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七十五章祖母有錢】
天色漸暗,躲在角落裡的人彎著腰悄悄出來,消失在夜色中。
這人到了定國公府一個東南角的小門前,伸手拍拍鐵門環,裡面有守門的婆子問了句話,這人答了,婆子給他開了門。
這人謝了婆子,沿著一條小徑走入松林深處。
松林盡頭是一處青磚綠瓦的僻靜院落,這人進入院中,一個總角孩童在澆花,見他進來,忙笑著打招呼,「阿桑哥哥。」
正面是三間上房,上房中傳出宏亮的說話聲,阿桑向上房努努嘴,「誰在?」
童兒忙小聲的道:「是韓大先生。」
阿桑道:「那你替我通報一聲。」
童兒答應著,替他通報去了,片刻後出來,「大公子讓你進去。」
張劼在上首坐著,師爺韓大先生坐在下首,屁股只坐了一小半的椅子,神態恭敬。
阿桑進去行了禮,把他在大將軍府前看到的事說了說。「……小的便想,這一點或許是有用的,回府後沒敢耽擱,直接便來回稟。」
韓大先生興奮的拍掌,「太好了!這大將軍府上樑不正下樑歪,將軍夫人娘家的長輩這般不尊重夫君,大將軍和將軍夫人還能學得了好?若要彈劾,這可是個好由頭。」
張劼揮揮手讓阿桑下去了,陰沉的冷哼一聲道:「張勍真是把便宜佔盡了!他既要定國公府的世子之位,又不要定國公府的任何麻煩,和他的妻兒舒服自在的住在外面,府里中風的太夫人他不孝順,年近五十的父親他不服侍。他不回來住,也不肯放開管家權,硬是把張午兩口子請回定國公府,替他看著這一大攤子事。韓大先生,你說他可惡不可惡?」
韓大先生嘆道:「大公子還記得豫章之亂嗎?早在那個荒郊野外,我便知道六公子是個不顧大局的人了,為報私仇,無視兄弟之情,不惜毀了定國公府的名聲。」
「他從小便是這樣。」張劼目光冷冷的道。
韓大先生慨然道:「我受國公爺和大公子好處甚多,無以為報,只有處處為大公子著想,以報答國公爺和大公子這番知遇之恩了。大公子想做的事我明白,這便著手去部署。」
張劼猶豫了下,「你真的有辦法說服崔家?崔太后可是已經……」
楊氏在崔太後面前已經失寵了,崔太后說過,有生之年再也不想看到楊氏。
韓大先生自負的一笑,「崔太后那兩個弟弟承恩侯和忠恩侯都貪財,想要打通崔家的關節半分不難,只要白花花的銀子砸過去即可。
「至於崔太后那裡,大公子也不必多慮,我這段時日聽說的事可不少了,崔太后一直壓著慈聖太后,崔貴妃也一直壓著姜賢妃,可見崔太后雖沒了親生兒子,底氣還是很足的,對慈聖太后不肯相讓。六公子的夫人唐氏和慈聖太后是親戚,崔太后不管表面上怎樣,心裡不可能和唐氏親近的,咱們設法挑撥,定有成效。」
張劼面色猶豫。
韓大先生忙問道:「可是我說的哪裡不妥嗎?」
張劼勉強笑了笑,「沒什麽不妥。」
韓大先生心中還是有疑惑,但張劼既然這麽說了,他便順水推舟的呵呵笑道:「如此甚好,大公子,我覺得若有兩萬兩銀子,這件事便能做成。」
兩萬兩……張劼眉頭跳了跳。若放到從前,兩萬兩對他來說不算什麽,可現在楊氏窮了,他只有府里的分例可用,到哪裡能弄來這麽大一筆錢?
韓大先生把張劼的猶豫掙扎都看在眼裡,心中咯噔一下,陪笑道:「大公子支銀子同時,我也著手去辦事了,我辦事您放心。」
張劼闊氣慣了,實在不願對著府里的師爺說沒錢可用,故作淡然地道:「明天或後天,你來這裡找我拿銀票。」
韓大先生連聲答應,「一定一定。」
韓大先生想到他要經手一筆兩萬兩銀子的大事,喜悅無限,和張劼約好過一、兩天再來,滿面春風的告辭了。
經手這麽大一筆錢,中間當然有利可圖,韓大先生準備好要發財了。
張劼悶悶的獨自坐了許久。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曾幾何時,他張劼也為區區幾兩銀子發起愁了?
母親現在肯定是沒有錢了,指望不上;父親應該有私房,但他在父親面前一直是以好兒子自居的,驟然去向父親要錢,以什麽名義要?
他倒是可以說他惹下麻煩了,要拿錢來擺平,問題是這麽說了之後,他在父親眼中就變成了愛惹事的兒子,划不來,實在划不來;楊沅嫁妝豐厚,但也沒有豐厚到能拿出兩萬兩現銀的地步,估計楊沅的嫁妝總數也就在兩萬兩左右。
張劼從前不把兩萬兩銀子當回事,這時算算楊沅的嫁妝,才發覺兩萬兩銀子已經可以發嫁一位公侯之家的千金小姐了,這才知道銀子管用。
張劼煩悶至極,找楊氏想辦法去了。
楊氏穿著家常舊衣裳,臉色微黃,皮膚比之前粗糙了許多,仔細想了想道:「這府里最有錢的人並非你父親,而是你祖母,你祖母若好端端的,我說不定能設法從她那裡要些錢出來……」
「現在也未必不能。」張劼微微一笑,「祖母是中了風,可咱們的日子該過還是得照過啊。」
張劼已有了主意,他找太夫人去了。
張劼見了太夫人便跪在床前落淚,哭訴他失去世子之位後如何遭人白眼、譏諷。
太夫人眼中湧出淚花,張劼賣了許久的慘,方才含淚說道:「我手中若有些銀兩,能四處打點,或許人家還會看得起我,可我只有府里的分例,囊中羞澀,連這一點都做不到……」
太夫人手不能動,不能撫摸張劼,但她的目光在溫柔輕撫,在竭力安慰。
張劼想要的當然不只是這些,喃喃道:「假如我手裡有錢,假如我不要那麽寒酸……」
太夫人猶豫了下,眼神落到她的手腕上。
她手腕上戴著赤金鑲寶石鐲子,寶石晶瑩耀眼,是少見的好東西。張劼猜測太夫人是要把這鐲子給他,心一沉,想道這麽個鐲了可有什麽用呢?他這麽大一個人了,哭訴一回,就給個鐲子?
只是見太夫人頻頻以目光向他示意,雖然心裡很不高興,但人窮志短,還是感激的道了謝,慢慢從太夫人手腕上取下了鐲子。
太夫人含混的「啊啊」了幾聲,聲音沙啞難聽。
張劼頗覺掃興,覺得簡直白來一趟,就想要告辭走了。
太夫人神色焦急,又「啊啊」了幾聲,眼光落在鐲子上。
張劼心中一動,這鐲子難道有古怪?
連忙拿過鐲子仔細觀看,見內面似有一個小圓點是凸出的,便嘗試著往下按了按,沒想到他這麽一按,鐲子彈開了,裡面有夾層,夾層里放著一張小紙卷。
張劼心中怦怦跳,忙把小紙卷仔細打開,一眼看過去,狂喜得幾乎叫出聲——
是兩張各一萬兩的銀票!他有錢了!
「祖母,多謝您!」張劼喜極,站起身,對太夫人深深一揖。
太夫人蒼老的面容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她老,不能動了,留著錢還能做什麽?不如給了她的劼兒,劼兒出手大方些,省得別人看不起他。唉,錯事是楊氏做出來的,與劼兒何干?生生受了連累,由國公府的世子變為普通的世家公子,看人白眼,受人奚落,做祖母的能幫就幫幫他吧,他從小便是嬌生慣養長大的,怎麽受得了如今的處境?
太夫人慈愛的看著張劼,盼著他能坐下來好好陪她說說話。
太夫人知道張劼是孝順孫子,她現在病著,一天到晚悶得很,劼兒若是能陪她說話解悶,那便太好了。
張劼銀票到手,心潮澎湃,就盼著趕緊交到韓大先生手裡,好讓韓大先生把事情給他辦成了,哪裡還有心思還在這裡坐著?沖著太夫人匆匆說了幾句告辭的話,拿著鐲子一陣風似的走了。
太夫人一陣心疼。兩萬兩銀子呢,拿走這麽大一筆錢,也不知道陪祖母聊天解悶,這便走了嗎?
張劼在門口遇到了楊沅。
楊沅怔了怔,「原來你在這裡。」
張劼有心事,不想跟她多說,打個哈哈便想要走了,楊沅連忙叫住了他——
「表哥生了兒子,你聽說了嗎?你明天若得空,和我一起過去恭賀道喜,看看孩子吧。」
提起張勍,張劼的心便一陣陣絞痛,面罩寒霜,生硬的道:「他不待見我,我也不待見他,去了有什麽意思?」甩下這句話,隱隱帶著怒氣,他便要揚長而去。
楊沅不高興,伸手去攔他,張劼拂袖要走,卻不慎從袖中掉落一個鐲子,「啪」的一聲脆響,嚇了楊沅一跳。
楊沅以為是她自己硬要攔著張勍才會這樣,生出愧疚之意,忙蹲下身子要替張劼撿起來。拿起鐲子看了看,她「咦」了一聲,只見那鐲子不知怎地摔開了,露出一張紙卷,她取來看了,見是兩張一萬兩銀子的銀票,不由得狐疑看向張劼,「你哪來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