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蝴蝶飛走，情難再續(3)

我說：「生理上有沒有得絕症我不敢肯定，但是在心理上我相信他的確是得了一種絕症，在他的心中應該是有一個無法解開的死結的。」茉莉說：「這從何說起？」我說：「我先給你講個古代的故事吧！古時候有一位國君娶了個美貌無比的妃子，他很愛她，愛得要命。可是這位妃子卻不幸染上了重病，就快要死了。傷心的國君趕去見他心愛的妃子最後一面，不料她卻用一塊絲巾蒙住了頭不讓他再看她的臉。因為長久的病痛折磨讓她變得憔悴，變得枯萎，變得失去了往日的美麗，所以，她不願讓國君看見她臨死時醜陋的樣子，她要把自己最完美的形象永遠留在他的心中。」茉莉聽得出了神。我繼續說道：「這樣的人就是所謂的完美主義者，而張國榮恰恰就是一個完美主義者。你想想，在他的演藝生涯里，他塑造了一個多麼完美的形象啊！而且，看得出來他是很迷戀自己這個完美的形象的。可是，他畢竟已經快47歲了，他終究是鬥不過殘酷的時間的，終有那麼一天，他會失去這個完美的形象，到了那一天，一向驕傲的他又該怎麼去面對千千萬萬個喜歡他的Fans，又該怎麼去面對最愛的人？所以說，完美到了極致有時候也是一種莫大的痛苦。真的到了那一天，再回頭看看《英雄本色》或者《霸王別姬》里的自己，他會痛哭失聲的，那會是多麼悲慘的一幕場景啊！所以說他走了，在那一天到來之前堅決的走了，把自己完美的形象留在了每一個人的心中，也留下了長久的，無法忘記的懷念。對張國榮的死，我是這麼看的。」茉莉沉默了很久，說：「他讓我想起了一個傳說，說是有一位美少年，每天經過水邊時都會痴痴地望著水中自己的倒影發獃，日久生情，他竟然愛上了自己的倒影而無法自拔，最後終於投水殉情了。」後來，茉莉又讓我評價一下張國榮和譚詠麟，比較一下他們倆誰的藝術成就更高。我說：「在電影方面肯定是張國榮強得多，這是毫無疑問的。但畢竟歌壇才是他們兩個的主戰場，這個說起來就當真是一言難盡了。現在回過頭去看看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香港樂壇，從成績上來說，的確是譚詠麟要好一點，張國榮基本上是在扮演一個追趕者的角色，畢竟他要比譚詠麟年輕4歲，起步也要晚得多。張國榮推出他的第一張唱片的時候，譚詠麟已經在樂壇闖蕩了很多年，作為溫拿樂隊的主唱已經有了不小的名氣。1983年張國榮憑著《風繼續吹》開始走紅的時候，譚詠麟已在大紅大紫了。公平的說，在1983年以前，張國榮還算不上是譚詠麟真正的對手。他們真正的較量是從84年開始的，正是憑著84年到87年這幾年出色的表現，張國榮才一步一個腳印的慢慢逼近了譚詠麟的。如果說在80年代，譚詠麟和張國榮之間是在進行一場賽跑的話，首先衝過終點的人的確是譚詠麟。但也不能就此認為他徹底的贏了，因為他們兩個人並不是在同一條起跑線上起跑的，單純從『速度』上來說，張國榮要快得多。」茉莉說：「所以從1988年開始，譚詠麟要宣布不再參加任何的音樂頒獎典禮，不再領取任何音樂獎項。他採取這種退隱的狀態就是害怕張國榮後來居上，在正面較量中擊敗他，超越他？因為當時張國榮的上升勢頭的確是很猛。」我搖了搖頭說：「不是這樣的，當時的譚詠麟已經是人在頂峰，要想再有所突破實在是太難了，所以他前進的步伐看起來要緩慢一些。而張國榮則還處在一種已經快要接近頂峰的攀登過程之中，目標在望，求勝心切所以勢頭自然要猛一些。後來，張國榮終於也攀上了頂峰，也同樣的體會到了高處不勝寒，無敵是寂寞的悲哀，同樣的明白了在那樣的境界上再想要更上一層樓是多麼的艱難，所以他才會在89年退出歌壇直到好幾年以後才復出。八十年代的譚詠麟和張國榮之間當真是難以說清楚誰勝誰負的。進入90年代以後已經是四大天王的時代，他們都退出了主戰場，再也沒有正面交過鋒了。」我想了想，又說到：「他們倆讓我想起了古龍的一部武俠小說——《三少爺的劍》。在這部小說裡面古龍描寫了兩位絕代的劍客，一位是神劍山莊的三少年，無故神劍謝曉峰，另一位是魔劍燕十三。謝曉峰天下無敵，而燕十三是最接近他的一個人，燕十三很渴望能打敗謝曉峰。燕十三的劍法叫做『奪命十三劍』，這十三招劍法當真是厲害得很，燕十三用這十三招劍法擊敗了無數的英雄豪傑。但是他知道，僅僅憑著這十三劍是無法打敗謝曉峰的，藝無止境，他必須在已經是絕頂武功的這十三劍的基礎上再有所突破，有所創新，找到『十三劍』之後的第十四劍甚至是第十五劍，才有打敗謝曉峰的可能。於是，燕十三一直在苦苦的思索著，尋找著。如果把歌手比作劍客的話，我覺得80年代的譚詠麟有點兒像那個無敵神劍謝曉峰，而那時的張國榮就好像是魔劍燕十三，正在苦苦的尋覓自己的第十四劍，第十五劍。」茉莉笑道：「這種比喻，虧你想得出來。」我說：「知道古龍是怎麼形容這兩劍的嗎？他說，前面的十三劍，只不過是花的根而已，第十四劍，也只不過是些枝葉，一定要等到有了第十五種變化時，鮮花才會開放，他的第十五劍，才是真正的花朵。」茉莉說：「居然把劍法比喻成花，古龍的這個比喻更絕。是啊，八十年代的張國榮的確是讓人覺得他還有許許多多的潛力沒有挖出來，還沒有完完全全淋漓盡至的演繹出所有的精彩。但是，後來他復出歌壇以後，整體上的感覺明顯的更成熟，高貴，大氣了，他又達到了一個新的境界，他已經找到了自己的第十四劍和十五劍，這時的譚詠麟應該無法再與他相比了吧？」我說：「未必，沒有真的交手誰也不敢妄言勝負，張國榮的確是又上了一個台階。可是又有誰敢肯定譚詠麟就沒有找到自己的第十四劍和第十五劍呢？也許只不過是因為沒有遇到真正的對手，他藏起了自己的鋒芒了呢？或者說，沒有一個對手能真真正正的像八十年代的張國榮那樣逼得他非盡全力不可。他已經超脫於勝負之外了。」茉莉說：「這兩個人真的是一段傳奇，是一個神話。」我說：「九十年代之後，香港人把劉德華、張學友、黎明、郭富城封為『四大天王』，又說張學友是『歌神』，而譚詠麟和張國榮是『歌仙』，『歌聖』，搞了一個小小的造神運動，這也算是偶像文化發展到了一定階段的必然產物吧。從商業推廣的角度來說，這種特殊的包裝方式大獲成功，的確是一步完美的好棋。但是我對這件事情有一點兒小小的不同意見，我覺得不應該把張國榮叫做『歌聖』，而是應該叫做『歌魔』，張國榮並不是一個聖人，而是一個至情至性，魔力十足的性情中人。」茉莉越聽越有興趣，她說：「有道理，的確是有道理，只是，神仙和魔頭誰的功力更高呢？」我說：「其實，到了他們那個境界，歌藝上都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差距是微乎其微的。他們之間真正要比的，已經是明星個人的魅力了。」茉莉說：「那麼，你認為他們誰更具有個人魅力呢？」我說：「人們常說人生如戲。我想，對譚詠麟而言，他早年的時候雖然也有過一些小挫折，但總的來說是一帆風順的，他就好像是上帝的寵兒，得到了所有的讚美與祝福，而他自己也知道把握命運給予的機會努力拚搏，終於登上了頂峰，他的人生是一場正劇，一場喜劇，他代表著一種積極進取，力求上進的健康形象。而張國榮的人生，坎坷顯然就要多了很多，不管是在事業上還是個人的情感上。他的人生應該是悲中有喜，喜中有悲，是悲喜交加的，但終究還是悲劇的色彩要重一些，所以說應該是一場悲劇。就社會的主流來說，肯定是希望引導人們發奮圖強，力求上進，肯定是要更推崇喜劇一些，可是，悲劇卻更具有一種動人心弦的凄美，更加的令人迷戀，悲劇和喜劇究竟是哪一個更具魅力當真是不好說，譚詠麟和張國榮兩個人究竟誰更優秀，也同樣地不好下這個結論，這個問題實在是沒有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