於司馬遷的《史記·秦本紀》。小說中出現性描寫則較晚。唐初《遊仙窟》是現存第一部完全以主人公性活動為中心來編織情節的小說,和真正意義上的色情描寫比,實在是小兒科。唐、五代、宋、元再無其他以性為主題的小說了——《飛燕外傳》寫作年代尚待考證,《燈草和尚》托「元臨安高則誠著」,亦不足信。現存古代色情小說,多出於明清人之手。其作為一種重要的文化現象,對研究中國古人精神世界和日常生活來說,意義非凡。從這角度說,《金瓶梅》、《肉蒲團》的意義,也許不亞於《紅樓夢》。不過,一味沉溺於性和欲的動作性描摹,多少也有點智力低弱的嫌疑。色情小說不必一定是「誨淫」的,將無數青年、少年引向犯罪路,社會學、心理學、犯罪學還無法提出有力的證據來證明。它之所以為人恐懼,在於人類性心理的深層禁忌,即對除了男女性器官接觸外由其他途徑而獲得的性快感,本能地予以排斥的意識。閱讀色情小說就脫離了正常的性對象,獨自獲得性快感,自然不「正常」。賈平凹對這些一概忽略不計了,或說他沒有條理清晰的分析能力了,《廢都》以似有實無的「風流案」為線,一波三折,連串了人物故事,在一部五百頁多點的書中,密集著交歡場面,男主人公情人之多,比《金瓶梅》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不能不說是作者**觀混亂所致。更過分的是,賈平凹雖為現代人,卻連《金瓶梅》、《隋煬帝艷史》的作者都不如——人家好歹還不忘適時批評批評那事那人,賈平凹則一點批評意識也無,把每次的肉愛仔仔細細寫來,人在如何動著,如何喚著,還如何呻吟著,又如何逗趣,活活如在目前,潛意識裡對人物的行為、心理抱了欣賞和沾沾自喜的心態。要命的是,平凹**意識、心理上繼承傳統最多的恰恰是它最糟糕的部分——不以女性為獨立的人。起碼在他的意識里,女人是沒有什麼地位的。一個「活活的」女人,生來卻是為某個「虛幻」的、富有「創造力」的男人奉獻的,並僅僅在奉獻她的陰器、她的臉蛋、她的身材、她的手腳、她的皮膚、她的笑容、她的青春、她的獸性,除此以外,她不存在,沒有什麼需要她自己去努力、去打造的,也沒有她自己該具的獨立事業與生活目的。《廢都》惟一想獨立擁有自己事業的女性阿蘭,卻是在談工作時被街道辦主任灌醉,鉸了褲衩糟蹋的,越想越氣,就瘋了。美貌的小尼姑慧明為寺院拉了點款,做了住持,權貴卻再放不過,纏住她,直讓她打了胎,自此想開了:這個世界還是男人的世界。女人如同是大人的孩子,大人高興了就來逗孩子……大人苦悶了,……把孩子當作出氣筒,或當作消氣機……說女人是半邊天,女人可以上天,可以入地,可上天入地的女人到底有多少?女人要為自己而活,要活得熱情,要活得有味,這才是在這個男人世界里,真正會活的女人。為什麼唐宛兒活得人都寵愛?她似乎知道這些。唐宛兒知道什麼呢?偷情?把肉身獻於有能力創造的男人——擁有這個世界的男人?但是,你說男人擁有著世界,男人可以上天,可以入地,能上天入地的男人究竟有幾個呢?世上有這一類的女人嗎?有的,除了在賈平凹的小說里。唐宛兒算一個,石華算一個,阿燦、柳月、小水等女子算半個(後來性情較前有所變化了)。把庄之蝶和賈平凹在一點上對應,下面的話就無疑於夫子自道了:有人說他最擅長寫女人,女人寫得好,女人的心理寫得細,都是菩薩樣,是女權主義者。既然現實里找不到賈平凹筆底那些理想化的「獻身型」女人,他哪裡見得「擅長」和「好」呢?而且,一個將女人當「器具」來刻畫的作家,能配叫什麼「女權主義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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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魔鬼下棋:五作家批判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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