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唐夢芙語氣輕鬆,「沒事,不過是幾個閑著沒事幹的言官聞風彈劾而已,他可以應付的。」
楊沅流露出驚訝的神色,失聲問道:「你怎麽知道?你、你是不是在表哥身邊……」想到唐夢芙在張勍身邊安插了眼線,既憤怒又恐懼,不寒而慄。
太有心計了,這個唐夢芙太有心計了。
楊沅的話雖然沒有全部說出來,唐夢芙何等聰慧,已經猜到了,不在意的一笑,「我哪用得著在他身邊安插什麽眼線,他有事都會告訴我的,從不瞞著我。自打那晚他陪我深夜遊園,驚動了五城兵馬司和京營,就已經有人開始彈劾他了,這幾天應該是變本加厲了,彈劾的聲勢更大罷了,所以陛下才會命內侍宣召他進宮,這有什麽難猜的?」
楊沅臉白了白。這個唐夢芙雖然出身不高,確實有幾分小聰明,表哥就是被她的美貌和小聰明給迷住了吧?
蔣夫人自外頭進來,親切的道:「阿沅,你母親叫你。」
楊沅戀戀不捨的又看了看寶寶,這才不情不願地站起身,緩步出去了。
蔣夫人拍拍唐夢芙的小手,「芙兒,有些人說話不中聽,你不用理會,正坐月子呢,要好生保養,咱們不生無謂的閑氣。」
唐夢芙甜甜笑道:「伯母放心,我才不生氣呢,我娘家祖父在世的時候教過我,我若因為別人說錯話做錯事而生氣,對我有百害而無一利,不可取。」
「聰明孩子。」蔣夫人放心了,摸摸唐夢芙的頭,溫聲囑咐她好生歇著,便出去了。
唐夢芙柔聲和小嬰兒說話,「寶寶,你爹爹遇上了一點小麻煩,他一定會處理得很好,你對他有沒有信心啊?嗯,你睡得這麽踏實香甜,一定是對他很有信心了,乖兒子。」
她俯身在寶寶柔嫩的小臉蛋上輕輕親了親,深情無限,滿目憐惜。
【第七十六章美女我要了】
宮宇恢宏壯麗,爭執之聲不斷從殿中傳出。
御史仇康嗓音宏亮,「張大將軍身居要職,卻因為他夫人要生產便拋下緊急軍務不理會,早早的提前請假回家,因私廢公,此風不可長!他又因為陪他夫人深夜遊園,燃起無數火把,驚動五城兵馬司、京營及周邊百姓,都以為大將軍府失火,百姓恐慌。下官以為張大將軍此舉可以入罪了,必須嚴懲。」
張勍靜默無語,並不辯白。
仇康得意,聲音越高,「御史可以風聞奏事,還有一件事臣並無真憑實據,但下官聽聞張大將軍的岳家外祖父誠勇伯黃一鳴畏妻如虎,被誠勇伯夫人左氏痛毆至臉上挂彩。張大將軍正是耳濡目染了此類事情,近墨者黑,故養成了懼內之習。下官以為不只張大將軍應該嚴懲,誠勇伯黃一鳴身為長輩不以身作則,教壞小輩,也應加以訓誡。」
葉次輔清了清嗓子,「張大將軍請假回家照顧夫人生孩子,這在朝臣中確實極為罕見,從前還真沒聽說過哪個一品大員有過類似的舉動,但是暫且不管張大將軍這個舉動合適不合適,人家請假了,陛下也批准了,律法上挑不出毛病。
「至於深夜在府中燃火把陪夫人遊園,這更是張大將軍在自己府邸中的私事了,旁人怎好乾涉?五城兵馬司、京營確實因為這事被驚動了,可巡夜本就是他們的職責,一場誤會而已,五城兵馬司和京營並沒有因此有任何損失,對嗎?」
宋崇義微笑道:「若說懼內畏妻朝廷也要干涉,那咱們可要忙得受不了了。有個關於官員懼內的笑話諸位聽說過嗎?一名推官新上任,該升堂的時候惹怒了婆娘,被婆娘罰跪,下屬們只能傻等著,上司就是出不來。好不容易婆娘發了話,暫時饒了那推官,推官面上無光,當即考察下屬懼內或不懼內,命令懼內的往東站,不懼內的往西站,結果十成之中倒有八九成站到了東邊,西邊的不過寥寥數人而已,且西邊的人不是鰥夫,便是未婚,還有一個人倉皇失措,一會兒走到東邊,一會兒走到西邊,行站不住,拿不定主意……」
「這是為何?」好幾名官員心中好奇,忍不住出言詢問。
宋崇義一樂,「原來那人不只怕老婆,還怕小老婆,所以他猶豫來猶豫去,不知自己該站到哪邊。」
眾人頗覺好笑,「宋大人這說的也太誇張了。」
宋崇義笑道:「方才我便說了,這是個笑話。」
眾人這麽一笑,氣氛便沒有方才那般嚴肅了。
仇康著急,大聲的道:「就算世上的男子全都懼內,做妻子的毆打丈夫,致使做官的丈夫臉上挂彩,也需嚴懲!律例規定,凡妻毆夫者,但毆即坐,這位誠勇伯夫人應該坐牢了。」
宋崇義精通律例,哈哈一笑,「妻毆夫者,須夫自告乃坐。若誠勇伯追究,誠勇伯夫人可立即入罪,但若誠勇伯不追究,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
仇康臉黑得如鍋底一般。
京營指揮使鐵大成道:「若以當晚的情形來看,張大將軍在他的府邸之中燃火把遊園,不光驚動了京營和五城兵馬司,住在附近的百姓也深受其害,百姓以為附近失火,大人驚慌失措,幼童哭鬧不休,其狀甚為凄慘。」
一直沉默不語的張勍終於開了口,「鐵指揮使向來嚴謹,想必鐵指揮使這話不是空穴來風,必有證據,受驚的百姓共有多少家,鐵指揮使應該有記錄吧?勞煩將記錄交給我,我自會命人一家一家安撫賠償。」
「這個……」鐵大成面有難色。
「放心,我不會報復這些百姓的。」張勍保證道。
眾人紛紛打哈哈,「張大將軍怎會報復這些百姓?況且眾目睽睽,張大將軍若如此行事,平白落人口實,張大將軍絕不會打擊報復,鐵指揮使把受驚的人家一一列出來吧。」
鐵大成眸中狼狽之色一閃而過,「好,稍後我命人整理清楚,交給張大將軍。」
他嘴裡這麽說,心裡卻想根本沒有記錄,我到哪裡給你弄一個?大不了之後我說記錄已經不慎燒毀,你們又能奈我何?
「有勞。」張勍客氣的道。
鐵大成乾笑幾聲,「哪裡,哪裡。」他很有眼色的不再提什麽驚擾到了百姓之類的話了。
仇康支持者認為誠勇伯夫人已經違反律法,徐首輔和葉次輔商量了下,命人把誠勇伯也請了過來。
誠勇伯來了之後滿臉是笑,「見笑見笑,下官家裡的葡萄架倒了,把臉刮傷了。下官本就生得醜陋,臉上這一挂彩更是難看得很,諸位大人請將就將就,若實在不愛看,轉過頭不瞧我也就是了。」
誠勇伯滿臉笑,說話又風趣,眾人便是不大認識的也對他生出好感,也沒什麽人真的笑話他。
徐首輔溫聲問道:「聽說伯爺您被尊夫人打傷了?」
誠勇伯怫然道:「這哪裡是打傷?分明是葡萄架翻了,不小心刮到的。諸位大人,莫說我這不是內人打傷的,即便是,那又如何?夫妻之間打打鬧鬧是常事,又礙著旁人什麽了?」
宋崇義忙問道:「伯爺,您不打算狀告誠勇伯夫人毆打您吧?」
誠勇伯怒道:「我和我夫人是從小的夫妻,數十年來恩恩愛愛,夫人怎會毆打我?儘是胡說八道!」
仇康生氣道:「伯爺,咱們說話可要憑良心,不可瞞心昧己,硬充好漢,須知欺人即是欺天。伯爺,下官再問您一遍,您這傷真不是尊夫人打的嗎?」
誠勇伯怒目瞪他,「是又如何?我和我夫人打著玩兒,你管得著嗎?我打架就愛讓著我夫人,就喜歡讓她打我,你管得著嗎?」
不知是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涵養好的人裝作沒聽見,耐性差的人嘴角已經翹起來了,笑意遮擋不住。
仇康一張臉登時漲得通紅。
宋崇義笑道:「下官早就說過了,妻毆夫者,須夫自告乃坐。誠勇伯不愛告這個狀,他夫人便不可能被入罪。」
「這不是縱惡行兇嗎?妻子毆打丈夫都光明正大的了,做丈夫的人威嚴何在?」仇康氣急敗壞道。
誠勇伯嗤笑,「你聽不懂話還是怎麽的,我都說了,我和我夫人只是鬧著玩,你是實在閑得慌了嗎?盡盯著我那點子私事作文章?仇大人,你該不是和我有私怨,故意要報復我的吧?」
「御史可以風聞奏事,這是本官的職責,誰和你有私怨了?」仇康聞言驚得差點沒蹦起來。
這個誠勇伯真可惡,故意往他身上潑髒水!
誠勇伯氣呼呼的道:「你和我沒有私怨,為什麽盯著我和我夫人不放?我們是從小的夫妻,生死相隨數十年了,打打鬧鬧開玩笑你也要管?」
仇康被誠勇伯問得啞口無言。
單就這件事來講,宋崇義說的才是對的,誠勇伯夫人毆打丈夫,確實觸犯律法,可律法也規定了需要丈夫出面告狀才會落實這個罪,現在誠勇伯一口咬定這是夫妻之間的嬉戲打鬧,那別人也沒辦法說什麽了。
仇康臉色黑紅,「這可不是你誠勇伯府一家的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一家一戶都關係到風化倫常,不是小事。這事若不管,今天是你誠勇伯府妻子毆打丈夫,明天後天可能就是無數人家的妻子都會毆打丈夫,妻子毆打丈夫,以卑凌尊,這秩序可就亂了,以後若是做兒子的不孝順父親,做臣子的不盡忠於陛下,那還得了?」
「我說了是夫妻間打鬧玩笑,你聽不到嗎?」誠勇伯面沉似水。
徐首輔、葉次輔等人都道:「妻毆夫定要治罪,但夫妻間多有打情罵俏的,這個律法可管不著。」
沒人支持仇康,他氣鼓鼓的獨自站著,那臉色好像在場的人都欠他兩百大錢似的。
有內侍在殿後靜靜聽著,稍後有新內侍來換了他,他輕手輕腳出來到了偏殿,跪下問安。
御座上的崇安帝淡聲問道:「如何了?」
內侍仔仔細細把方才的話重複了一遍,也真是難為他記性好,對崇安帝說的內容竟和方才殿中諸人說的話並無二致。
崇安帝放下御筆,「慈明太后找來的人,似乎不甚精明。」
內侍名程來,是從平王府時便跟著崇安帝的心腹之人,小心翼翼的陪笑道:「慈明太后逼著陛下親自過問張大將軍被彈劾一事,也不知有什麽目的。」
崇安帝淡淡一笑,「她還能有什麽目的?一則藉機打壓朕,逼朕聽她的話,顯示她的威風,二則她對張勍早有不滿,張勍人品貴重,無懈可擊,只有逮著這次的機會狠狠懲治他了。」
「陛下英明。」程來諂媚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