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神使的故事

在永生的神界。眾神之主陷入了一種莫名的煩惱與擔心之中，這不是他應該有的感覺，但他的確感到了。他站起來，高大魁梧的身體正是凜凜天神的氣概，而此刻他的步履有些沉重，他在努力地思考，他想捕捉到這不安的感覺到底從何而來，因何而起。他凝視著神界變幻的雲靄，蒼翠的神樹仙藤在其間隱現，一大片碧藍的湖泊像一面鏡子鑲在廣袤無垠的天宇之間，一群強壯的神正在水面上披波斬浪前行，似乎要較個高低，水邊和空中或站或卧著幾位女神，幾個坐而論道的神也被巨大的水聲吸引，掉過頭去看怎麼回事。「明天又一百年一次的眾神聚會的日子了。」眾神之主收斂了心神，畢竟，他是最尊貴、最權威的眾神之主。明天，他還要聽取眾神對於來自人間的各種報告。想到此，一種被尊崇的感覺升騰在神主的心中，莫名的擔心也消褪了許多。眾神的大會如期舉行了。首先站出來報告是主管人間戰爭與和平的神，他是眾神中最高大威武之神，其威嚴僅次於眾神之主。他威風凜凜地站出來，開始講述過去一百年他在人間創造的種種神跡。他在中歐點燃了戰爭之火，他在亞歐交匯處煽起了頻繁的衝突，他在中亞的深處引發了仇恨的火併，他讓最綿長的文明與最新銳的勢力激烈交鋒。「尊貴的神主」，他說，「您也許會認為這麼多戰爭是不是越過界限了，但這好比一個人，體內的毒素在奔騰積聚，如果找到一個口讓這些毒素釋放出來，雖然身體某處會潰爛膿腫，過後人卻會安然無恙。如果盡由著這些毒素積累，那麼，當有一天毒素爆發的時候，這人也將隨之毀滅。我促發這些戰爭，是因為我要清除人間的毒素，只有憑藉血與火，才能在硝煙猶在的原野上，重新播下和平的種子。」眾神之主微微頷首，對戰爭與和平之神的陳詞表示贊同。接下來的是智慧與愚笨之神。她講述了自己如何精心挑選，使有些人成為充滿智慧之人，而有些人成為愚笨之人。「讓智慧與愚笨成為人間自然的分野，智慧的人擁有權力、財富、名望，而愚笨之人成為他們的附和者和跟隨者。因為幾千年來，人間就是由一小撮智者帶領著一大群蠢人前行的。」接下來是愛與恨之神，財富與貧窮之神，權力之神，幸運之神，生命與死亡之神……，諸神一個接一個炫耀自己的神跡，眾神之主均微笑點頭。當最後一位神講完最後一句話后，眾神聚會的大廳安靜下來，因為按照往常的規矩，神主要開口說話了。但眾神等了半晌，並沒有聽見神主宏亮的聲音，他凝眉看著遠方，像是在努力回憶一件事情。「我在想，」神主終於開口了，「我們掌握住了人間的一切么？」「啊，尊貴的眾神之主！您怎麼會產生這樣的疑問呢？您統率的眾神掌管著人間的一切生死榮辱，所有人的一呼一吸全在我們的運籌之中啊。」強壯的戰爭與和平之神說。「可是我有一種奇怪的預感，人們有一種力量似乎並不在我們神的掌控之中，雖然，他們都依據神的安排去創造神跡，但他們創造出來的神跡是否一定如你們所料呢，或者，我甚至懷疑，他們是否在創造自己的神跡呢？」這句話像一聲驚雷，震撼了所有的神。這時，從眾神中走出一位神使，他的個頭比所有的神要矮小些，也沒有眾神那樣金光閃閃的衣服，但他的目光堅毅，神情莊重，仍有不怒而自威的天神氣概。他說：「尊貴的眾神之主，我只是一名神使，並無權力掌管任何人的生死榮辱，但我的確見到過真正的神跡，這神跡並非在座任何一位神所創造，而是源自於人。」眾神發出一陣巨大的喧嘩。「尊敬的神使，從你的氣度，我看得見你的誠實正直，但你所見的是否神跡，不妨說出來讓我們聽聽。」眾神之主說。「我說的神跡並沒有萬千的氣象，也無磅礴的聲勢，它普通得像一滴水，一棵草。只是這滴水出現在沙漠中極度乾渴人的嘴邊，這棵草，出現在了無生命的荒島之上；這滴水，將救回一個生命，讓他去創造神跡，這棵草，將使荒島成為綠洲與生命的發源。」神使侃侃而談。