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這兩人話語之中都有責怪的意思,如果眼前這是性子懦弱的丫頭,或許就惶恐的陪不是了;如果是性情急躁的丫頭,或許就和她們吵起來了。可含黛卻是溫柔斯文、彬彬有禮,「敢問孫太太,您和我家太太是約好的嗎?」
孫太太臉僵了僵,「並沒有。」
含黛溫柔依舊,「如此,那似乎怪不得我家太太了,您說對不對?」
孫太太不答,含黛便停下腳步,詫異的凝望著她。
孫太太不得不忍氣答了個「是」字,含黛這才嫣然一笑,帶她們去了客廳。
和黃氏、唐夢芙見了面,賓主雙方都是皮笑肉不笑的,暗流涌動,暗藏機鋒。
孫太太本以為黃氏現在正為退婚的事懊悔著,見了她的面必定殷勤萬分,誰知黃氏似喜非喜,似怒非怒,對她好像根本不在意,孫太太未免遲疑起來了。難道這唐八姑娘是找著了更好的人家不成?不對啊,唐家門第不顯,又初到京城,怎麽可能找著比自家兒子更好的夫婿?
孫太太性情傲慢,這時為了她那痴情的兒子也只得放低了身段,柔聲細語,「小兒和令嬡的婚事是先母在世時所定下的,我斷斷不敢違背婆母生前的心愿。唐四太太,想必你也是同樣的想法吧?」
閻氏忍著羞恥說道:「十五娘和令郎的事,是我們王家對不起唐家,以後八娘和五郎成了親,咱們盡釋前嫌,親如一家,唐四太太你看好不好?」
「不好。」黃氏臉上凝著一層寒霜。
閻氏急了,「唐四太太,這兒子是你親生的,閨女也是你親生的,你可不要為了兒子的婚事,就把閨女的前途給耽誤了啊!」
黃氏嗤之以鼻,「敢情不嫁給孫五郎我閨女就沒前途了啊?你可真把孫五郎當回事!」
孫太太和閻氏被奚落得臉上無光。
孫太太忍氣央求,「唐四太太,不管能不能重修舊好,你和令嬡一起到寒捨去坐坐如何?一則咱們是同鄉,不可生分了,二則小兒卧病在床,聽到唐四太太和唐八姑娘的鄉音,或許他的病就好了呢?」
黃氏怒而揚眉,正要反駁孫太太,丫鬟進來稟道:「太太,齊國公府的蔣夫人差了人過來。」
黃氏忙道:「請進來吧。」
丫鬟答應著出去領人了。
孫太太心中狐疑,和閻氏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都有些摸不著頭腦。齊國公府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功勛府邸,可沒聽說和唐家有什麽交情啊?
齊國公府來的是個看上去憨厚實在的丫頭,一進來就規規矩矩磕頭,見過禮起來,恭恭敬敬的道:「我家四夫人身子不大爽快,想讓八姑娘過去陪她說說話。」
「蔣夫人身子不爽快啊?怎麽了?」黃氏很關心。
那丫頭名叫阿盒,說話很老實,「婢子不知道。婢子只是奉命傳話,別的事一概不知。」
黃氏在金陵時就得到蔣夫人多方照顧,這時知道蔣夫人身子不爽快,想讓唐夢芙過去陪著說說話,自然是滿口答應,「福兒你去收拾收拾,這便去齊國公府。」
唐夢芙答應,「是,母親。」卻不急著動身。
孫太太怒火上躥,生硬的道:「我請你閨女過府做客,你就不肯,齊國公府請,你馬上就答應了。唐四太太,你還真是不念舊情,真是會看人下菜碟!」
黃氏大怒,便想要和孫太太爭吵,唐夢芙卻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孫太太,你照顧過我嗎?」唐夢芙笑問。
孫太太沉下臉,沒有答話。
唐夢芙也不在意,自問自答,「你自然是沒有照顧過我的。自我記事起,你便沒有照顧過我什麽,可蔣夫人照顧過我,從金陵到京城,一路上不知幫了我多少。」
「那又如何?」孫太太森然道。
唐夢芙巧笑嫣然,「所以你和蔣夫人比什麽呢?人家照顧過我,你從來沒有呀。所以你叫我就叫不動,她叫我便可以,這難道不是很公平嗎?」
「你!你們……」孫太太再也忍耐不住,拍案而起,「你們唐家嫌貧愛富,攀上齊國公府那樣的富貴人家,就不把我們孫家放在眼裡了!好,我記住了,我以後再不和你們唐家打交道!」她說著一拉閻氏,「親家,我們走!」
閻氏一邊跟著孫太太往外走,一邊回頭指指點點,「嫌貧愛富啊,攀高枝兒啊,小心攀不上高枝摔下來,摔個鼻青臉腫……」
黃氏氣得跟什麽似的,唐夢芙卻嗤的一聲笑了,「我們嫌貧愛富,娘,這些人還真是敢胡扯啊,竟然說咱們嫌貧愛富,看不起咱們家窮的不就是她們這些人嗎?」
黃氏顧不上和孫太太生氣,「福兒你快去吧,好好陪陪蔣夫人。」
唐夢芙笑,「不著急,不著急。」她招手叫過那個名叫阿盒的丫頭,抓了把窩絲糖給她,「你家四夫人身子怎麽不爽快了?」
窩絲糖是名貴甜品,阿盒這樣的丫頭平時哪裡吃得著?聞著那甜香濃郁的味道就醉了,興奮得眯起眼睛,「婢子不知道,婢子只是奉命傳話,別的什麽也不知道。」
「誰讓你來傳話的啊?」唐夢芙語氣很自然,好像在拉家常。
阿盒捧著窩絲糖直搖頭,「婢子不知道,婢子只是奉命傳話,別的什麽也不知道。」
黃氏和含黛疑惑起來了。
含笑跑到阿盒面前,「哎,你是不是有點兒傻,就會這一句?」
阿盒一臉認真的伸出兩個指頭,「誰說我只會說這一句?我說了兩句啊。」
唐夢芙微笑,「她確實說了兩句話。」
一開始她說「我家四夫人身子不大爽快,想讓八姑娘過去,陪她說說話」,後來她說「婢子不知道,婢子只是奉命傳話,別的事一概不知」,確實是兩句。
黃氏頭皮發麻,悄悄問唐夢芙,「福兒,可是有問題?」
唐夢芙點頭,「有問題。」她指指阿盒,「娘,您哄著這個憨丫頭吃些東西,我出去辦件事,去去就回。」
唐夢芙帶著含笑出去了,路上又叫了四個家丁,「和我一起出去,把外面那輛冒充齊國公府的馬車連車帶人一起扣下,一定不許讓人跑了。」
這四個家丁是跟著誠勇伯的,來了唐家之後一直閑著,沒有用武之地,聽到唐夢芙的吩咐,這四個家丁摩拳擦掌,「姑娘,小的們一定全力以赴!」
出了家門,四個家丁一起朝著車夫衝過去了,含笑則跳到車上,猛的拉開車門,一個健壯丫頭自車內躍出,沒命似的向著街口疾奔。
含笑是有備而來的,咧嘴一笑,「瞧你跑不跑得了?!」她飛躍過去,奮力甩出手裡的魚網,結結實實把那人網在魚網中。
車夫見勢不對想逃,四個家丁追到旁邊的小巷,窮追猛打,拉著被打得鼻青臉腫的人回來了。
綁到家裡一看,車夫是真車夫,健壯丫頭卻是男子假扮的。
「誰這麽心狠手辣?假傳消息,男人扮成丫頭,這是想毀了我的福兒嗎?」黃氏又驚又怒。
唐夢芙吩咐把車夫和假丫頭五花大綁,派四個人輪流看守,然後讓含笑到齊國公府去了一趟,把這件事告訴了蔣夫人。
既然這件事是打著蔣夫人名號來的,那當然是告訴蔣夫人最合適了。
至於那個丫頭阿盒,唐夢芙倒是沒有為難她,放了幾盒精細點心在桌上,由著她一個人大吃大喝。
阿盒一口點心一口茶水,吃得很歡快,她也是個能吃的,那食量都快比得上含笑了。
雖然壞人都抓住了,雖然唐夢芙現在好端端的,可黃氏想起方才的情形就後怕,臉色白里泛青,「福兒啊,娘都讓你跟著阿盒走了,要不是你多了個心眼兒,真跟著一起去了,那、那真是不堪設想……」
「娘,我要出門必須得帶著含笑啊,別人哪能輕易就制住我了。」唐夢芙安慰黃氏。
黃氏還是想不開,「娘差點兒害了你!福兒,娘想想就後怕。」
唐夢芙朝含黛使了個眼色。
含黛會意,柔聲提醒黃氏,「太太,姑娘但凡做了好事便想聽人誇她,還喜歡從頭到尾講事情的由來,您要是想讓姑娘高興,便多誇誇她吧,好不好?」
黃氏打起精神,「含黛說的對,得讓我家福兒高興高興。」她忙問起唐夢芙,「福兒,你是怎麽看出對方破綻的?」
唐夢芙一樂,「很簡單。蔣夫人雖然對咱們一家人很好,對我很好,但她待人是不熱情的。她對我好,可她和我並不親熱,至少沒有親熱到她身子不爽快了會差人來叫我陪說話的地步。」
黃氏和含黛聽得入了神。
唐夢芙更加得意,「而且,蔣夫人雖然看著有些冷淡,其實她是位很講禮貌的長輩,她是不會拿這種招之即來的態度對我的。差個阿盒那樣的笨丫頭便想把我叫到齊國公府,她不是那樣的行事作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