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岔路有三
「小婢偷金去，私藏瓦上溝。今朝冤始雪，所恨亦全休！」
周顛騎在毛驢上，搖著扇子輕道。
「兒啊兒啊！」
毛驢劉世榮甩著尾巴，嚎叫著。
不一會兒，一個三岔路口出現在道路的前方。
中間一條寬敞大道，道路平坦，遠處隱隱約約可以看到一座繁花似錦的大城。
右邊一條小道，雖然有些狹窄，但道路還算平坦，不遠處可以看到一片結滿了果實的果林。
左邊一條土路，卻是彎彎曲曲的羊腸小道，兩旁雜草茂盛，一些棘刺與藤蔓覆蓋在小路上，一看就非常難以行走。
而在這條小道通往的前方，卻是一片毫無人煙的荒山野嶺。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路口旁的大樹下，兩個頭髮花白的老者正在下棋。
其中一個身穿黃袍的老者，兩根手指夾著一顆棋子，好似正在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
「人生如路多選擇，一踏此路難回頭！難回頭啊！」
黃袍老者搖搖頭，看向正騎著毛驢過來的周顛，「這位小師傅，可否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走？」
「和尚自然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走。」
周顛搖著蒲扇，輕笑道：「老丈又是否知道自己該怎麼走？」
「人生如棋也似路。」黃袍老者把手中的棋子按在了棋盤上的一個位置，「我以此處做棋，便可走三路。」
「我若以那處為子，」黃袍老者抬起手，虛指棋盤上的某一處位置，「不出五步我必死。」
「這一盤人生棋，也就終了咯。」
黃袍老者拍了拍手站起來，遙望前方路口的三條路。
「一條通天大道寬又敞，繁花似錦在前方。
一條小路碩果林，口不渴來腹不飢。
一處棘刺羊腸路，荒山野嶺難安眠。」
「這位小師傅，你，該如何選擇？」
「阿彌陀佛！」周顛念了一聲佛號，目光平靜的望著前方三條路。
「通天大道雖太平，繁華昌榮入我眼，寒門無凍骨，路邊無飢荒，忘卻世間他苦難，一人逍遙似太平！
和尚雖一路走的太平安康，但和尚這心，卻不安。」
周顛伸手一指前方有果林的平坦小路，「小路平坦有果林，不渴不餓也逍遙，路上行人皆在笑，你我共稱盛世安。
和尚若走這一路，只不過是如流水過境，馬走街頭，紅塵一笑過，卻道已懂人間苦。」
周顛雙手合十，朝著荒山野嶺，布滿雜草棘刺的羊腸小道行了一禮。
「唯有這彎彎曲曲的羊腸路，路邊棘刺傷我身，讓和尚記住了這世間的痛。」
「荒山野嶺無人家，寒風呼嘯睡石縫。
和尚餓了，得自己找又酸又澀的苦果吃。
和尚渴了，仰著脖子，去那山澗中，喝那順著山石一滴一滴滑下的落水。」
「如此，待和尚走過這疾苦之路，到了那繁華都城，看著眾人之笑，和尚才敢說已到紅塵走一遭！」
「阿彌陀佛！」
周顛轉身，目光平靜的看著黃袍老者。
黃袍老者同樣在目光平靜的看著周顛，「小師傅，你又如何知道，羊腸小道疾苦路，它的盡頭會是繁華都城呢？或許，你還走不到那繁華都城，便已迷失在這荒山野嶺之中。」
「不管小路的盡頭是繁華都城也好，人間地獄也罷，那都是和尚要走過的地方。」
「至於迷失一說，路是在自己腳下，也是自己走出來的。你又如何知道，和尚的迷失，不是在走另外一條路？」
周顛大笑一聲，拍了拍坐下的毛驢，朝著布滿雜草和棘刺的羊腸小道一指，「走吧。」
「兒啊兒啊！」
劉世榮高叫一聲，邁著蹄子就朝著羊腸小道走去。
彎彎曲曲的小道上，周顛和劉世榮走的很是艱難，路旁的棘刺與雜草不斷划割在一人一驢身上，漸漸掩蓋住了周顛的身影。
「尊者，為何不再繼續勸說？」與黃袍老者對弈下棋的另一個白袍老者，身形一晃之下，變成一頭龐大的白虎。
「降龍的性格我最清楚不過，他決定的事，很難勸得了。」
黃袍老者看著羊腸小道上已經消失了身影的周顛，搖頭一嘆。
「天地自然，萬事萬物皆有它的定理，這是天命。」
「天命難違，天規更不容褻瀆。降龍當日與佛祖起了爭執，認為這天地萬物，雖有天命所規，但只要心中有善，亦可以改那宿定之命。」
「可他卻不知，不是不能改，而是不敢改！」
「罷了罷了，希望他，知難而退吧。」
黃袍老者的身形逐漸變化，變成了一個青年和尚。
盤膝坐在白虎身上，白虎腳下生出祥雲，飛天而去。
……
「停下，停下。」
羊腸小路上，周顛突然跳下毛驢的後背，從一圈棘刺藤蔓中取了一串桑果。
「哈哈哈哈，誰說荒山野嶺無果腹，卻不知世間之難也有樂。」
周顛笑眯眯的吃了一粒桑果，然後摘了兩粒扔進毛驢的驢嘴中，「來，和尚也請你吃吃。」
「走吧，世間多疾苦，樂在苦中行，咱們的路，還遠著呢。」
周顛重新騎上毛驢，朝著前方的荒山野嶺走去。
……
「天為被，地為床，一堆篝火野菜燒，寒風呼嘯也能安。」
一顆大石頭下，一堆篝火燃燒。
周顛用木棍拔動著幾塊野菜的根莖。
「來，你也吃。」
周顛把兩塊烤好的根莖遞給毛驢，自己取了一塊黑乎乎的根莖，用手指剝開，小口的吃了起來。
「嗚嗚嗚！」
陰森的哭泣聲遠遠出來，一道虛幻的影子飄在草叢間，邊哭邊飄蕩著。
「荒山野嶺，你這鬼在哭什麼？」
周顛吃著野菜根莖，頭也沒抬的說道。
「嗚嗚！」
鬼影飄到火堆前，在虛空中朝著周顛跪拜。
「大師，求求您救救我。」
「你的屍體都沒了，救不了咯。」周顛搖搖頭道。
「嗚嗚嗚！」
鬼影哭泣的更加厲害了。
「你後悔嗎？」周顛突然問道。
鬼影哭泣的聲音猛的一頓，臉上露出迷茫之色。
周顛笑了笑，繼續低頭吃著野菜根莖。
「大師，我不後悔。」鬼影臉上的迷茫消失，「我只是，不舍家中老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