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067
春洲,沖霄宗。
雲瀲在梅落雪那裡得到「西面」的卜策結果以後,任無為就一直在琢磨這件事,越想越是覺得無策峰的人坑的一筆。
沖霄宗在十四洲的最東面好伐,整個十四洲哪裡不在沖霄宗的西面?簡直在逗他。
無策峰那群傢伙神神道道的,占卜出來的結果十次里有九次似是而非,還要玉樹瓊枝當報酬,呵呵,那玩意兒再沒用就這麼給出去了還是有點不爽。
就在他考慮要不要去找無策峰的人算個賬的時候,天義盟的消息傳過來了。陌洲這種鄉下地方的破事兒都不值得特別注意,天義盟送來的玉簡里也只是簡單提了一筆。
任無為本是沒耐心看這些東西的,無奈他現在掌管執法堂,執法執法,不僅是宗門內部要管,東三洲也要管,天義盟相關的事也會送到他這裡。
小徒弟失蹤以後,這些繁雜的事務就沒人可以代勞,只能他自己苦哈哈地解決了。
「什麼玩意兒啊。」任無為托著腦袋翻撿著玉簡,「陌洲滅族慘案,驚天冤情不得昭雪……嗯?」
他坐直了身體,迅速把天義盟送來的玉簡掃了一遍,心中一動。
陌洲,那可是在西洲啊。記得沒錯的話,陌洲好像是被幾個小家族給瓜分了,而這信里字字句句都把矛頭指向了他們,搶奪家族秘寶不說,還釀成了數起滅門慘案……「這搞事的手筆很眼熟啊。」
沉吟半晌,任無為從執法堂回了翠石峰,人剛到,雲瀲就先一步候著了:「師父。」
「怎麼?」任無為挑了挑眉,「有什麼預感嗎?」
雲瀲看向了他手中的玉簡:「那是什麼?」
「你師妹的消息。」任無為把玉簡拋給他,「我看這行事作風十有八-九你師妹,不搞則已,一搞就是大事。」
雲瀲讀了玉簡,微微蹙眉:「西洲……」
「我是去不了了。」任無為長嘆一聲,元嬰真君除非宗門派遣,否則無故不得離開,「你拿了我的令牌去一趟中洲,牽扯的人里有歸元門,恐怕天義盟怎麼都得派人走一趟,你跟著去。」
雲瀲握住了玉簡:「好。」
「陌洲的破事不用管,要緊的是把你師妹給我囫圇帶回來。」任無為語氣罕見地嚴肅,「別怕惹事,我給你擔著。」
雲瀲頷首:「好。」
「去吧。」任無為擺擺手,「事不宜遲,陌洲怕是要亂了。」
***
陌洲猶如一潭湖水,看似平靜的水面下暗流洶湧。
在上層,一向友好的盧、謝兩族因為潮河的事起了齟齬,謝家指責盧家勾結叛逆分子意圖吞噬謝家地盤,盧家予以否認,並稱是在必要時為謝家提供了幫助。對此,魏家作壁上觀,似乎打算坐收漁利,季家惹惱了丹心門,忙著賠罪扯皮,自顧不暇,無力插手。
在下層,四大家族有不少族人都在落單的情況下被人所殺,行兇者留下「誅」字的宣言,像是在向四大家族示威。而死者身上沒有標誌性的法術痕迹,行兇的人得手就立即逃竄,難以追蹤。
而上下之間的中小家族是陌洲最龐大的一股勢力,廖家之事讓他們頗有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之感,不滿的人搖擺,謹慎的人觀望,人心浮動已成定局。
四大家族能統領陌洲那麼多年,自非等閑之輩,經過商議,找了兩個金丹真人出山,準備抓捕為首作亂之人。
那幾個挑事的人一死,剩下的就不足為慮。
真正嚴峻的考驗才剛剛來臨。
而這個時候,殷渺渺剛剛把飛英和廖雨的孩子送去凡間:「事情結束之前,你就乖乖在這裡帶孩子吧。」
飛英眼圈紅紅:「好。」
殷渺渺揉了揉他的腦袋:「姐姐就不說什麼奇怪的話了,免得去了回不來,照顧好自己。」
飛英點了點頭:「姐姐放心,我不是小孩子了。」
「是啊,你都比我厲害了,陣法沒有你可布不下來。」殷渺渺笑了起來。
萬獸會的事也好,殺害謝家之人的事也罷,雖使四大家族震怒,然不過癬疥之疾,惱人而已。唯有廖家的事,看似無足輕重,實則劍指四大家族立足之本,千里之堤,恐有毀於蟻穴之憂。若要穩定局勢,最好也是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殺了他們這幾個始作俑者。
換言之,他們接下來要面臨的可能就不是通緝,而是……真正的追殺。負責殺他們的人,極有可能是金丹期的真人。
殷渺渺不敢把所有期望寄託於天義盟的身上,比起被半路逮到不得不鬥法,她選擇自己挑地圖。
計劃的最後一環,就是埋骨之海。在那裡,他們提前做了一些準備,希望能夠對阻攔四大家族的追擊有所幫助。
*
埋骨之海。
重回故地,相隔不過半年,但發生的事太多,憶起那日篝火下的對話,好若是前生之事。那時以為絕不可能做到的事,如今也都一一實現了,此情此景,很能引起人的感慨之心。
但是沒有人說話。
他們六人盤膝坐在沙丘上調息打坐,靜謐之中,每個人都儘力將自己的狀態調至最佳。
馬上會開始一場硬仗。他們不想死,所以不說託付的話,他們會努力活下去,所以也不必開什麼動員大會。
他們六個人不是懵懵懂懂站在了這裡,他們知道自己為什麼而戰,同樣的目標使得他們站在了一起,哪怕曾有齟齬。
巨大的紅日懸挂在地平線上,遲遲不落,又似遲遲不起,不曉得是深夜就要來臨,抑或是黎明總不到來。
風裡夾雜著砂礫,吹到臉上像是剔骨剝皮。織有防禦陣法的法衣不染塵埃,黃沙吹到衣服上就被輕輕彈開,從衣褶間流了過去。
黃沙滾滾,他們所在的地方從沙丘變成凹地,凹地又變成沙丘。
然後,追兵到了。
四大家族下了血本,來的兩個金丹真人一個初期,一個中期,金丹期的威壓一釋放,在場的人就好比被一雙巨掌牢牢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受死吧!」姓謝的金丹真人脾氣火爆,二話不說就一劍刺去。
陣法被觸發。
此陣乃是飛英《六合玄陣圖》中核心陣法的初級模型,名為「六方陣」,即是東南西北上下六位各守一人,是一個防禦性的陣法。
謝真人的劍氣一出,陣法就被啟動,無形的結界瞬息展開,擋住了呼嘯而來的劍氣。
「區區鼠輩。」謝真人在季真人面前丟了臉,大為憤恨,下一招就用了五成力。
金丹真人的劍氣非同凡響,劍氣呈扇形鋪開,容不得人閃避。好在陣法的優點就在於以弱勝強,再強大的劍氣被均攤到每個人身上后能造成的傷害也有限。
殷渺渺咽下了喉頭的甜意,紅線在神識的驅使下深鑽進地下。
漠漠的黃沙下,生存著一種四階妖獸——吞火蟻。
和所有的螞蟻一樣,它們單個等級不高,但集體行動,分工明確,猶如一支軍隊。作為火屬性的妖獸,吞火蟻天生親近火靈氣,火屬爆發,故而脾氣暴躁又記仇,只要殺了其中一隻,蟻軍就會記住對方的氣味,不依不饒追殺很久,是埋骨之海中赫赫有名的凶獸。
紅線裹挾著殷渺渺的火靈氣,就是最好的誘餌,原本白日里休眠的吞火蟻被濃烈的火靈氣喚醒,成群結隊地從黃沙下浮了上來。
殷渺渺一心二用,一邊計算著吞火蟻的行軍速度,一邊激怒謝真人:「金丹真人,不過如此。」
謝真人怒極:「豎子找死!」話音未落,又是一劍。
季真人本來隔岸觀火想看笑話,但此時卻察覺到不對,他捕捉到了怒髮衝冠的謝真人忽略的聲音,脫口道:「且慢!」
太遲了。
謝真人的劍氣已擊中了吞火蟻的先鋒部隊,四階妖獸的屍體從半空中掉落下來,好像一陣蟲雨,嗅到同伴屍體氣味的吞火蟻像是瘋了似的,成群結隊地從沙漠下飛了出來。
謝真人一揮袍袖,凌空踏步:「雕蟲小技。」說著輕描淡寫地揮了一劍,吞火蟻的隊形潰散,被劍氣掃到的吞火蟻沒有絲毫反抗之力就失去了性命。
文茜眉梢一顫,召出五羽彩鸞。它清鳴一聲,朝謝真人噴出了一口鳳凰火,謝真人反手就是一劍。
然而,他小覷了鳳凰血脈的力量,鳳凰火焰的威力居然與他的劍氣不相上下,兩股力量撞在一起,這方區域的空氣被擠壓出去,氣流涌動,火光呲呲閃現。
「此乃本族之物,我來對付它。」季真人一拍獸囊,一隻巨大的黑色怪鳥竄出,它體型龐大,羽若鋼刀,威風凜凜,「去!」
黑色怪鳥一抖雙翅,羽毛如同箭矢朝五羽彩鸞射去。文茜脫口道:「小心!」
萬支箭雨之中,五羽彩鸞仗著嬌小的體型靈活地走位閃避,黑色怪鳥一時奈何不了它,但同樣的,五羽彩鸞也因此被牢牢牽制住,無法分心支援。
謝真人三下五除二打散了吞火蟻軍團,冷笑一聲:「我倒要看看你們還能耍什麼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