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茉莉的海軍哥哥(1)

[13歲那一年，12月22號]在我們班上，我從來就沒有這麼引人注目過。初中三年，第一次，我受到了如此的重視，成為了全班的焦點。這一切，都只因為我擁有了一套「梅花」明信片。奇貨可居啊！有人提出了要跟我交換，用一套，甚至是兩、三套明信片來換我一張，有人索性就提出了要買，當時一套明信片也就是人民幣兩塊錢的價格，平均下來每一張只值兩毛錢，但我熱情的同學們已經把這個價格炒到了驚人的兩塊錢一張，整整是原價的10倍。而且，對於那張「月下寒梅」他們顯得更加的瘋狂，已經把價格出到了8塊錢一張。好傢夥，真厲害，簡直比90年代中後期誕生的那些專門以炒賣球票和明星演唱會門票為生的黃牛黨還要厲害。當時有人甚至推測，那張「月下寒梅」我最終會以10元以上的價格出手。「這小子這次肯定發了。」有人這樣說。他們認為我是一個頗有心計的小奸商，正在等待著同學們的瘋狂熱情達到最**，然後將手中的明信片賣出一個最高價。我一次一次地微笑著對我的同學們說抱歉。因為我已經把這些明信片派上了用場。我對他們解釋說，我準備把這些小卡片寄給我們家的親戚們，他們遠在天南地北，分佈於偉大祖國的每一個角落。除了風楊之外，沒有人從我那兒得到了明信片。在風楊的再三懇求下，我分了3張給他，並且讓他不準告訴班上的任何一個人。風楊是我最鐵的哥們兒，而且在籃球場上他是我的「授業恩師」。我是一個很重感情的人，為了感情，我只能忍痛割愛。我原本計劃把這10張卡片全部寫上同樣的3個字：我愛你。在收信人的那一欄填上茉莉的名字。然後，寄出那張最美的「月下寒梅」，把其餘的9張留給自己作為紀念，紀念這一份年少的痴情。因為給了風楊3張，我自己能留下來的，就只剩下6張了。區區6張，好象並不足以承載我對她的情感。我準備在12月24號那一天把這個計劃付諸實施。然而，12月22號的傍晚，小慧來找我了。小慧來的時候，我正在聽譚詠麟的歌。初中時代的我有了很大的改變，不再是一個天資聰穎，熱愛學習的神童了。我好象完全就沒有辦法把自己的精力放在學習上去，面對書本我無法專註，沒有哪怕是一丁點兒的熱情。學習成績很糟糕，在班上排名末流。那時候的我，心中好象總是有一種狂熱的情感被壓抑著，無法解脫。為此我感到痛苦，感到了孤獨和無助。我需要發泄，我需要尋找精神上的寄託。在這樣的情形下，我瘋狂地愛上了籃球和譚詠麟，風楊是引我上路的同道中人。茉莉已經潛入了我的靈魂，如附骨之蛆，無法擺脫。我的靈魂已經完全地被她控制，不再屬於我自己，我在潛意識裡本能的反抗著。我渴望著在籃球場上像偉大的邁克爾·喬丹那樣的飛翔。那種飛翔是多麼的自由啊，就好像已經擺脫了地心引力，擺脫了一切的束縛。那是多麼暢快淋漓的一種感覺啊！在那樣的飛翔中，人也許就能夠忘記了所有的煩惱吧！應該就不再有任何的牽挂了。我渴望著飛翔，渴望著在那樣的飛翔中忘掉茉莉。在籃球場上玩得興起的時候，我好象真的已經忘了她，徹底地擺脫了她的糾纏。然而，每當夜深人靜，一人獨處時，她的影子依舊會如約而至，難以抗拒地飄入我的腦海。我知道，我的掙扎是徒勞的。我絕望了，再也不相信自己可以忘掉她。我沉溺於譚詠麟的歌聲之中，陶醉在歌裡面，一次又一次的幻想，幻想著自己與茉莉就如同是一場愛情電影中的男女主角，上演著一個又一個的浪漫鏡頭。譚詠麟的歌被我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拍成了MTV，畫面精緻，情節凄美，男女演員，尤其是男演員演技出神入化，精彩絕倫，簡直就應該獲得奧斯卡男佳男主角提名，登上影帝的寶座。與那時那個13歲的我相比，如今所有的MTV導演都只是平庸至極的泛泛之輩。雖然後來受到茉莉的影響我更迷戀張國榮，但我對譚詠麟的愛從來就沒有改變過，我聽過他從1979年第一張個人專輯開始直到21世紀這麼幾十年來所唱過的每一支歌。最初的，總是最難忘的，對嗎？12月22號的傍晚，我躺在床上聽譚詠麟的歌。那時在中國大陸CD唱片還沒有大規模的流行，欣賞音樂最普及的形式還是用錄音機放磁帶。我把我們家那台「雙卡」錄音機的兩個音箱從機身上取了下來，分別擺放在枕頭兩邊，只要躺在床上把錄音機的「play」鍵一按，迷人的音樂就會美美的灌進我的耳朵。我總是這樣在音樂中沉醉，進入一種渾然忘我的境界。所以，那天小慧敲了很久的門我才聽見。我關掉了音樂，大聲地問：「誰呀？」一個女孩的聲音回答道：「是我。」那聲音聽起來很模糊，難以分辨出來人究竟是誰。難道，是奇迹發生了嗎？來的那個是我夢中的女主角——茉莉？我剛剛從音樂的美夢中醒來，還依舊地陶醉於幻想里。我的心臟開始狂跳，跑去開門。打開門的那一剎那我立刻就失望了，因為我看見了一張熟悉至極的臉——小慧。我們倆是同一個工廠的子弟，從小在一個大院長大，十幾年的老鄰居了。她和茉莉特別的有緣，從幼兒園到小學到初中，一直就是同班同學，兩人好得要命。對這個姿色平平的女孩我歷來就沒有什麼好感，到了初中時代就更加地討厭她了。因為我覺得她有點兒借著茉莉的美貌狐假虎威，在男生們面前擺臭擺子。那時的茉莉已經快要16歲了，出落得越發的楚楚動人。她被男生們公認為初中部之花，早已經是艷名遠播。我們那個年級的男生們陷入了對茉莉的集體性狂熱之中。大家覺得，茉莉的美麗是一種真真正正可以刻骨銘心的美麗。我們在不知不覺之間把她神化了，捧上了我們心中的神壇，成為了我們所共同敬仰、崇拜、傾慕的女神。是的，我們崇拜茉莉，就好像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的美國人崇拜瑪麗蓮·夢露那樣地崇拜茉莉。那時，我覺得，茉莉應該是快樂的，因為她是如此的年青，如此的美貌，她的身邊有著許許多多的追隨者，她是永不寂莫的。在那時的我的眼中看來，她彷彿就是一朵永遠也不會凋謝的鮮花。她的紅顏將永遠在艷陽下綻放。那時我覺得，茉莉應該是驕傲的，被那麼多的男孩子追隨著，呵護著，鞍前馬後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她實在是沒有理由不驕傲。毫不誇張地說，那些把她里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泄不通的男孩子們每一個人都好比是一面鏡子，一面童話中的魔鏡。茉莉每一次的轉身，看到的，都是魔鏡里自己那被誇大了的美麗。每一面鏡子都會對她說：茉莉，你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女孩。在這青春期宗教式的狂熱之中，我覺得，茉莉就如同一位仙子，生活在幸福的雲端。那時的我還並不知道，其實在茉莉的內心深處是黑色的，陰鬱的。其實，她也有一個難圓的夢。在那時的我看來，茉莉幸福，茉莉驕傲這實在是一種理所當然。只是，醜丫頭小慧憑什麼也跟著狐假虎威的驕傲起來了呢？這就難免讓人有點兒憤憤不平了。那時的我是一個把美與丑的界線劃得很清楚的，愛憎分明的人。我不能容忍一個「醜人」去做只有「美人」才有資格做的事。我認為這是一種嚴重的越俎化庖式的行為。那時試圖接近茉莉的男孩子很多，其中有相當大的一部分人因為被茉莉的美貌所震攝，對單刀直入正面交火信心不足，因而採用了曲線救國式的迂迴進攻戰術，先去討好小慧，希望能以小慧作為跳板與橋樑來達到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