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這幾日,我無端地對自己慣常的生活狀態產生了懷疑。每日忙忙碌碌,不是在鍵盤上飛快打字,就是在餐桌上觥籌交錯。很多時候,朋友打來電話,問我在哪裡,我多數的回答是:在路上。我總在路上。去開會,去赴宴,去趕飛機,去趕火車。風塵僕僕,步履匆匆。我在盡最大努力想做好每一件事。可是,我這幾天突然問自己:我如此如此,最終目的在哪裡?這種忙碌和疲憊難道就是我真正需要的生活?不知道別人怎麼看堂吉訶德,我其實很佩服他。一個瘦骨嶙峋的半老頭子,穿一副破爛盔甲,拿一根生鏽長矛,騎一匹劣馬「駑辛難得」,帶一個又矮又胖饒舌愚笨的僕人桑丘,憑著幾本中世紀騎士小說作精神養料,便義無反顧地沖向了廣闊的原野,與風車巨人作戰,與酒囊魔鬼搏鬥,搶囚犯、上魔船,還真心實意沉浸在一段浪漫熱烈的愛情中,為那位想像中的公主杜爾西內婭小姐相思得「肝腸撐斷」。堂吉訶德毫不猶豫地為自己創造了一個充滿冒險和傳奇的世界。旁觀者看來,他的世界虛幻可笑。可是,對於堂吉訶德,他的世界卻實實在在。如此理解堂吉訶德,這位自以為神勇無比卻十分荒唐可笑的浪漫騎士就不愧為一位偉大的現實主義者。他主宰了自己的命運,他以最荒誕的方式給自己的生命賦予了意義。堂吉訶德以一種虛構的方式創造了自己的現實世界,實現了他的夢想。他不僅知道自己內心真正需要什麼,而且知道應該怎樣去做。世俗的價值觀對他毫不起作用。一次又一次的頭破血流恰好成了騎士精神的有力證明,成了這條冒險經歷的必由之路。正是荒誕和失敗造就了這位英雄,造成就了他的光榮和驕傲。博爾赫斯說過,如果虛構作品中的人物能成為讀者或觀眾,反過來說,作為讀者和觀眾的我們就有可能成為虛構的人物。這種假設一旦成立,那麼,現實世界和虛構世界就完全可以互換,猶如一個人能在鏡子的兩面隨意出入。堂吉訶德輕而易舉進入到了鏡子的另一面。他清楚地知道鏡子的另一面意味著什麼。他果決地進去了,勇敢而又浪漫地拯救了自己,於是成為堂吉訶德。當然,他本可以有另一種命運:老老實實規規矩矩呆在家裡,陪神父和理髮師聊天,撓自己腳板心的痒痒,安安心心地做他的「善心人」阿隆索吉哈諾。然而如此,他不過是一個百無聊賴、坐等老死的糟老頭而已。我早已從鏡子的一面走到另一面了。我再也不是原先的自己,因而有人說我有些堂吉訶德的意思。我不在意這是讚賞還是揶揄。儘管有時迷茫,但我知道自己只能走在自己的路上。我沒想過重新回到鏡子的另一面,再去虛構一次別樣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