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烈夜·前半夜

好幾個雜誌社工作人員都在看這出好戲。

何佳兒的經紀公司實力強勁,她最近風頭正盛,紅的不得了，但在國際知名度上，完全沒法和許克詩相提並論。此女不但演技為零,還愛耍大牌，他們早已看不下去。

許克詩嗆對方的言詞用的可謂精闢。不少工作人員都偷偷做了個小幅度的拍掌歡呼動作。

何佳兒自覺輸了陣勢,決定不吃眼前虧。她一面從許克詩左側走過，一面不滿地對著Jimmy叫道：「我要換的衣服呢？」

Jimmy媚笑著伺候何佳兒進換衣間。

兩名髮型師和一名化妝師上前,將許克詩帶到化妝台前，三人就像衛星環繞小行星一樣,在她身邊輪番施展技法。

三十分鐘后。

許克詩側卧在復古奢華風的棕黃沙發上——

一條長腿擱在沙發墊，另一條長腿隨意地伸在地上,半透明的薄紗裙勾勒出她漂亮的腿部線條。她眼神慵懶，姿態隨意。

何佳兒則坐在沙發下面的金色毛毯上，一條腿彎曲抬起,一隻手搭在許克詩的膝部。

顯然,她二人是根據Jimmy和攝影師的要求,才擺出此時的造型動作。

攝影師正在下達各種指令。

「佳兒,眼神再誘惑點,對，很好,就這樣。」

「克詩,麻煩做一下攏頭髮的動作,用左手。」

「佳兒,下巴抬高一點。」

……

何佳兒表面上配合著攝影師，心裡則在不斷翻白眼，恨不得將許克詩從沙發上拽下來。

雜誌社的助理們圍在一旁，一邊觀摩，一邊幹活，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低聲聊天。

「不比不知道，何佳兒的粉絲還管她長腿女王呢，這腿也好意思叫長腿？」

「別說腿，臉也不能比。」

「許克詩和她哥真會投胎。」

「錢，臉，身材，隨便挑出一樣，都是人生贏家了。」

「哦，我忘了，她還是英國名校畢業的，簡直了。」

「人家沒有家庭溫暖啊，不是說她和許承光鬧到反目成仇嗎？」

「哈，誰不會和自己爸爸媽媽吵架啊，這和整個城光集團比，算得了什麼，如果下輩子能投胎到他們家，我現在馬上跳海自殺。」

「她那個已經不能單純地叫吵架了，級數和我們完全不一樣，你看看她那個『所謂後母』，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

這群助理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小。

「上次我見到區莉莉本人了，真人是真的好看，看得出來臉上沒動過刀子，也沒打過玻尿酸，一點皺紋都沒有。」

「區莉莉上個月出席晚宴，用的口紅品牌和色號你們找到了沒？」

「找到了找到了，等下我發到群里啊。」

「你們這些女人也未免太無聊了吧——」

「你們男人盯著區莉莉流口水也好意思說我們啊？」

「當年楊頌玲去世，我還在讀高中，狗仔都說楊頌玲是被區莉莉給活活氣死的。」

「楊頌玲年輕的時候也很漂亮啊，怎麼說呢，就是氣質太貴氣，看著沒區莉莉銷魂。」

「不銷魂又怎麼會成功上位？你以為『地球最強小三』的名號是亂叫的？」

「就是，人家什麼牛津才女，什麼巴黎名媛啊，加起來都玩不過一個區莉莉。」

「區莉莉才比許克狄大幾歲來著？」

「7歲吧，好像。」

……

助理們湊成一團，各個壓低聲音唾沫橫飛，恨不得編出一本豪門恩仇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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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小時后。

Duduplex。

「翟先生，這邊請。」穿著白襯衫黑馬甲的男侍者引翟愷彬入座。

在靠窗位置的一張四人桌上，一個打扮吸睛的女人見到他，立刻露出風情萬種的燦爛笑容。

侍者拿來兩份棕色皮面燙金菜單。

「我今天心情不好，會吃很多，可別被嚇到哦。」

何佳兒眨了眨長長的假睫毛。

「怎麼了？」翟愷彬一坐下來，就拿出手機，專註地敲打簡訊，看也沒看何佳兒。

「我今天又要趕工拍戲，又要去拍雜誌封面，忙的頭暈眼花還不止，還碰上那個沒家教的敗家女，她——」

翟愷彬忙完了手頭上的事，放下手機，這才用正眼看向何佳兒：「嗯？什麼？」

「我去拍封面的時候見到那個出名的敗家女許克詩，真人比八卦雜誌說的還要討人厭——」何佳兒越說越快。

翟愷彬打斷她的話，緩緩地念出三個字：

「許克詩？」

「不就是她咯，仗著她的風流爹有幾個錢就狐假虎威，誰不知道她做什麼都是靠許承光——」

微妙的笑容從翟愷彬的嘴角浮起，又消退。

「我想，今天這頓飯到此為止了。」

何佳兒愣住，假睫毛迅捷地扇動了下。「你又要忙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突然間不想吃飯。」

何佳兒整個人懵了：「你什麼意思？」

「我再說得清楚點好了，我們的關係結束了。」

翟愷彬憑空變戲法似的拿出一本支票簿，飛速寫下一串數字，撕開支票，背靠椅背，中指按在支票上，將支票沿著桌面推到何佳兒面前。

翟少爺這一系列動作猶如行雲流水，瀟瀟洒灑。

何佳兒登時成了愣頭青。

「雜誌沒告訴你，」翟愷彬說，「許克詩是我朋友嗎？我不喜歡別人這麼說我朋友。」

何佳兒神色尷尬：「Sorry啊，我今天真是忙到頭暈了，我不知道——」

「或者我這麼說吧，我本來就沒把你當做女友，我們認識還沒到1個月吧？」翟愷彬不以為然地笑了一笑，「你應該知道會有這一天，只不過我沒想到是今天。」

「你到底什麼意思？」

「就是你認為的意思。」

何佳兒的表情由急轉怒，恨恨地盯了翟愷彬一眼，「騰」的起身，在看到支票上的數字后，她的動作停了一停，手稍微往前伸了一伸，但最後還是抑制住沒去拿，憤然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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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深夜11點10分。

許克詩打開大門，在玄關處踢掉鞋子，將手袋隨地一扔，點亮全屋子的燈，又打開空調，然後一頭奔進浴室洗頭洗澡。

洗乾淨后，她換上毛茸茸的睡衣，伸了個懶腰。

飢餓感在這時瘋狂湧上來。她的工作性質決定她不能有正常的進餐時間。

她晃悠悠地走到廚房。

打開櫥櫃——沒看到速食麵。大概之前就被她吃光了。

打開冰箱——又是幾盒凱撒沙律，而且已經全部過期。就算它們沒過期，她也已經受夠吃草的日子，發誓幾天內不會再碰沙律。

老天爺的安排總是這麼巧妙。

冰箱里除了沙律，就是過期的牛奶。她沒東西吃了。

剛剛洗乾淨，穿著舒適的睡衣，享受空調內吹出的溫暖的循環空氣……

她可不想又換上衣服出門……

看來她要再坑一次哥了。

哥哥的住處離她的住處並不遠，也就10來分鐘的車程。

她整個人癱進沙發，放鬆四肢，右手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機的同時，左手撥出許克狄的號碼。

電視上恰好有一場英超直播，還是切爾西對陣曼聯。

「阿扎爾和法布雷加斯做了個踢牆式配合，阿扎爾右路內切！門將德赫亞成功將球撲出，法布雷加斯頭槌！打到邊框了……」男解說的聲音環繞在空蕩蕩的大廳里。

比賽高（潮）迭起，節奏極快。許克詩盯著直播畫面，看得很專註。

通話在40多秒后被人接起。

「哥，我餓了，現在你方便買點吃的到我家嗎？」

2秒的沉默過去，先是一聲像是從鼻腔中發出的輕笑，而後對方的聲音傳入耳中——

「想吃什麼。」

「嗯……」許克詩腦中第一個浮現的是雲吞面。但現在大多數麵館已經打烊。

不對——

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

她將手機拿到眼前，界面上顯示三個字——

「黎仁軒」

她剛剛撥錯了通訊錄聯絡人……

她又將手機貼到耳邊：「我打錯了，我打給我哥的。」

「這麼巧我現在就在你家附近，想吃什麼，我帶上來給你。」

明明是他在詢問自己，可他的聲音聽起來卻像是在給她下命令——

一道溫柔的命令。

沒有女人能抗拒他的話。

許克詩在倫敦這麼多年，對她惟命是從的男人有一車，掏心掏肺待她的男人也有一大把，而自以為是、自視甚高的她也見識過。

但這麼和她講話的男人，她卻從未碰到過。

「我……」她一時說不出話，因為很多店已經打烊，更因為她覺得這一刻莫名的怪異。「隨便吧，我想吃面。」

「好，我等下上來。」

通話掛斷。

許克詩將手機丟在一旁，腦中有片刻的混亂。

「球進了！」

不知男解說喝了什麼能量飲料，聲音竟如此興奮，突然叫出來，嚇得許克詩一個激靈。

這個球進的是切爾西的球門。現在，切爾西0比1落後，鏡頭給到觀眾席，藍軍球迷們露出無比失望的神情。

許克詩雙手交疊在胸前，整個人側過身，雙腿分別抬起，擱在沙發上，盯著電視屏幕，期盼切爾西能早日扭轉頹勢。

1分鐘后，曼聯又獲得一個角球。角球沒進。

5分鐘后，兩隊的前鋒與後衛扛上了，球員紛紛走到二人中間，熄滅□□味。

12分鐘后，切爾西得到一個難能可貴的自由球機會，位置絕佳。可惜球踢到人牆上。

接著比賽陷入僵局，有些沉悶。

10分鐘后。切爾西又組織了一次進攻。

「連過兩名後衛！」

解說續道：「單對單了……球……進了！」

許克詩不禁舉起雙臂，發出一聲歡呼。

「叮咚」。

「叮咚」。

就在這時，門鈴響起。

她從沙發上爬起來，雙腳塞進棕色厚拖鞋，走到門前，往監控畫面一看，正是黎仁軒。

她打開門，不由怔了一怔。

他穿著黑色夾克外套和牛仔褲，腳上是一雙白底黑板鞋，白底乾乾淨淨，沒有一絲塵泥。

除卻鞋子乾淨的和好萊塢明星有得一拼以外，他這一身簡簡單單的搭配簡直是標準的直男穿搭教科書。

區別是——別人這麼穿會隱於人群，而他這麼穿，看起來依然吸引人的要命。

自從回國后，每一次見到他，他都是穿著西裝襯衫。今天是禮拜天的晚上，不穿西裝也不奇怪。

黎仁軒單手抱著一個半米高的紙袋，紙袋裡面塞得鼓鼓的，看著她：「拖鞋？」

許克詩回過神來，半彎下腰打開鞋櫃，拿出一雙男式拖鞋。

原本，在這個時候，這雙拖鞋該穿在哥哥腳上

現在則穿在了乾哥腳上。

黎仁軒穿拖鞋的同時，瞄了她三眼，眼神微微有些怪。

許克詩這才想起來——現在的自己是個什麼模樣——

沒化妝，披頭散髮，穿睡衣拖鞋。

由於連日忙碌通告的折磨，她此時還頂著兩個黑眼圈。

這是自重遇他后，被他第一次見到自己沒化妝的模樣。

許克詩平日素顏出街的幾率挺高，有時候狗仔從街角突然跑出來拍她素顏照——面對他們的鏡頭，她也毫不躲閃，毫不介意地由著狗仔亂拍一通。

但不知為何，現在被他這麼看著，有一絲不自在的感覺從頸后冒了出來。

不自在，或是不自信。

不自信對她來說是不可能的。

面對異性，她從來都是底氣十足。

她告訴自己——異樣的感覺是毛茸茸的睡衣帶給她的不安全感。

「面呢？」許克詩問道。

「附近沒有麵館，我在超市買了些東西。」

倆人來到廚房，許克詩將紙袋倒轉，裡面的東西一股腦兒倒在大理石檯面上。

三盒乾貝、三盒干鮑魚、三盒冰凍鮮蝦、三塊凍牛排、兩瓶鮮牛奶、五袋面。

面不是速食麵，就是簡簡單單的面，包裝上還印著「有機」兩個字……

許克詩有點想哭。

黎仁軒莫非不知道世界上有兩種東西叫「速食麵」和「速凍食品」？再不濟，買餅乾蛋糕也行啊……

她一手抓起一包面，另一隻手無力地撐在檯面上，微微側過頭：「這個面怎麼吃？我只會做速食麵。」

他嘴角掀起一絲微笑：「我做給你。」

「你說真的？」

許克詩發現自己無法想象黎仁軒燒飯做菜的模樣。

他眼裡閃著戲謔的光芒：「看在你管我叫『哥』的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