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要所以愛

曾經，喋喋地問：你是因為需要才愛我的呢，還是因為愛才需要？搞得人家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怨不得屢愛屢敗：人家不需要你，愛你做甚？觸類旁通，關於景緻比愛情之險象環生並不遜色的友情，只有更甚罷？因為要，所以愛——於情於理，有錯嗎？沒有嗎？真的有嗎？或者果然沒有？大家研究一下嘛，何必著急呢？看旁人的孩子顢頇爛漫說些憨話做點傻事兒是可愛的，但曠日持久地跟個一根筋的孩子親密交往……多半要瘋掉。黑是黑白是白看見灰就急：怎會是這樣？怎會是這樣？真真人心不古世道炎涼！無論沉默是金還是百般辯解，他都執著以為你是瘋了的上帝的合謀，這個世界在，就是對他不起——時至今日，對於自己曾經是這樣一個天真憤青，終於感到可恥。大學時有位女同學，明明白白甩話出來說，對我沒用的人，一概請便。聽說的莫不揎拳捋袖氣憤填膺：易求千金寶，難得有情郎——對不起，跟私人感情混一處了——總之就是，她她她，怎麼可以玷污我們清澄如澈澈溪水，高潔比皎皎明月的友情呢？當我們第N次在宿舍里聚眾大開狂歡派對時，她正在第N次獨自前往系主任，或者外教司蒂芬夫婦家的路上。但是現在，她在美國西雅圖擁有著自己的公司和別墅；而我們與西雅圖也不是完全沒有干係——我們可以蹲家裡看《西雅圖不眠夜》呀。我之述說以上事實，並非在有意玷污有關高山流水，死生契闊——可要是鍾子期不曾給予伯牙一生惟一的讚許，使他對於自己的琴藝擁有從沒有過的信仰呢？總是要得到才會感激——你不必訝異，更不必憂傷，那不過是世間又一樁蕤蕤公理。並且從較為積極的意義上，這件事兒也可以這樣詮釋：為了擁有更多更牢，我們務須得努力擁有更強大的施與能力。真高興如今最喜歡的話之一是：富在深山有遠親，窮在路邊無人問——因很怕很怕無人問，所以雖然很累了，哭了喊了踉蹌了，還是咬牙發足狂奔。一直對於自己的這一品格深信不疑——雖然不曾說，但在心裡沒少覺著：自個兒分明屬於那等錦上添花未必，雪中送炭當然的及時雨。但是萬一，當真擁有一門告幫窮親戚，終日上得一天班下來耳畔怨聲喁喁，愁苦的向上的手心眼前晃動，我是活也不活？其實算起來，天氣終究是晴好的居多罷，大家茶足飯飽之餘，分別圈家裡各自發獃么？所以泱泱太平盛世，錦上添花是必要的，好比咿咿喳喳八卦新聞，賈政門下那一堆清客，你可以說它淺薄，庸俗，但是沒有了它們，午覺方醒的漫長下午該是多麼寂寞！採訪過一個極能幹的白領女子，曾經一口氣賣出1600台筆記本，創造了當年度業內銷售紀錄。問及秘訣，不過是「做客戶的朋友」區區六字；細品，卻如高手出招，乍看平常，轉眼蝕骨。是，她交友的出發點不夠純潔，他們情感的出發點是彼此的利益，也許有一天，她不做這行了，他們也就不復相見，但無可迴避的是，在生命中某個時段，他們帶給彼此如此的美好，有形的和沒形的——難道一定要冷眼相向惡語相加才叫高尚？本來就是——非親非故無功無勞，茫茫世間人憑什麼忽而對你朝思暮想親香不已？真高興我們鎮日糾纏，是因為我們彼此那麼地需要，我們在一起，就是眉花眼笑的雙贏——如果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果然個個如此知書達理明晰昭彰，那可真是個如花似錦的清平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